在蒙恬大军厉兵秣马准备北伐的时候,陇西、北地、上郡三郡的北境,河南地的大帐前,头曼单于正在逗他的小儿子车犁。小家伙刚刚三岁,长得虎头虎脑,特别可爱。他的阏氏乌珠在一旁幸福地望着这两个挛鞮氏的男子,两人逗闹的声音恐怕远处红柳里的兔子都听得清。
太子冒顿从红柳林中钻了出来。他没有立即下马,而是远远地望着眼前和乐的景象。这么温暖幸福的气氛他以前也是享受过的。母亲死了一段日子了,从病重起父亲已经不去找她,连带着他这个儿子也疏远了。当然,他已经将二十五、六的人了,也不希望像小时候那样腻歪着。只是,确实,他们之间,有了别人,亲情就好像变薄了。
那乌珠的出身也很普通,就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一张迷人的小嘴,这女人静的时候只是好看,动的时候就像乌孙河畔上的湿地,不小心踩进去,想拨也拨不出来,最后就是连人带马被吞没进去。冒顿也是有女人的,不只一个,但每次见到乌珠,他就禁不住想,我要不也伸脚试一试。那女人肯定知道他的想法,看他的眼神有时嘲弄、有时勾引,弄得他心里痒痒的,越发得想找个远远的草甸子,让她知道年轻的身体比年老的身体好在哪里。
小弟弟,呵,他看上去也觉得挺亲的,差不多和他儿子一样大。心腹鱼图格曾经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虽然有了太子之位也还要小心坐不稳当,他的弟弟们正在长大呢。他理解鱼图格的用意,但也挺烦外人来操心这个事。许多亲贵都看好他的,他有什么好怕的。何况,车犁这样的小东西即便得宠又能干得了什么?眼前蒙恬大军据说有三十万就在那儿压着,还不得靠他这样的勇士才能抗击?年龄和经历就是资本,在这时,尤其如此。
在帐子门口伺候着的通传卓格凖看见了,冲他笑了笑,走到父亲身边说,太子冒顿来了。父亲还在追着孩子玩儿,孩子不小心摔倒了,父亲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小东西把手搭在父亲的脸上,蹭了父亲一脸的土,父亲笑,孩子也笑。在他小时候,他摔倒了,父亲就会说,男子汉,起来!看来,父亲确实老了,人老了才会变得柔软。
他走过去,把车犁举过头顶,整个天空都飘着孩子清亮的笑声。
头曼单于问:“那个送信的走了?”
冒顿说:“走了。”
头曼单于“嗯”了一声,说:“准备打吧!”
冒顿点点头,又停了一下说:“知道消息的不少亲贵认为这个事情还可以商量。毕竟三十万大军,我们的力量相比是不够的。”
头曼轻蔑地“哼”了一声:“三十万?他说三十万,就真的有三十万吗?回来的探子说,看肤施城的肉菜供应、来往运送物资的车辆就不可能是三十万人的用量,大营里的粪便车每天出入几趟他都有数,也不可能是三十万人的量。这不过是吹嘘出来吓人的。是为了动动嘴皮子就让我们退出河南地的砝码。”
冒顿点点头,探子是这么说的。他前几天出去运了一些豆子,车子坏了,有个当兵的帮他把豆子送了回来。看那一行八辆大车,人是极和软的,领头的一点都不见煞气,后来他们这些人去了军营,据说是蒙恬亲自出来接的,想是身份很高。大概这就是主张谈判的人。
但是,生存斗争就是刀枪说了算,任谁来谈也不可能改变冬季过冬的艰难。草原上人的命本来就是贱的,不拼就没饭吃,老天不照顾,和牛马一起饿死。如果不是父亲领着人一路往南拼,他们现在也还在更冷更干的地方,天天喝西北风。
想到这儿,他说:“父亲说的是,儿子这就布置下去。已经警惕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怕兔崽子们疲累了,反而松了弦。”
“嗯!”
父亲说完就又和车梨玩,刚才车犁也没走,就在旁边抱着他娘的腿。那女人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们谈话,也不知道避开一下。他娘的,让老头子宠坏了!
父亲人老了,心还是不老,倒不像那些亲贵们,牛羊一多人就怕了。在他看来,即便对方人多也没啥好怕的,勇士们能以一当十的有的是。有的人天生就该被淘汰掉的,谁也别怨谁。老天已经给了你命,老天的事情就做完了,剩下的要自己去挣。
这片红柳林他是很喜欢的,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也很喜欢。虽然到了冬天,它一样的暗淡,但比起满眼的蒿草和满地的石砾总是有些丰富的内容。如果这一仗败了,他们可能要退回到阴山背后,那就要暂别这片红柳林了。
远处有两个男人像撵兔子一样地追,前面一个姑娘像兔子一样地跑。那姑娘一边跑还一边笑,声音甚是撩人。跑着跑着,其中一个栽了跟头,前面跑着的姑娘就掩嘴“吃吃”地笑。那个跑过来的家伙就一把抱住她,要按倒了行其好事。后面那个爬了起来,就要上来抢,姑娘说:“说好了的,谁先追上的,我就跟谁。”后面那个就耍无赖:“你说了吗?我没听见。”
那已经抱着女人的就嚷嚷:“哪有这么做事的,她昨天已经跟了你了。你弟弟都看见了。”
那人就上来拉扯,三个人推推搡搡、吵吵闹闹的。这时候他的马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