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色长衫领众人行二十步由廊中至尽头,乃是前诗中提到的六角亭,此亭位于湖水中央,远观不靠华丽取胜,不靠怪诞引人,而是靠朴实、文秀,以比例、尺度、韵致及色调成为这柏园中‘点睛之笔’,庭前两柱上挂有楹联,上联书‘饮天河水不忘天恩’下联书‘籍怀柔县常思怀安’正上有匾‘怀恩亭’,此匾额当中三字大有来历,乃是五年前过世的当朝一等公阿灵阿所提,只是未落款。
亭中面北有一座屏风,大理石材质,长五尺,高一尺半,厚一寸,上有浮雕,画的是一个故事,六人中,有一人头次来做客,上前细细端详:
康熙二十一年,河北大旱,从春日就几乎无雨,庄家几乎颗粒无收,时值冬日,赵柏氏新诞女婴已有七月,婆家人早已染病的染病,逃荒的逃荒,只好回娘家与幼弟相依为命,未过两月,家中实已无粒米下锅,而朝廷的赈灾米粮本就捉襟见肘,除了各级官府胥吏贪墨,到县府就一抢而空,更何谈来到这村落之中。
柏父背着家中部分钱财,前去县城买粮,不想奸商囤积居奇,一日涨一成,饥民中本就有无赖的,鼓动大伙砸店抢粮,官府兵丁又来维持,推搡中,柏父被人挤倒在地,竟被活活踩死,身上铜钱滚落,也被人哄抢一空,连尸体也被和饿殍一起拉到化人场化了。
同村人将消息传回,家中人悲哭无比,不到十日,连饥饿带伤心,柏母也命归西天。
柏姓姐弟俩在村民帮助下草席卷尸将母亲和父亲衣物掩埋,听人说到京城可以讨碗饭吃,答谢了大家,带上所剩无几的铜钱,怀抱七个月大女婴,随人流徒步走向京城,这二百里路,姐俩能讨则讨,能要就要,实在无法儿,就拿钱买口活命的口粮,还得一个放哨,一个偷悄悄的吃。
饥饿本身就使人难以忍受,这冬日北方的寒冷就更加难以抵御,白日一路行走又有日头,还可稍稍抵御寒冷,入夜的寒气就像锥子扎,冰刀刮,弟弟在姐姐后背,手伸在姐姐胳膊肘下,姐姐靠着弟弟,前面抱着七个月大的婴儿,坐在破庙里,蹲在房檐下,睡两三个时辰,挨过了好多个夜晚。
就在这样饥寒交迫下,有一日姐姐实在找不到背人之处,娃娃又哭得厉害,就解开衣服喂孩子,刚喂完,路过个糙汉,正好撞见,言语调戏道:“脸上黑乎乎的,更显得小皮子白了,瞧着这模样,洗巴洗巴比俺村俊妮能强百倍,走,爷的村子就在眼巴前儿,翻过土坡就到了,保证有吃的,喂饱你们娘儿俩没问题,哈哈哈哈。”
说罢一手拉衣服,一手就要去摸还没塞回去的胸脯,这时突然横里伸出两只小手握住糙汉胳膊,一口咬了下去,糙汉吃痛放开柏姐,一手推柏弟的头,一手向回拉扯,一旋身,就将柏弟甩飞了出去,柏姐连忙去扶弟弟,弟弟起身鼻子嘴角鲜血淋漓,用袖子摸了一把,偏转头,一吐血沫子还带出一小块糙汉皮肉来。
“你个小杂种,把老子的手都咬破了,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便要后蹄用劲前蹄猛蹬,飞扑过来,这时几个同是逃难的乡民也赶了过来,一个身壮的,一脚就把糙汉踹在地下,滚了三滚,糙汉起身,瞧对方人多,又都面含纷纷之色,跑开几步,回头瞅一眼,又跑几步又回头瞅一眼,继而向前跑去,边跑边骂到:“狗的,几个饿鬼托生的,饿死你们,小娘们儿,到了京城你也是个进窑子的货,哪天爷去了京城,再到窑子里找你,哈哈哈哈。”
柏弟捡起一块土坷垃就像糙汉砸去,可没沾着糙汉的衣边,就力竭坠到了地下,蹲在地下就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