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酷我小说>武侠修真>灵殊>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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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2 / 2)

“正为公子大喜,小号也奉香品来给太太。”浮烟将手中盒子举了举。

“我成婚,大娘子有何打算呢?”汤致之紧盯着问。

“恐怕届时不能到场道贺呢!”浮烟若无其事道,“我得上山采香料,毕竟答应了人家……就离开一段时间吧!”朝汤致之眨眨眼。

汤致之目送她影消失,回头,殷殷站在花下。栀子花肥绿的叶子把茂影投在她脸上,映得她双眸一发黑郁郁的。

“我会确认她的行踪。”汤致之道。

殷殷点了点头。

“累你久等了?”汤致之趋近她,把她双手笼在自己怀里,“我快成亲了,诸事忙,一时抽不得。”

殷殷又点头。两只手,揣在他怀中良久,仍然冰冷。她慢慢要抽回来:“你休息罢。”

“等我成亲!”汤致之夺着她的手,切道,“很快了!”

殷殷仰头望着他,郁郁灼灼的双眸里,渐有泪光泛起:“好。”

丹楹跟汤致之成亲那天,浮娘子没有露面。她的香铺关门了。汤致之去确认过,没有异状。

新人进了洞房,丹楹含羞带怯,心如鹿撞,看新婚夫婿,一红衣,戴着攒珠吉冠,更显得风华照人。

她没发现,在暗影里,有一双发光的眼睛,悄悄的、悄悄的靠近……

忽有一阵风过,微凉的,如女子的叹息。是浮烟么?反正不可能是妖魔。

自从天人与妖魔定契,灵州是真的没妖魔了。

就算浮烟,也绝对不是妖魔。有天人留下的照妖鉴为证……当然也没有人真的拿照妖鉴去照浮烟。但是哪怕他们去照了,也是肯定的。浮烟真的不是妖魔。

可是汤致之听到那叹息声,就猛然僵硬。

丹楹不敢发声询问,但眼神透出了她的惊疑。

汤致之扶着额头,静了静,道:“我酒醉得厉害了,吃不消。”

他就这么告了罪,到外间睡去了。暗影里的眼睛恨恨闭了闭,退去。一夜无话。

这一天明,新人起来,彼此梳妆换衣裳,拜见尊长、见亲戚,忙得很。丹楹温柔周全,还记得跟公子边的丫头道声辛苦。

那丫头名叫殷殷,好生灵巧,应声答道:“少夫人从此往后才辛苦了。”

丹楹又把头低了下去,红晕一直烧到耳根。到晚上,汤致之再次进了新房,正要同丹楹叙话,猛听“叮当”一声,有只酒杯忽然落到地上。

汤致之从新上跳起来,到外间一看,殷殷正抬起酒杯。汤致之紧声问:“这只杯子谁放在这里的?”

“没注意。”

“怎么会掉下去的?!”汤致之再问。

“不晓得……但愿不会打扰公子与少夫人的吉时罢?”殷殷凝视汤致之。

目光是在催促。不用落于言词。他们两个约好的,尽在不言中。

汤致之退了一步。他怕是浮娘子来捣蛋……或者,更糟糕,他想起那句:“如果您改主意了……”

他回房,手捏着衣裳的一角。丹楹的脸色也很苍白。她感染了他的恐慌,却不知该害怕什么,于是便自己胡想着:莫不是虞舒死了,鬼回来作祟?

她实在不觉得比起虞舒来,自己更有资格作汤公子的妻室。虞舒也是这样觉得吧?莫非到底怨怅了,所以要回来复仇?

汤致之握着丹楹的手,问:“怎么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

丹楹望着汤致之。他的体不太好,她听说,自从有个丫头病死,他受了惊,一直体质虚弱。那丫头美丽非常,因穿红的,得名“红衣”,又聪颖解语,汤夫人喜欢极了,特意遣她在儿子边伺候,不料红衣痴心妄想,要同公子结发定盟,夫人自然不许,红衣便一病不起。她死不要紧,连累公子也病了。

殷殷是后来买的小丫头,本来生得不出挑,且也常年病恹恹的,偏生病中的汤公子一见便欢喜,抬举她在边,渐渐把红衣忘了,病势也好转过来。汤夫人连称侥幸,从此宠殷殷。

这事,丹楹在娘家便模模糊糊听说过一点,毕竟不是很详细,倒是过门之后,无意之中听到两个仆人嚼舌根说:殷殷原不好看,贴服侍公子这几年来,举止动静,渐也变得像红衣般灵秀妖娆起来,只是没那么轻狂,进退还算知道点儿本分,夫人才容下了她,但到底有些……

有些什么呢?丹楹猛觉得背后有目光,回头,又不见人,只是凉丝丝的,总有那么点儿惴惴不安稳,仿佛是被鬼怪盯上了。

殷殷早已退下,留新人独处。汤致之坐在桌边对着烛火发呆。丹楹等了片刻,轻轻坐过去。烛光映得她双眸盈盈,汤致之竟有些不敢看,别过头,又觉太无礼了,便随口聊道:“你想家人吗?”

“还好。”丹楹笑了,“就是我七弟弟。等我后儿回门,他看到我,不知会不会跳起来粘到我上。”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七弟小我十岁,一直是我陪他在一起。这次我……我出阁时,他哭得比我都凶。我进了相公家门,说起来,也就是这个弟弟叫我放不下……相公?”

汤致之嘴角抽搐着,忽的下定了决心,把衣角扯开了。那里藏的,是浮娘子送的一捻香,用白绵纸包着。这香飞快的撒在烛火上点燃,先放出绿色,绿如小苗萌芽,苗芽里吐出红蕾来,灼灼如霞,霞焰凝了,凝成金,金流动,成水,水纹漫开,把角落中的一个影子困住。汤致之拉起丹楹:“快跑!”

那被困的影子挣扎嘶喊起来,不似人声,而仿佛是遭背叛的野兽。

“殷殷?”丹楹惊惶道。

“不,是红衣。”汤致之凝眉道。

也许是那奇香的作用,整个汤府里人都结结实实睡过去了,如死了一样。影子从香绊中挣脱出来,一路追着他们,丹楹骇得喊叫:“救命啊!”却也没有一个人起来。汤致之捂了她的嘴,拉她到廊下躲起来。汤府寂如古墓,月影幽幽,只有那只鬼影在找啊找:“公子?你答应过我,与我长相厮守!”声调凄楚。

她找错方向,飘得远了。丹楹全颤抖,向汤致之耳语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此地步,汤致之叹着气,只有坦白:当时弹瑟的就是红衣。她已经是鬼,需要找个合适的附体对象,所以汤致之帮她利用琴瑟和音,来看谁能跟红衣的灵魂合拍。虽说都合上了,虞舒到底太激烈,个太强,很难控制。丹楹比较软弱,所以……最终汤致之选择了丹楹。

自始至终,汤致之深的都只有红衣。红衣当年不是病死的。那样天真烈的女孩子,那样人见人,把夫人哄得这么开心。她和汤致之以为,虽然夫人不至于因此就乐意让一个丫头当儿媳妇,但只要他们两个够坚定、一直求下去,夫人总有一天会体谅他们的心吧?呵!他们是想作为夫妻,白首偕老。谁知夫人一怒之下,一杯毒酒杀了红衣。

红衣冤魂不散,汤致之也卧不起。直到殷殷进府,体实在太虚弱,对一切鬼魅毫无抵御能力,红衣趁机附,伴了汤致之几年,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两人商定,不如由红衣亲自选定一个与她合拍的人,娶进府来,汤致之趁没人时按住新娘子,让红衣强行附体。但他同丹楹,不忍剥夺她的人生,临阵反悔。

这段故事,汤致之艰难的交代完毕。红衣找了一会,又飘回来,在极度的迷惑与痛苦中哀哭,面目都扭曲了,狰狞至极。丹楹和汤致之骇得都屏住呼吸,缩着子躲着……能躲到几时去?

树后有猫叫了一声,红衣立刻扑到树丛深处,猫更尖锐的叫了一声,忽然停了,空气安静得叫人窒息。丹楹和汤致之拉着手,抖抖簌簌的,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一片烟雾,不知从何处袅袅浮起,遮在了他们和树丛之间。

远远的,浮烟踱来,轻声叹道:“浣红衣处,公子多!多误人哪。”

“大娘子救我!”汤致之跪了下去。

浮烟“咦”了一声:“妾只是采药回来路过。救什么呢?早跟公子讲过,妾没有那么无聊干涉别人的事。”

汤致之只有惨笑。

丹楹也跪了下去。

“嗯,你是无辜的,不想陪他们死。”浮烟柔声道,“要我带你回家吗?”

丹楹连忙点头,又摇摇头:“大娘子!您要是有办法,请帮红衣解脱吧,她好痛苦啊!”

是,烟雾渐渐淡了。红衣又从树丛里挣扎出来,口中仍叫着公子,问:“公子啊公子,你不是要留我吗?如今又在哪里?”痛苦得像在刀尖上行走、像有滚油在心腹间烧灼她。她的双眼都红了,肿得厉害。汤致之明明已经在她面前,她却已经看不清。极度的痛苦令她盲目,她朝四处转动着头,仍然固执的叫唤:“公子!公子……”

汤致之堕下泪来:“我不再强留了。大娘子,请……让她走罢!”

哪怕是怀恨消亡,都比这样留着受苦的好。

浮烟点了点头,轻抬双手,将面前的烟雾分开,月华从分开的缺口里洒下来。浮烟用手一挽,像挽上好的丝线般,就挽起了一束月光,再一挽,又是一束,十指纤纤,灵巧拨动,将绵绵月华都织成了网,往红衣上一撒。网张开,罩紧红衣。红衣伏在地上,再也不能动了,口中仍然呜呜哀鸣。

浮烟口中喃喃的念着咒语,十指相合,要点香了。

这香点燃,一切痴心妄恋,便都归为寂灭了吧?

一点星芒在浮烟指间闪起。

汤致之忽然起,扑向已经不成人形的红衣。

丹楹想抓他,伸手,他的衣角在她指间滑走。

“她在找我。人也好,鬼也好。她心心念念全是我。一切遭遇都是因为我。我纵然不能帮她留在人间,也绝不能舍弃她。”

他的心声,余音清朗。他抱着红衣,一起碎裂在星芒中。

丹楹尖叫。

一庭星香。

有两个灵魂,在碎裂的粉尘中静静升起。婉动人的红衣少女,俊朗多的华衣公子,是五年前他们最美的样子,一切劫折磨他们之前,金风玉露初相逢,那最喜悦的样子。

他们携着手,微微的笑着。浮烟抬手招一招,他们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丹楹呆立着,没有发现浮烟拢着袖子,悄悄离去了。整个汤府醒不过来的梦,也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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