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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狩北(2 / 2)

围绕自己身侧的三人武功虽不算高强,却招招致命,安歌双手飞舞着梅花匕,疾如闪电旋转着以退为进,几招下来,心中刚刚有些胜算,面前的三个人却不知何缘故,一齐面色狰狞,口喷鲜血与白沫不止。

趁此良机,梅花匕已是刹那间飞旋着割在他们裸露的颈部,如山崩地裂、岩浆喷涌,再定睛,三人已是轰然倒下、杳无生机。

安歌极为利落地拔出长剑,剑指桌下藏匿的唯一活口。

未曾想,他抱着自己的头,从桌下狼狈爬出,嘴里怯懦叨念着,“大人,快救救俺,俺是汉人,千万别杀俺……”

听到他嘴里吐露出熟悉的中原口音,安歌不以为意,依旧威严质问,“说!你为何与契丹人混迹在一起?”

“唉呀,还能为啥,被他们抓来的不是!”那人举着手,瘫坐在地,开始叙说起自己的故事,“俺姓牛,本是马牙村的庖厨,因为是左撇子,村里人都叫俺左牛子。逃难时,妻娃都被契丹人杀死了,俺寻思着狗皇帝要北上,就想着去他们落脚的地方堵他,替俺妻儿报仇!”

说起全家被屠,面上沟壑皱成一团,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正好,被这几个杂种看中,绑了俺,要带到北面做菜,这倒也随了俺的心愿。”

安歌眉间微蹙,指着倒地的三具尸体,“可是他们为什么突然死了?明显是被人下毒了。”

“大人,他们其实跟着你很久了,俺只知道里面有个汉人,说是之前认识你,要拿着你的人头去犒赏……”说到此,他的脸上顿时洋溢着不可言说的自豪,“俺虽不知道你是谁,但只知道,凡是契丹人想杀的人,都是好人,就趁他们不备,在酒里暗中做了些手脚。”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青黑色的小瓷瓶,“这东西本来是给俺自己备的,没想到用在他们的身上,也是值了!”

安歌见他手无缚鸡之力,年岁也渐长,说话啰啰嗦嗦得不清晰,便不再起疑,用酒水将刀匕冲刷掉血迹塞进腰里,交给已经吓傻的小二一枚银锭,便要负手而去。

可那人冷不丁拽住了她飞扬的衣角,苦苦哀求,“大人,求您帮帮俺!”

安歌既怜悯又无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俺若猜得不错,大人也是和俺有一样的打算吧?”这老头眼光显得十分犀利,“俺是被抓来的庖厨,大人留着俺,多多少少会有用处的!”

安歌这几日正忧心该如何凭借一己之力潜入栾城,如今见到眼前这人,虽老但也有名正言顺的进城由头,索性顺水推舟同意了此事。

她一把将左牛子扶起,干脆地说道,“既如此,为了感激你方才相助,我可以和你一同前进,只是一切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左牛子一听这话,又差点给安歌作揖,安歌手脚麻利地从死去的契丹兵士身上薅下铠甲衣饰与名帖,两人装扮一新,便驾马向栾城速度进发。

或许是见他们身着契丹服饰,嘴里蹦出几句应景的胡语,又或许是他们已然被纷乱的战火波及,心不在焉,这两人一路北上竟然畅通无阻。

栾城城门守卫的士兵核对着他俩的名帖,其中一个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盘问不休,“阿尊公主大婚,皇上命汉家庖厨聚集于此,要为公主献上你们的拿手菜。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快说来听听?”

左牛子眉飞色舞地解释,丝毫不见发憷,“俺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好庖厨,腌肉腌菜是俺滴绝活,那些夏天放不住又吃不了的大鱼大肉,在俺手下的花活里能吃上它一年……你们那里牛羊多,更缺不了俺的这双巧手!”

或许是看到了他身后面色严肃的安歌,守卫制止了左牛子的自卖自夸,围着她身侧细细打量起来,用契丹话诓问道,“你是谁?为何从来没见过你?”

安歌心虚地侧过头,更不敢开口说半句。

左牛子卑躬屈膝地解围,“将军,俺和他是老乡,知道他从小是个哑巴……他长大些便投奔到杜重威将军门下,本以为跟他一辈子都不会见面,没成想,到俺们村征寻厨子的人竟是他,也算是有缘分!”

守卫依旧狐疑不止,“可这名帖上分明是契丹名字!”

“哎呀,大人!杜重威将军给他手下士兵都起了契丹名字,就是代表心悦诚服的意思!”左牛子右手扣在守卫左手上,偷偷往其中塞了点细软,满脸堆笑地打起哈哈,“将军,俺俩要是对大辽有贰心,还不早就逃跑了,哪还用费这大力气,翻山越岭,来栾城伺候陛下和公主呢。再说,就俺这个半大老头,还有一个瘦不溜秋的哑巴,还能威胁了咱大辽不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守卫感觉着手中紧握的首饰重量,心中也渐渐活络起来,他鄙夷地看了一眼缩在左牛子身后的安歌,朝地上吐了口吐沫,“看看你这窝囊的样子,还不如一个老厨子会做事。快走,别留在这儿败门面!”

闻此,俩人便如特赦加持,心有余悸地快步通过城门。

栾城!

时隔数月,她终于重新回到了这里,受那场战火缭绕熏黑的乌色烟迹仍在,如今,却唯有自己孤影憧憧,孑然一身了。

当然,除了身侧这个庖厨,安歌不知该感谢他,还是该甩掉他。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大伯,你不觉得自己表现得过于镇定么?”

左牛子微微一怔,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怀疑我?”

他别过头去,挥了挥右手的衣袖,哑着嗓子低声絮叨,“算了,俺自己一个人去杀,指望不上你们这些贵人。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难来时各自飞吧!”

“诶!”安歌挡在他欲离去的身前,掩口一笑,“左大伯,我不过与你开了一句玩笑话,便如此沉不住气,又怎能报得血海深仇呢?”她眯着眼,警惕地向他示意周边来往高大勇武的契丹人,“想报仇就得靠智取。这一点,没有我,你不成。”

“俺姓牛,不姓左,你年纪轻轻,咋记性这么不好?”左牛子举着食指乱戳,挎着的长脸终于有了些许笑意,“那大人你说,接下来咱该咋办?”

安歌沉吟片刻,计上心头,“你先偷偷摸清楚,囚禁战俘的地方在哪里,这城里到处都是契丹人。我白天不宜露面,晚上咱们便找个地方,汇合通气。”

左牛子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这与我报仇有啥关系?你别诳我……”

安歌只得不露痕迹地耐心解释,“明明是你跟我说的,‘契丹人想杀的人都是好人’,咱们把好人都救出来,还怕没有反辽的合力吗?”

她轻抿嘴唇,左顾右盼地压低了声音,“听说大名鼎鼎地符彦卿将军也被困在此地,想办法找到他的踪迹,我们便成功了一半。”

左牛子恍然觉悟,嘿嘿地傻笑着,朝安歌竖起拇指,“大人不愧是大人,俺都听你的,这就去打探消息。”

待他俩刚刚在城内各自落脚,耶律德光庞大的御驾队伍便从汴梁飞临而至,美其名曰“圣驾北狩省亲”。

銮驾黄绫棉围,轿窗镶嵌雕花纹饰,满满皆是挥之不去的磅礴汉风。

队伍浩浩荡荡蔓延几百米,接连的马车装满的不是沉甸甸的箱柜,就是一捆捆堆积成山的粮食和饲料,可以想见,中原所到之处定是被席卷一空。

队伍看似声势浩大、风风火火,但众多契丹士兵和跟着一路北上的汉臣眼里,满是密布着空洞和虚无,他们在中原呼啸而过,换来的只是一片疮痍和漫山遍野的血泊,他们或为保命、或为荣华、或为苍生委身于胡主,也曾有过几分真心对待,希望中原能恢复往昔平静似锦。

可如今,他们皆拖着疲惫的躯壳,回到美梦开始的城池之外,却发现,身后除了掠夺的财富,手中除了沾满的无道鲜血,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连过往困于食物不饱的“打草谷”的激情和欲望,都被这段奢靡无度的浸淫时光,打磨得一点也不剩了。

路途之中,咳疾减缓的耶律德光亦看着窗外被焦土焚烧的座座空城,不住对着爱侄耶律阮扪心自慨,“中原之战,朕有三大过失,纵兵打草谷无度,一也,视汉民如玩物肆意劫掠,二也,没有及时让各汉家节度使还镇拱卫,三也。此三失之后,朕也失去了中原,悔之晚矣!”

四月末尾,厚土时热,春意灼灼,然耶律德光一反常态,总是夹衣裹身,日夜不愿脱下。

耶律阮伺候身侧,嗅到他身上散发的刺鼻汗臭气,天之雄鹰一般的叔父圣皇便成了如此萎靡模样,心头涌着说不上来的五味杂陈。

他裹着厚衣,歪在绣枕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些日子,朕总觉得寒气逼人,或许是死去的汉人要来向朕索命了……阿阮,咱们快走,待回到上京,冤魂或许就追不上朕了……”

自北狩之日起,诸多辽将见耶律德光病重之样,暗中以更快的速度,向耶律阮靠拢归心。

于是,耶律阮猜测,报仇的机会大概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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