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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纵横(2 / 2)

李崇训见状,赶忙回答,“回禀殿下,太原府上下对迁都之事皆有耳闻,并不稀奇。”

“的确如此,可你们却根据这人云亦云的缥缈谣言定夺盘算,还劳心劳力写了织了这么多东西,实在太耽搁你们的功夫了。”刘承训弯起嘴角,意味深长地微笑。

安歌当然知道他这话背后的意思,她赫然抬头,直视刘承训锋芒毕露凝视,声音不疾不徐,“如今太原城,上至官宦世家,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在为自身前途命运悬心。民声鼎沸间,却无一道圣旨终止谣言,可见消息从真,只是尚未到昭告天下的适当时机。如今,北面契丹之围仍未根解,只有命一位经验丰富、一心忠诚于圣上又能服众的将军驻守北京及河中,才可使大汉后方安顿无虞。李氏抗辽有功,受到圣上多次嘉奖不说,近日来数次召会我家老爷。如此猜测,奴婢作为李府家眷留守北京或驻守河中,当有五六成概率。正所谓,粮草未动,兵马先行,提早做些准备,不过有备无患而已。不知如此解释,可否化解殿下所生疑窦呢?”

刘承训闻此,咄咄逼人的气势顿如泥牛入海,哈哈大笑间已是连连拊掌,“母后果然慧眼识人,少夫人当真女中豪杰,如今能够与你比肩的,恐怕只有那契丹的述律太后了!”

说罢,他将目光移至一言不发的李崇训身上,“李公子,有妇如此,夫复何求啊。”

崇训和他相视一笑,但其中一闪而过的自卑和自责,终究还是未能逃脱安歌的眼睛。她知道方才自己表现太过锋芒毕露,会让原本就极为自卑的崇训更添胡思乱想。

念及此,她收敛说笑,正襟危言,“殿下谬赞,奴婢不过草芥女流,不足为道。內侍命妇原本不宜外见,如今既得殿下之礼,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且慢!”刘承训极为聪敏,立刻敛身拱手相告,“平日里,我混迹军营,周身年轻子弟多为纨绔不羁、夸夸其谈之辈,年长兵将又多圆滑老成、心思诡谲,如今既见二位年龄相仿又谈吐不凡之人,着实惊喜感怀,故言谈间略有放纵,着实不该,在此给二位赔礼了。”

他瞬即恢复一贯的谦卑恭敬,却实在不解,眼前这女子为何要压抑着全身上下耀眼的光芒,明明举手投足间,对时事政治了如指掌,谈吐思路清晰顺畅,却要故意装作一副普通人家女子的模样,不敢过分施展。

“草民不敢!”李崇训适时侧头望向安歌,礼貌又略显疏离地笑着,“夫人一向关心天下朝局大事,因崇训两耳不闻窗外事,夫人一番报国的壮志雄心无人开解,如今殿下莅临,何不畅谈阔论、以抒胸意呢?”

上将军单纯以为安歌得到夫家准许,又开始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倾诉开来,“李公子、少夫人有所不知,今日承训拜见母后时,将心底深埋已久的一方疑问告知母后,可母后却不愿多言,让我将华胜交予少夫人,作为解答问题的交换和馈赠,少夫人既接下华胜,自然要回答承训的问题。”

安歌手中紧握着那只黄色锦囊,如握着一块烧得发红的木炭,“请上将军赐教。”

“少夫人对当今朝廷作为有何感想?”

“大汉自建朝以来,确保中原百姓子民不受辽人霸凌,如今反败为胜,将契丹蛮子一举歼灭,自是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代表复兴荣耀的众望所归……”

刘承训伸出左掌示意,“少夫人,你应该懂得,我不想让你说这些。”

“奴婢不知,还望上将军示下。”

刘承训深深叹息,带着无奈旋转过身,坐到正位之上,“汉室如今多酷吏统治,单在河东一地就生出多少针对百姓横征暴敛的事端,上至枢密使,下到都指挥使,有后晋旧臣,有辽国降臣,真真假假的忠心,少不了左右摇摆的趋炎附势之辈。我一直思考,如此参差不齐的朝廷之上,大汉清廉政治怎能向好?真是急煞我也。”

安歌试探出他今日来此,确是为了问政而来,不禁倍感敬服,“大唐之后,中原几经分崩离析,朝廷更迭上位,却没有一个成为正统长青。风起云涌间,似乎复原了一千年前春秋战国的割据局面。上将军所言不错,民心为金为本,可是得民心却不止安抚柔治这一套手段,乱世方应以严酷法律、大治大彻为本。李悝变法、商鞅变法,起初皆被诟病严苛暴政,可是终究不还是得到民心拥戴、流芳百世了么?”

刘承训胸口起伏着,“如此看来,少夫人也主张支持酷吏之道?”

“乱世人心涣散、心智不坚、身如草芥,若不用强权严苛以对,哪里还能汇聚极大的力量来反抗共同的敌人?”安歌看出刘承训虽在战场上身为一位挥斥方遒的将军,却未曾经过政坛的长久浸渍,善良的心智极易被他人利用,“不过奴婢也听闻那宰相苏逢吉在担任河东幕僚时,圣上原命其静狱、释放囚犯以祈福,而他却下令将囚犯全部处死,还复命到‘净狱’。如今更是旧习不改,曾要下令将盗者本家四邻、保人全族问斩,连坐之大,令人胆寒。还有那些地方节度使执法残酷、暴虐至极,将杖刑命名为‘合欢杖’、‘随年杖’,行杖时,不问罪之轻重,只依据犯人的年龄大小决定杖数,或挑断脚筋手筋、抛野山谷,行为荒唐随性至极,闻所未闻。逢乱世,政法严苛之道确是上佳选择,可是,如今却被这些官僚滥加利用,造成混乱局面,着实令人堪忧。”

刘承训握紧拳头,不由感慨万分,“如今他们颇受父皇重用,我多次劝诫父皇安息民生、惩治酷吏,他却总是对我的谏言不理不睬。少夫人,你说我该怎样做?”

“从后唐、后晋到大汉,节度使分治割据的局面尚未根除,如何稳住他们不致成为下一个安禄山和石敬瑭,才是圣上的当务之急。就如殿下带兵征战,不教别人夺走兵权,不才是战场制胜的第一步么?”安歌颇有深意地望着他,循循善诱,“殿下如今身为皇子,可直谏却不可固执己见,当尽皇子职责足矣。殿下为国为民之心虽高乘,却不能左右圣上的意图,殿下或上或下,都在圣上一念之间,圣上万事皆虑,必出其因,殿下只需做好本职身份,待天下安定、自然有放手一搏的广阔时光。那时天下都将成为殿下施展抱负和才华的画布,挥毫泼墨、起承转合,皆由殿下定夺,又何必纠结于一时呢?”

刘承训片刻沉思,而后喜出望外地走下座椅,向安歌深深一辑,“少夫人所言令承训豁然开朗,承训来时疑惑与忧虑尽解,希望有朝一日,少夫人也能如唐时女官出入朝堂,封王拜将!”

“殿下过誉了。”安歌向刘承训示意近日神色倦怠的李崇训,面露难色,“夫君这些日子身体孱弱,白日多眠无神,还请殿下恕罪。容奴婢去请我家老爷前来,再与殿下详谈一二。”

刘承训大声咳嗽一声,惊醒了精神萎靡的崇训,“李少爷,承训久留,实在叨扰,这便告辞了。”

李崇训虽显混沌,却反应迅捷,赶忙出门召唤李守贞前来。

趁此时,刘承训走到安歌身侧,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快语低声,“还有一事,请少夫人相助。”

安歌微怔,下意识地点头。

“帮我看住李守贞,他和杜重威一样,归降反叛,反复无常,我对他有许多不放心。”

安歌十分惊讶于他的坦诚和犀利判断,“我为何要答应你?”

“因为你是那个心系苍生、孤胆抗辽的符家少将军。”

安歌和他深黑的眸子对视须臾,李守贞已携李崇训匆匆赶来。

刘承训擦着安歌的肩走过,“李将军,切勿忘记方才之托,承训就此告辞了!”

李守贞则十分热络地拱手相答,“殿下造访,令草庐蓬荜生辉。臣虽愚钝,定不忘今日殿下嘱托!”

安歌借此顺势言语,“恭祝殿下得偿所愿!”

李守贞虽疑惑,却也是欲言又止,拿她无法。

刘承训顿住脚步,满眼赞许地回眸,朝安歌干净爽朗又饱含无限信任和期许地笑了笑,便一手扶着剑柄,快步挺拔地向前方走远,消失在耀眼的逆光中。

安歌心底默念,愿他终将如愿,成为终结乱世的一代明主。

愿他初心不变,将这个水深火热、政以贿成的时代消弭殆尽。

愿他不会摧眉折腰事权贵,终可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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