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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生辰(2 / 2)

“姐姐,我都听你的,你允我叫,我便叫!”骓儿表示一切皆以这位心中的女英雄马首是瞻,她略带羞涩地扁扁嘴,起不情愿地叫了一声“表舅”。

“表舅!”安歌忽然心生捉弄之意,同样大声朝钟子期呼唤起来。

这一举动惹得屋内哄堂大笑,子期的双眼几乎都要被气得翻白过去。

安歌怕钟子期在一孩童面前面子挂不住,便赶忙正经许多,“不过骓儿,你这表舅执笔能画、执剑能舞、执琴能奏、执棋能弈,你还是莫要招惹他,他能想出好多点子去整你呢!”

“我只当你是在夸我。”钟子期无奈地把将军帽一摘,齐肩的长发便零碎得披散在肩头,他也不觉尴尬奇怪,反而凑到骓儿身前,似乎在讨好地说道,“既然你叫安歌‘姐姐’,不叫我‘表舅’也无妨,你看连我俩头发的长度都相差无几,辈分就也莫要差出来,不如你也别再叫她‘姐姐’,唤她做‘舅娘’即可!”

安歌闻此一顿,之前的满脸喜悦顿时化如冰霜。

骓儿也颇有眼力地止住了方才的欢欣雀跃。

“重进,不要在孩子面前胡言乱语。”郭威见安歌面色不豫,知晓他方才这一番话触及安歌极力想要回避的累累伤痕,便赶忙借机岔开话题,“礼教恭俭庄敬,此乃立身之本。骓儿也到了该读书识礼的年纪,今日你身为长辈言语唐突,为了惩罚你,她在军营这些时日你便作为先生,教其启蒙吧。”

钟子期不安地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安歌,收敛起满脸不羁,“遵命!”

安歌也是识大体之人,看出郭威在为方才的冷场极力转圜,自己便即刻消去面上不快,赶忙微笑着朝眼前一众人等抱拳行礼,“今昭华得伯父故人重逢之礼,及兄友满腔祝祷,必时刻挂念于心、感恩万千,不敢再度堕然自弃。”

“不愧是我最欣赏的小昭华,起落之间能当重新奋起,便胜过世人无数。”郭威赞赏般地将安歌虚扶,话锋一转,又佯装批评起她来,“不过你有所不知,荣儿今日特地为了你从邺城赶来,还准备了一份大礼,你的敬谢岂不为时过早?”

不知怎的,安歌一听到“柴荣”的名字,心头便泛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起来,她虽极想知他为自己备了怎样的礼物,却嘴硬般赌气说道,“柴大哥军务繁忙,昭华不敢奢求他的贺礼。”

“有!都有!他的贺礼可是我们中间最有意思的!你也别怪他呈得晚,这东西,只有晚上看才最是精妙的!”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安歌随着一众人等被郭威带到距河中城墙一水之隔的空地之上,眼前的空旷漆黑与如墨子夜融为一体,夜空中偶尔闪烁的星光与熹微月影投射在城墙上,似乎能够闪现出崇训与其他河中兵将曾经誓死守卫的坚毅身影。

那里有像张琼一样忠诚不渝的卫士,有像稚子小兵一样心怀梦想的儿郎,还有像女孩父亲一样为了家人生计而不得不奉献自己的顶梁……他们的身影和画面一个个出现在安歌眼前,渐渐揉碎了她心灵之外被逃避与恐惧紧紧笼罩的麻木外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带着激昂节奏的鼓点从城墙之下赫然响起,令安歌从失神的幻境中回到现实,一个、两个、三个……被敲响的鼓点声律渐渐传递,声势逐渐浩大,最终形成动彻心魄的声波,激昂并惊叹着在场每一位好奇万分的赏客。

鼓点渐渐加速,犹如火苗逐渐燃动,燃烧着安歌心中未泯的情怀与炽热的梦想,她不自觉地闭上双眼,沉醉地用心去聆听精神的坚冰慢慢融化,感受心灵的桎梏被剥下沉重枷锁后的释然开怀。

“哇!好美啊!”

身后人等异口同声的惊叹之声传入耳中,撬开她原本紧闭的双眼。

瞬间,眼眸便被飞舞在城墙之上闪耀着无尽光芒的鲜红火花满满占据,暗夜之下的火红夺目,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绝艳的景致,在半空中燃烧最旺的火花四溅,是她此生见过的最震撼的绽放,在金花飞舞之中奋力击打挥洒的挺拔身影,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无畏的勇士!

擂鼓喧嚣,成为助力火花在空中跃动的昂扬音符,一波接一波的扇形飞翔轨迹,铸成光与影的声势浩大,热气扑洒在脸上,照亮了整面天,凝聚起灿烂的笑颜。

“听闻这是盛唐时期兴起的‘打铁花’,我曾只闻其名却未想过,今日竟能得见其实。”郭威声音高亢,显得激动不已,“我们既能将‘打铁花’找回来,能将‘霓裳羽衣舞’找回来,我坚信,定能将那曾经散佚的鼎盛之世找回来。”

安歌笑眼弯弯、不由感叹,“是啊,即便我们生时看不到,只要我们为此追逐不懈,那便像这空中最耀眼夺目的火花,陨落了也是心甘情愿。”随即她蹦跳着伸出手指着那位所有灿烂的缔造者,跃跃欲试,“伯父,我认出来了,那是柴大哥!我去找他,我也想学‘打铁花’!”

“安歌,危险!”背后子期伸出的手想要拉住她飘洒的衣角,却被安歌轻巧地绕开,他本想前去追寻,却被郭威挡住了去路,“让她去罢,柴荣自会保护好她……重进,你随我来。”

“柴大哥!柴大哥!”安歌忘情地向前奔跑,差点被下落的火花砸中裸露在外的手掌,“哎……”

柴荣循声赶忙放下手中的器皿工具,跑到她的身边,端起她的手一边仔细观察一边急切地问道,“是不是烫到哪里了?”

“我没事!”安歌才看到夏末之时身披羊皮斗篷、头戴羊皮毡帽的柴荣,俨然一副草原牧民的装扮,不禁笑弯了腰,“哈哈哈,好俊朗的牧羊人!你如今这身装扮,若是进了牧场,肯定要被老牧民抢去做女婿的!”

柴荣见安歌拿自己打起趣来,再无之前因尾槿而生的隔阂,心中顿时落下一颗大石,他解下斗篷,又将毡帽轻扣在她头上,不由得露出洁白皓齿,“浑说!明明比我还俊俏几分,要做女婿也是你被争抢才是!”

安歌努起小嘴,眼中神采奕奕,“快!我也要学打铁花!”

柴荣带她来到场地中央,安歌左摸摸右瞧瞧,到处充满了好奇,一切皆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最普通也是最神奇的玩意儿。

柴荣走到她面前,用一柄细长而又裹着黑漆的木勺从地面挖了一勺土,递到安歌的手中,随后又将一块同样黑黢黢的厚实木板塞入她的另一只手,“将勺中的土弹出,再用木板奋力一击,动作要快且要用力,铁花要被击散,花型才能更加好看。”

那一刻,安歌差点没拿住这看似普普通通已被烫得黝黑的木勺,她没料到这东西竟比兵器还要重上几分,好在她习武出身,臂力也不比一般男儿差,不一会儿便能够用泥土循着柴荣的教导练习了几次,样子还算过得去,便吵着要用真真的铁水亲手打一回铁花,柴荣将半桶冒着滚烫热气的红色铁水提到安歌脚下,微笑着喋喋不休,“你身上这层羊皮披风遇明火能使其立刻熄灭,因为你初学,动作还不太熟练,所以尽量不要仰头,以免火花溅到你的脸上。”

“反正我这张脸已经毁了,没什么好怕的!”安歌大大咧咧地笑着,挖了一勺铁水,瞬间感受到那滚烫的液体从木柄传导到手指的炽热温度,她见赤手空拳的柴荣依旧站在自己身旁,便赶忙催促他远离此地。

柴荣却固执不已,“不行,我要在这儿保护你。”

“可你脱了羊皮斗篷,会被烫伤的!”

“你记住我对你讲的要领,只要你将这铁花打的足够散、足够高,它们从空中坠落时便不会再有任何威力。”柴荣毫无质疑和担忧,满眼皆是镇定坦然,“我信昭华少将军聪明绝顶、技艺超群,我不会有事!”

“可是我不信我自己……”

“人生只有一次,我们都会对每一次选择和行动负责,我今日把这条命交到你的手里,我相信你,你也定要信你自己。”

安歌深吸吐纳,嗅着夜晚沁凉又夹杂着铁水挥发的特有气息,朝身侧泰然自若伫立的柴荣坚毅地点了点头,随后手起而击,她对待每一个动作的一丝不苟,皆似曾经战场上挥舞利剑的搏命厮杀,以往是为了身后要保护的兄弟子民,而这一次,是为了身后那位每每为她带来心安与些许无法言说悸动的那位兄长。

空中接连不断地呈现出各式锦簇花团,安歌的动作也越发连贯熟稔,她望着那些燃烧过后又消失于无形的花火,不由得想要放声大哭。

原来这每一朵朵小小的铁花,便是一个个渺小的我们,人生皆会转瞬即逝,皆如昙花一现,唯有不同的,便是这短短生命之中究竟能够触摸到怎样的高度、绽放出怎样的光彩。

跌宕的生活如走石飞沙,能够轻易埋没曾经的情怀与初心,琐碎的时光令白发悄然爬上芳华,当走到人生尽头,是否会埋怨自己沉迷于安逸、弃置于梦想、追悔于虚度的平庸毕生?只是那一时,一切便只得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来世了。

安歌释怀地翘起嘴角,仰头望着所见过最独特的“花朵”奋力朝苍穹腾飞,挥洒出最完满、摄人心魄的炽热火焰。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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