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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危途(1 / 2)

 宫门前,安歌方从怀中掏出当今太后所赐的一双华胜,几位侍从诡异地交换着眼神,应声大喊“拿下反贼余孽”,便一拥而上地将她五花大绑起来,扭送到刘承祐面前,“启禀陛下,反贼李守贞逃匿家眷已被擒拿!”

被推搡着刚一跨进殿门,下一秒,便直直地对上了跪在刘承祐不远处,披头散发、头顶被纱布包裹着、依旧汩汩地渗出鲜血的一方惊愕面庞,那人看到自己,身体瞬间抖个激灵,舌头也跟着打起节来,“陛下,就……就是她!”

闻此,安歌心念不好,便突然浑身颤栗着向前歪倒,直挺挺地落在那人的身上,被砸中的他惊恐地想要挣脱安歌的束缚,正巧给了她挪动身体的机会,她装作十分痛苦不堪地向前匍匐,趁那人的脑袋落入自己的小腿间时,咬紧牙关拼劲全身力气,卡住他的头暗自发力,只听一阵“嘎嘣”声响,身下之人便断了气息。

或许因精疲力竭,她索性头一歪,也一同似真似假地昏厥过去,只是临了,安歌悠悠地渐启朱唇,才得以保住了她的一条命,也勾起了位上之人的满腹惊讶。“陛下小心,郭威要反……”

刘承祐示意杂役将那士卒的尸身抬走,随即蹲在安歌身侧,扳起这张略显熟稔的面孔,仔细打量观摩。

安歌嘴里逸出一声低吟,随即幽幽转醒,望着眼前清冷地扫视自己的目光,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说道,“妾心绞病发,有失体面……请陛下赐罪……”

“是么,怪不得当初李守贞那老贼要求先帝赐婚,女儿红妆,又不失柔媚风韵,确实与众不同,心病发作之际,尚能弑杀一八尺男儿,真是出离神奇!”刘承祐的手游走在安歌的面颊之上,所到之处,顿时泛起一层微红。

“陛下,妾千里行至京都,身心俱疲,心绞病发竟牵连无辜之人因我而死,容妾禀报后,妾愿为那兵将抵命。”

“说!”

“郭威反叛,为妾亲眼所见。”

“唔……朕知道,且已将其全家处决了。”刘承祐轻描淡写着出自其手的暴行,面庞毫无波澜,又将手移到安歌长长的鹅颈上,细细摩挲,“你千里迢迢来找朕,所述之事朕已知晓,你说,自己对朕还有何用处,嗯?”

他扼住安歌咽喉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道,令她的面容因窒息而更显绯红。

“李守贞要其子娶妾入门,只因……妾是皇后之命……得妾者得天下!”困难地喘息间,她显得自信且从容不迫,嘴角若隐若现的神秘微笑,一举击中了眼前之人的心房。

果不其然,刘承祐双手松了些许力道,嬉笑着箍在她的肩头,“如此说来,你来便是要替朕巩固这天下?”

“是!”安歌闪烁着俊眼修眉,双目流波。

刘承祐顿时来了兴致,随即压上身来,“既如此,那朕便来试试,你这誓言是真是假。”

安歌将头扭到一侧,“陛下可知妄想得到妾身的耶律德光和李守贞的庶子们,究竟是因何而亡么?”

感到贴在胸前的两片薄唇微微停顿,安歌“突突”悬起的心方稍显安定,“妾体内落有情蛊,情蛊不除,交媾之男子必暴亡。”

两人鼻尖相对,安歌忍住内心不断泛滥的恶心,强颜欢笑道,“妾愿追随陛下做牛做马,不愿陛下以身试险,天地昭昭,以此起誓。”

“荒唐!”刘承祐从腰间拔出匕首抵在安歌白皙细长的颈前,“朕岂会被你这一口出狂言、虚实难辨的狡诈女子所欺,杀了你便一了百了得干净!”

“陛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安歌止不住大笑不止,“妾之父身为平卢军节度使,手握雄兵十万,妾之母身处后蜀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妾之命乃承国母之意,李氏家族因妾而起兵反叛、因妾而全族皆亡,妾之身于逃脱河中之困,又身陷郭氏囹圄,迂回盘桓与假凤虚凰间,探听军报无数。此等妾身,天意定数,竟令陛下渐生杀戮之心,岂不怪哉,更甚憾哉。”

见刘承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安歌忙不迭大喊道,“郭威后路已绝,必倾尽万势,卷土重来,直捣龙庭,陛下应早作万全准备才是。”

“也得看他是否能活到那一天才对……”

刘承祐话音未落,一声“急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陛下,郭威大败国舅所携禁军,禁军力量倾覆大半,死伤惨重,反贼打着铲除陛下身边奸佞的‘清君侧’名号,已向汴梁奔驰而来,一路无势力可比肩,现已接近封丘。”

刘承祐右手一松,刀尖擦着安歌脖颈晶莹的血管垂落于地。

安歌闻此,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拼命地忍住眼眶中汹涌澎湃的泪花,“情势危急,陛下需立刻准备出城迎战!”

“皇帝万万不可受此妖女蛊惑!”

一道身影应声跨入殿内,便在大殿两侧通明的烛火照射下拉得奇长,一年未见,眼前雍容妇人的眼角又添了几道深纹与诉说不出的孤独,发色也像逝去的年轮一般失去了往昔的光彩,手边还多了一把金黄色的龙头权杖,“当啷当啷”的声响无一不彰显着难以言说的暮气袭来。

她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扫视着安歌,终将目光定格在满脸不情不愿的刘承祐身上,“皇帝勤王号令今早已发,却迟迟未见各方响应,难道皇帝还不懂得其中的关窍,你杀戮甚重,如今仍要执迷不悟,难道终要将先帝浴血奋战所得的天下拱手相让不成?”

“儿臣早就说过,大汉有儿臣,母后应保重凤体,不宜再多操劳国事……”

“国将不国,哀家怎能任你放肆祸乱先帝的基业!”李太后怒火中烧,抬起权杖朝地面冰冷的石砖狠狠地敲打,声音回荡在夜晚空旷而偌大的宫殿间,令人一阵心惊。

腹中怒火既出,李后看着眼前身体瘦削单薄的儿子,心头一软,苦口婆心地凑到跟前,好言劝说,“承祐,娘已安排好,将一切罪责推脱到你舅舅身上,既然郭威要肃清你身边的奸佞,奸佞已除,他也不敢对你怎样,我已着人暗中请你叔父带兵前来守卫汴京,相信为娘,郭威不会轻举妄动,更不敢对你不敬,只要你在,大汉才能一切万安……”

安歌见刘承祐略带惶恐的眼神中透露的杀戮之光涌上些许动摇,心里一横,索性大声顶撞起李后来,“陛下,妾心生存疑,古往今来,世间凡标榜‘清君侧’之名起兵之人,哪个不是归于‘清君’之实?您除了迎战,再也没有退路了!”

“住口!”李后抬起龙头杖指着安歌的面庞,声色俱厉,“你这妖女,平日心思活络,就喜兴风作浪,更与郭氏过从甚密,今日来此,定是要为郭氏一族报仇的。念及符氏之威,这妖女暂且留下活口,哀家将她先行带走,待万事皆定,再数罪并罚!”

“郭威杀我夫君和李氏全家,此仇必得血偿!他反意已昭,不反抗就是坐以待毙。陛下已被重臣克制已久,如今还要隐忍,简直太悲哀了!”看着安歌蓄满委屈的泪水的双眼直勾勾地仰头望着自己,刘承祐心中,顿时燃起了之于耿夫人亡逝后被剥夺后冠的痛楚。

“放开她!”刘承祐抬脚便踹开试图将安歌拉出殿外的两个内监,下一瞬,他冲到李后面前,手指苍天,五官已近乎扭曲地嘶吼道,“母后这是要做吕雉、武则天么!只可惜,朕不是汉惠帝、唐中宗,更不会被你压迫玩弄于股掌之间!朕想做的,不再被你们掣肘,朕都要做,即使亡国灭种,朕决不后悔!”

他通红着双眼,横眉立目,“汴梁禁军听朕命速速集结,明日一早随朕出城,迎战反贼,不胜不归。”

李后被此番阵势惊愕得久久合不拢嘴,她被刘承祐逼迫得倒退几步,腿下一软,随即瘫倒在地,手中的权杖砸中她的膝盖,让对面的安歌不禁隔空感受到那种钻心的疼,只是,李后眼中并未闪现一丝痛楚,或许,那一刻,被至亲的儿子怀疑、厌恶、抛弃的撕心裂肺早已盖过了一切苦痛。

李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右手接过权杖,再也没有方才的威严,好似不过一位满脸沧桑、无法劝回执拗孩儿的无助母亲,“你从小便被你兄长的出色压迫着郁郁寡欢,登基后又被臣子牵制不得施展抱负,如今你想摆脱自己所认为的一切枷锁,只因你的人生从未像现在如此自由地受自己把控。对错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既然你想一错到底,也只能以国破家亡为代价,来助你任性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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