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翰和其心腹热烈讨论伊克桑“赴本任公干”事宜的时候,李世忠和他的心腹也在做类似的事情,只不过气氛、心境大异就是了。
英翰方面的疑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张六起反,确实联络过李世忠。
张六这个大字不识一箩筐、一身海盐味儿的大老粗,不晓得请谁写了封很扎实的信,上面说,刘长佑整顿长芦盐法,“剥皮噬肉,敲骨吸髓”,兄弟们是没有活路的了。又说“今之长芦,明之两淮”,咱们是“唇亡齿寒”,希望“寿王”能够“南北同举,共襄大业”,事成之后,愿意“奉寿王为共主”。
又说,在“年关交临之际起事”,朝廷必措手不及,我等“直捣清庭”,将“大小酋首一鼓荡之”,“蛇无头不行”,必致“天下大乱”,“义兵蜂起”,我等“首倡大义,传檄英豪”,则“大事谐矣”!
又举出嘉~无~错~庆十八年天理教攻入紫禁城的故事,说什么“豪杰盛举,荡气回肠,惜功亏一篑,令壮士扼腕,英雄太息”,然后,请“寿王”三思:当时攻入紫禁城的,若不是区区百人,而是一千人、两千人,情势又会如何?
这番事后再看犹如痴人说梦的话,李世忠展信之时,可是显得颇有道理。李世忠不是没有动过心,但他的眼界,毕竟不是张六可比,晓得胜算难定,踌躇再三,谋之于心腹部下,下面的人,却是一面倒地认为。刘长佑在直隶折腾。关两淮一根毛的事儿吗?刀子没有切到自己身上。干嘛好好儿的日子不过,去为别人火中取栗?
部下们的话是有道理的。根据以往的经验,整顿盐务,都是一省或者一个总督的事情,从来没有过在全国范围内同时整顿盐务的。张六信上说的“今之长芦,明之两淮”、“唇亡齿寒”什么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风险太大,收益不定。又没有人逼着你非造反不可,这个事儿,就算了吧。
李世忠婉言相拒,原本想着,没有自己的襄助,张六会打消起事的计划,没想到这小子不管不顾,按期举事了!
更加没想到的是,张六居然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京畿的边儿上!
李世忠心中大动:莫不成。张六这小子真能够成就大事?!
张六举事之后,和李世忠的联系。不但有没中断,还更加紧密了。信使络绎于途,信中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反复催促李世忠“举兵呼应”,口口声声,事成之后,还是要“奉寿王为共主”的。
那个时候,李世忠是真动了心的,打算真的应张六之邀,“共襄盛举”。不过,他下面的人,意见分歧太大,他的势力,也比较分散,不是旦夕之间,就可以召之即来的,因此拖拖拉拉,一直没有定规。
幸好这个“拖拖拉拉”!
没过几天,就传来张六兵败被擒,数千起反的盐民,在大清河边,被轩军屠戮殆尽的消息。
李世忠以手加额:幸好!幸好!
“幸好”过了,担心上来了:真的不会“唇亡齿寒”吗?
混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也经过了不少,李世忠还是有眼力价儿的:捅出这么大篓子,刘长佑居然没受任何处分,证明朝廷是支持整顿盐务的,呃,真的不会“今之长芦,明之两淮”吗?
愈想愈是担心。
造反的念头是不敢有了——他也好,他下边儿的人也好,一想到大清河边尸骨成堆、河水变红的景象,就不寒而栗。
李世忠和他的心腹,都是百战之余的人,尸山血海见的多了,但这种情形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大清河一役,一个能喘气儿的盐民都没有留下来,据说,围剿的轩军接到了“上头”的命令——“不受降”!
有道是“杀人放火受招安”,没了后边儿“招安”这条退路,前边儿的“杀人放火”,可就不好玩儿了。
再想一想轩军的犀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