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威尔金森太太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有些苍老的手轻抚着女孩金色的长发。
玛丽惊愕地抬起被泪水模糊了妆容的俏脸，威尔金森太太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
“可怜的孩子，你不必道歉的……”威尔金森太太轻声低语，她有些苍老的脸上被岁月无情地一刀刀刻下皱纹，却又布满着玛丽看不懂的怜悯。
“你可以拥有他，因为你曾经拥有过……”威尔金森太太呢喃着，低吟的话语被喧嚣淹没在风中。
“什么？威尔金森太太？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玛丽呆愣在原地，直到威尔金森太太离去后，才回过神来。
“她在说什么？”玛丽痛苦地捂着脑袋，面容狰狞。
“我……曾经？”她瘫倒在座椅上，双眼无声地凝视着天花板。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2074年，1月13日19：00
玛丽像往常一样，准时抵达诊所，看不出丝毫异样。
“晚上好，玛丽！”伍德医生圆圆的脸上挤满笑容，往她身上凑着。
“滚回二楼去！”她如同往常一样，恶狠狠地咒骂着这头蠢猪，只换来他更加厚颜无耻的笑脸。
她转身微笑着和换班的护士打着招呼，走到一楼的更衣间。
就像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霍华德博士就在二楼，你要上去和他打招呼吗？”伍德依旧笑嘻嘻地询问走出更衣间的她。
“不用了……”她有些疲惫地拒绝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有太多疑问堵塞在胸口，她只想安静一会儿。
“好吧……”伍德的笑容僵在脸上，悄悄看了一眼玛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松了口气，转身招呼起已经开始排队的客人们。
2074年，1月13日19：21
“嘀嗒……嘀嗒……”玛丽静静地盯着桌上摆放的时钟，心神随着匀速跳动的指针暂时平静下来。
“欢迎两位客人……”门口的铃声响起，她例行公事地开口，用训练了上千次的假笑遮掩她内心的情绪。
“请在这排队等候……”玛丽说完，任由从二楼下来的伍德医生上前招待，她则静静观察起今晚这两位不寻常的客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情侣二人一起过来，同时消除记忆的情况。而且看他们两个俊男靓女、一副甜甜蜜蜜的状态，不像是需要接受治疗的模样。
伍德在那个男客人那里吃瘪了。
心里一阵痛快，她揉了揉嘴角，确保自己不会笑出声。
“你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她看到男人向自己走来，立马摆出职业性的假笑，小心翼翼地伪装着自己。
“你好，”雅威礼貌地点点头，“按照流程，我来登记个人信息。”他从手臂中抽出个人终端的数据线——纳米机器模拟，与真物具有相同功能。
“您真的要……清除记忆吗？”玛丽看了一眼趴在男人背后，正笑嘻嘻的银发女孩，那副可爱、俏丽的模样令她羡慕，却又心生怜悯。
“只是先做个登记而已，要不要清除记忆，还在考虑中……”雅威敲了敲桌子，默不作声地将她的神情细节变化全部收入眼中。
“那就好……”玛丽轻轻松了口气，“您用这个接口登记就好了。”她指了指前台摆放的电脑接口。
“你叫什么名字？护士小姐？”雅威友好地笑了笑，用终端连入接口的动作，掩盖他窃取诊所本地数据的事实。
他一边轻声询问着，一边躲避希怛伸过来的魔爪攻击。
“我？”玛丽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莫名提不起一丝拒绝回答的念头，“玛丽……玛丽.邓斯特……”
雅威挑了挑眉毛，他从庞大的信息流中看到了令人作呕的真相。
“玛丽……”他低语着，从腰间口袋中摸出一把崭新的左轮手枪，轻轻放在桌上。在玛丽做出反应之前，伸手指了指桌上电脑的屏幕。
“看看这个吧，我相信你会感谢这份礼物的……”他微眯着蓝色的双眼，拉着希怛离开了诊所。
玛丽疑惑地歪着头，她刚刚好像听到楼上传来一丝奇怪的声响。
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放在桌上的左轮手枪后，才转头看向桌上电脑的屏幕。
一瞬之间，她的所有思绪统统中断，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因为在那数百条登记档案的最上方，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玛丽.邓斯特（3）
“你的意思是说，她被清除过三次记忆？”希怛牵着雅威的手，惊讶地皱起好看的眉毛。
“可怜的护士小姐……”雅威轻轻摇头，拉着希怛快速离开这片罪恶之地。
“而且全都是关于同一个人的记忆——霍华德.威尔金森博士。”他看着街边闪烁的霓虹，轻声补充着。
“所以你把早上买的那把枪留给了她？”希怛故作吃醋地轻轻戳了他一下。
“嗯，留了三发子弹……”
“一发霍华德博士，一发伍德医生……”希怛轻轻叹了口气，“还有一发留给她自己，是吗？”
“枪名‘大赦’……”他轻声低语着，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倒是应景……”
“那乔尔和克莱门汀怎么办？”
“我已经拷贝了所有病人的数据，到时候你匿名发送给他们……”雅威看着窗外那不远处的惨白建筑，叹了口气，“能恢复一点是一点吧……”
“那台清除记忆的机器呢？”
“我刚刚顺手处理掉了……”
他们坐在车里，听着车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西西弗斯……”希怛抱着双腿，转头看向男人沉默的侧脸，“你之前说的西西弗斯，是什么意思”
“西西弗斯被神惩罚，要永生永世地从山脚推一块巨石，每当巨石到达山顶时，又会滚回原点。他要在这不停轮回的惩罚之中，永生永世地推动巨石……”他垂下眼眸，安静地述说着那久远的故事。
“就像乔尔和克莱门汀的爱情，是吗？”希怛轻轻搂住雅威的胳膊，“无论遗忘多少次，他们还是会爱上对方……”
“也会受到无数次相同的伤害……”雅威抬起头，与她对视着，“就像玛丽护士和霍华德博士之间……”
“悲剧已经发生，而且会不断持续下去……”雅威叹了口气。
“至少我们阻止了这场循环，不是吗？”
“起码这一次，是的……”
希怛发动汽车，远离这座注定要在今晚毁灭的诊所。
雨声与风声呼啸着，淹没了那三声凄厉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