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原以为她是说找不到能起死回生的好大夫为自己看病的事,不由得再叹气道:“这生死有命,请大夫也是要看命的,这都不能怪你的,你何必自责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的,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大太太终是没忍住,哭着喊道:“老爷千万别这样想病人最忌这样想了,我这两日看着老爷已经是精神好了不少了,许是就要痊愈的预兆了老爷可千万要往好处多想才是不看别的,且看咱们的亭儿和小孙子罢”
杨原默默点头道:“我就那么一说,你也别哭了,咱们自你十七岁那年做了夫妻开始,这二十来年也算是经历了好些风风雨雨了,我自是想着能再多熬多久算多久的。虽然咱们命里注定没有儿子,却是亭儿给咱们生了个孙子,为着这孙子,我也会撑着的。”
说着说着,杨原的声音就越发低沉了下去,看样子已经是倦得不得了了,大太太一手拿帕子捂住自己还在抽泣的嘴角,一手轻轻为杨原拉好被子,又守着看杨原合眼睡了好一会子,这才出了房门。
才在回廊下走了两步,大太太却是迎面看见了回廊那头站着的范姨娘,这范姨娘本是大太太自娘家带来的大丫头,当年大太太怀着杨亭的时候做主开了脸给了杨原做姨娘的。范姨娘年轻时候也是个水灵灵的美人胚子,也在大太太怀孕期间得过宠的,只是杨原生性薄情,再好的花儿也不过对着个一年半载的就腻了,范姨娘自然也没讨得好去。故而那薄而又浅的宠爱过后,范姨娘也加入了后院那一堆明日黄花里头去了。
大太太正是莫名想起多年前旧事,心情伤感之际,忽而见着这隐约知道旧事皮毛的故人,平日里的小心谨慎也不由得放松了些。待得范姨娘走到自己跟前来行礼毕,大太太挥手让喜鹊和百灵带着管事婆子们退开些,微微叹气道:“我这会子心里不舒坦呢,范姨娘锦衣陪我在那边凉亭里头转转”
范姨娘注意到了大太太眉间挥之不去的倦意,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自己和大太太当年也算是主仆相和的往昔,心底便软塌了一块,只默默点头跟在了大太太后头。
初冬的亭子其实寒风凛冽,并不适宜久立,不过大太太也并不在意,只裹紧了身上的厚披风,随意往凉亭的柱子上靠了靠,静静的看着只离着自己不过一两步远的范姨娘。
范姨娘也一如往常的沉默着,并不打算先开口她知道的,大太太不过是想要个能安静倾听的树洞罢了,如同当年。
大太太忽地笑了,唇角微扬,移开了在范姨娘身上停留的视线,目光没有焦点的发散着,配上她的微笑,倒是有种平日里不常见的脆弱之感。
好半响,大太太的声音才幽幽响起:“锦衣,咱们也好久没在一起说过话儿了。上回江姨娘的事儿,我还没有谢过你呢”
“江姨娘的事儿,本就是她自己行差踏错了,我说的都是我眼见的事实罢了,太太何必言谢锦衣受不起。”范姨娘的神情很是淡然,“这事儿锦衣不过是做了自己的本分,没有锦衣也自有别人会说这事的,子嗣是大事,谁也不会希望江姨娘那种人能瞒骗过老太太、老爷和太太的。”
大太太依旧笑道:“锦衣,而今这儿就只有你我两人罢了,那些个说与别人听的场面话就不用再说了。不知不觉间,咱们也当了三十来年的主仆了,人生都过去大半了,还有多少年少的事儿过不得放不下你都有白头发了,我也长皱纹了,咱们都是四十往五十奔的人了大老爷如今这个样儿,也不知道还能熬几日过往的事儿,你我就都一起忘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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