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歇斯底里的嘶吼,也没有唉声叹气的叹息,孙露以一种平静得近乎于冷漠的语气陈述了一个荒诞而又惊心动魄的故事。仿佛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她,而是某个虚构出来的人物一般。这个故事又长又曲折,时间似乎就这一刻凝固了一般。眼看着窗外夕阳渐渐坠落,房内的光线渐渐地黯淡,身处其中的人都没有站起身点灯的意愿。于是在这个昏暗的小屋中,一个继续讲着,一个也继续听着。黑暗中孙露那略带沙哑的音色就象鼓棰一般敲打着杨绍清的心绪。他知道自己妻子说的都是事实。有些事情是她自己都不愿意回忆起的事实。
“事情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即使我自己都不能解释这一切的原由,也请你能相信我的话。”孙露以镇定的口吻给自己的故事做了个简明扼要的了结。续而她便静静坐在那里等待着丈夫下一刻的反应。然而随着她的缄默,房间中的声音似乎也跟着消逝了一般。只有两人悸动的心跳还在示意着房内依旧有活物存在。孙露也不知道她与杨绍清之间的沉默究竟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丈夫的表情究竟如何。但她已能想象得到杨绍清此刻心中的惊愕与质疑了。是啊,无论是什么人听到自己如此离奇的身世都会受不了的。如果杨绍清只是一个普通明朝儒生,那一切解释起来或许还能简单一些。可他恰恰就是一个不相信迷信的人。醉心于科学的他认为神佛之说都是一些无稽的怪谈。更何况是接受妻子是未来人的事实呢。
正当孙露忐忑不安地咬着嘴唇之时,杨绍清突然站起了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借着昏暗的光线她似乎看见丈夫的双唇了一下。前言万语好象就要在这一刻表明了。然而杨绍清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颓自从妻子的身边穿过,径直走出了房间。
当书房门被带上的那一瞬间孙露觉得自己几乎都要崩溃了。两行热泪不自觉的就从她的两颊滑落了。她不知到这究竟是痛苦的泪水,还是欣慰的泪水。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了。无论杨绍清是否相信,无论他是否能理解,自己终究还是都说了出来。孙露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说出一切之后的轻松。就象是一直背负着沉重包袱的苦力一下子卸去重担的感觉。直到一阵恭敬的敲门声响起,这才将他拉回了现实。于是她整了整情绪,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什么事?”
“少夫人,老爷他们已经在厢房里等候多时了。他们想知道您同少爷谈得怎样了。”门外响起了管家谦卑的声音。
“知道了。你先去回复老爷,说我这就去他那里。”擦干眼泪的孙露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冷静与果断。在管家应声离去后,她起身拢了拢自己的发稍,抬头一看却见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了。寂静的寺院中灯火与梵香若隐若现,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尘世的喧嚣。隐约间还有僧人低沉的颂经声飘忽而至。那是人们在祈求神灵,忏悔罪过。经文的内容多半是劝人向善,为后世积累阴德。而此情,此景,此声都让孙露着了魔似的心潮澎湃。但一想到待会儿还要见杨开泰等人,孙露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嘲弄的微笑。看来自己势必要在这佛门清净之地谈论一些污秽的世俗之事了。
当孙露来到杨开泰等人厢房之时,这群老奸巨滑的财阀们并没因为他们污秽的念头玷污了佛门的清净,而感到不安。相反他们倒是一副胜券在握得意洋洋的模样。眼见孙露跨进了房门,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杨开泰赶忙凑上前去询问道:“怎么样?绍清那小子答应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父亲,请在给绍清一些时间吧。我想他的心现在混乱得很。”孙露谦逊地开导道。
“他的心乱!老夫现在的心情比他更乱呢!露儿,你就老实说吧。那混小子是不是又犯傻了?”杨开泰痛心疾首的揣测道。其实,他之前就已经为称帝的事同儿子吵过一架了。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死活不肯做皇帝呢?而这傻子偏偏就是自己的儿子。本以为孙露回来后可以说服于他。但现在看来那小子的傻劲上来了,任谁的话也不听。一想到这些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杨开泰当下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孙露见状连忙上去一边拍着公公的背,一边宽声安慰道:“父亲大人息怒。您就在给他一点时间吧。相信到时候木已成舟,他想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是啊,杨会长。现在可不是生干气的时候,咱们可还有一番大事要做呢。绍清那孩子好歹也是您的儿子,孙首相的夫君。他总不成真的犟到底吧。您就听孙首相一言吧。”靠得最近的陈子壮也跟着劝解起来。对于杨绍清的反应他也觉得很是意外。他未曾想到一向文弱的杨绍清会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如此固执。就连自己与孙露两人都说服不了他。当然这事也正如孙露所言的那样,一旦成功,就算杨绍清本人再怎么反对都无济于事。他终究是要被推上龙椅同孙露一起君临天下的。
“呵,咳,你们就别安慰老夫了。那个逆子是什么脾气,老夫最清楚。好了,咱们就先别去管他怎么想了。就找露儿你说得办。先将眼前的事情办妥了再说。”总算是顺了口气的杨开泰摆了摆手嘱咐道。
“是,父亲。”孙露说罢便将杨开泰扶回了太师椅。自己则在一旁的另张檀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在又环视了一番在场的众人后,正色吩咐道:“好了,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家别太拘谨了。”
“谢首相大人。”众人异口同声地做了个揖后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之上。由于此次谈论的事宜事关重大。因此来此会面的只有杨开泰、陈文豹、陈子壮、沈犹龙、汤来贺等高层骨干。可以看得出,这些人都是岭南一系的财阀与高官。对于先前所发生的事情他们中的有些人是从头到尾一手策划,有些人则是后知后觉。但无论怎样此刻这群人喜悦的神情均溢于言表。
不过孙露本人却依旧唬着一张脸。却见她一边将目光冷冷的扫向沈犹龙等人,一边又云淡风清的道:“今日诸位前来,其实也不用本相多做什么解释。想必你们中的有些人比本相还要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此诸位就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吧。”
沈犹龙、汤来贺等人如何听不出孙露的话里有话。虽说两人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整个利益团体着想。但不可否认他们在这件事上做法侵犯了孙露作为首领的权威。这种做法甚至可能被视为是一种不忠的表现。于是两人当下便双双跪地负荆请罪道:“我等隐瞒事实,欺骗大人,罪该万死。请大人降罪!”
“罪?你二人能有何罪?”孙露厉声反问道。
“回大人,我等隐瞒军情,此罪一;身为留京大臣未能防范逆党叛乱,此罪二;在大人外出期间擅自调动京畿防务,此罪三;陷同僚于危难境地,此罪四;未能保护京畿金融系统,此罪五。”沈犹龙低着头有条不紊地数落着自己的罪过。
“哦,你还说得头头是道呢。就这些了吗?”孙露的语气虽严厉,但此刻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严厉的表情了。当然底下跪着的沈犹龙、汤来贺两人自然是看不见她的这些变化。汤来贺根据孙露那严厉的语气,以为首相大人的气还没有消。于是他连忙信誓旦旦的说道:“大人就这些。我等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再骗您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