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ie走了,没有挥挥手,更没有带走什么,赃款全被没收,房间一片狼籍。她和怡是同居的闺房密友,无话不说的那种,还经常在一起畅谈如何对付我这个的大老爷们的经验,搞得我感觉怡琴对我越来越若即若离的,老子心里面恨死了Jessie了。
怡琴默默地替她收拾好家里和办公室里的东西,没有埋怨,没有懊悔,没有自责,就那么呆呆地一言不发。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一个人并没有死,但她已经不属于我们正常人的世界了,再不能与大家朝夕相处,欢声笑语。你能说什么?
也许怡琴在想,这么一个花季少女从此要把最美好的年华消耗在铁窗之内,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一念之差,万劫不复。她不过是想多挣一点钱,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只是没想到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如果她跟我说说,也许我会提醒她的。可世上的事没有如果,不能重来一回。
法院宣判时,我和三姐妹都去了,忙是帮不了,只能拉拉场子,撑撑门面,当一回没什么用处的亲友团。她老了一大头,没有梳妆打扮,默认了所有的罪,看在老同事拉她一起发财的面上,居然没有吐露Simon私下藏了不少钱。也许她爱上了他吧,女人就是傻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出卖了。
从法院回来,怡琴一直教育我,是男人就应该把所有罪名一起扛了,不能让女人成了替死鬼,特别是暗恋你的女人。
“老子一定不会出卖你的。”我对怡琴发毒誓,“如果是我进去了,一定不会让你受连累的。我会让你经常来里面看望我的,顺便慰劳一下。我知道监狱是可以探亲的。”
“你这娃就是皮得很,到时候你还记得到不?”她用手指戳我的额头。“只怕巴不我进去,让你在外面逍遥。”
从那以后,怡琴就搬过来跟我住在一起了,本来就是单间配套,正好。小李子非常懂事地搬到隔壁另一家,又邀了个保安部同事一起住。Julia和王茜雯不想再找新人进来,就一人住一间。开始几天,我们五个人还经常提起那个案子的来来往往,Jessie的命运不济,拼凑了一些钱买了点生活必须品托秦哥找熟人送到监狱去,怡琴偶尔去看看她,陪她叙叙旧。
一天,怡琴一个人从监狱探视回来,情绪异常的低落,眼角挂着泪痕。我问她怎么了。
“我知道Jessie是从农村出来的,父母供她上大学花掉了家中所有积蓄,又欠了一屁股的债,原指望她工作之后能慢慢地还上,最好还能解决小弟弟的读书问题,把他从农村带出来。结果,父母的希望落空了。唉……”怡琴叹了口气。“她弟弟今年十六了,书没怎么读,成天在山上乱跑,父母管不了。”
“我还不知道她原来有个弟弟。也许她做这些事多半是为了父母,为了弟弟。她可能是想有了钱,在城里买套房子。”我也长吁短叹。“可惜钱没挣到,自己却……”
“就是啊!她现在很痛苦,丢了父母的脸,亲人一个都不去看她,根本不原谅她的所作所为。”从小生在小康之家的怡琴特别同情别人的不幸,总想帮帮别人。“她今天哭着求我,一定要想想办法把弟弟从农村带出来,让他老老实实地做事,不要学他姐姐一样。启东,你看行不行?”
“要不哪天我们跟小李子一起去一趟她老家,看看情况再说。”我没见过她弟弟,不敢一下把话说死,只是看在Jessie一片姐弟情深的份上,尽最大努力帮帮她。
怡琴点点头。
不管这个世界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幸也好,不幸也好,地球照样继续转,我们也得过日子。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我和怡琴又发展了一个新爱好,看电影。什么周末场、早场、情侣场、通宵场,每周好几天都泡在太平洋影城里,好电影,滥电影都看。有时也跟小李子到楼下的游戏厅玩,什么世嘉机、超任机通通都打,最喜欢的是三国志、魂斗罗和足球世界杯了,怡琴无聊时,也来观战。只是麻将打得少了,几个在一起搓的时候不自觉会想起Jessie打牌时的豪爽口气,把一大把钱堆放在桌上的得意神情。都说牌品看人品,我们几个人里面,她的牌品是最好的。
我把家里的旧电视搬到了江大巷子,丰富怡琴的业余生活。江大烧烤店也在怡琴的建议下,创新了不少新菜品,如田螺、鸭肠、鱿鱼等,为此老板没少请我们吃白食。
也许大家都在逃避那一段记忆,虽然没有人说出口。生活仍然按它原来的轨道运行着,渐渐的冲淡了那些插曲。
在我升任保安部领班一年之后,秦哥让我再升了一级,保安部副主管,比乔老二低半级,从此,部门员工私下里都叫我林老三了。
一天,我在大堂里正跟卢铮闲聊,讨论江都机场新开通的香港直航能否给酒店带来更多的生意,江大有没有必要在机场设立一个接待处的问题。机场代表是国际酒店的通用做法,能让外地来的客人第一时间感受酒店的热情服务,机场一直在动员我们,还把位置最好的地方留给了江大。卢铮却迟迟没有行动,一会儿说人手不够,一会儿说员工上下班的交通难以解决。我知道他是担心设立机场代表会影响现在的业务,出租车每月固定的进贡。
我俩正在为高层的决策瞎操心时,突然看见一辆白色桑塔那出租车停在门口,下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客人,只见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眉宇间帅气逼人,左手拉着一个黑色大皮箱,正站在车门外等司机找零。
“业务来了。”我说。
一位行李员赶紧跑上前去,“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江都大酒店。请问您订了房吗?”他从客人手上接过行李,一脸堆笑。
“我不住店,我是来找前厅部蒋小姐的。她在吗?我姓金,跟她约好的,”客人转过身来。原来是他,是他,我的老同学,老班长,金卫国。
我走上前去,“老同学,还认识我吗?”
他盯了我几秒钟,想起了我是谁,“你是林启东,我们班上打架最利害的那个?你也在江大上班?”
“是啊!都来了三年多了,混日子呗。”我跟他握握手,都用了力气较劲,两人对视一笑。“听说你出国了。怎么,现在是归国华侨?回来探亲,还是访友?是不是回来投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