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算是废了，学无所成，右手残疾。终我一生，恐怕都得要窝在这座城里。”</p>
“但你不一样，路仁。”父亲充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我，眼里充满希翼和光亮，“你这么小，就考得了秀才，跟着老师学武功也是有模有样，你以后的成就和天地一定比你老汉我要高要大。”</p>
“光宗耀祖的担子就要落在你的身上了，虽然我也没见过我的爷爷，你的曾祖父，就连祠堂也未曾有过。”</p>
“可我们身上流淌的血不会是假的，一代接着一代，今日有你我存在于这天地，便说明我们路家也自有传承。”</p>
父亲重重地拍打我的肩膀，进一步说道：“我不晓得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觉得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路仁你自己是怎么来的。”</p>
“你是你娘生下来的，那你娘呢，自然也是她的母亲生下来的，以此类推无穷尽也。这个过程有数百年，数千年，一直到人类的尽头。”</p>
“我时常想我们该庆幸自己能生下来，因为以前的人们日子并不好过。你现在闭上眼，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p>
我照着父亲的话做，缓缓盖上眼皮，脑中回荡起他的声音。</p>
“想象一下，你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先辈生命的延续。你的父亲，你的祖父，你的曾祖父，以及你的高祖。你的母亲，祖母，曾祖母。”</p>
“你体内的血脉流着无数先辈的传承，甚至夸张一点说，是所有人。因为我们的父母也有父母，父母之上还有父母。”</p>
“它就如同一棵参天大树，你是顶端新开出的绿叶，但根深扎大地。”</p>
我的心情随着父亲的言语不断激荡，浑身泛起激灵，只觉得体内似乎有沉寂许久的东西在慢慢苏醒，很快就出现了一声吼叫。</p>
那是什么？</p>
我即使没有听过真正的龙鸣，可此时出现在脑子里的声音很像之前李叔说书时模仿的叫声。</p>
恍惚之间，我仿佛又看见了奶奶的身影，只是这次在她身边，还有位模糊的男子。</p>
在他们身后，则是有着更多的人。</p>
男女老少，相貌身高皆不同，组成了一条人形纽带，直至我的父亲和母亲将我牵起，连成一片。</p>
霎时间，我升起一丝明悟，自己作为一个个人，是孤单渺小的，然而想到自己的出生是在延续所有先辈的生命，又顿时觉得生命是厚重伟大的。</p>
或许世间的演变不像李叔那样说的，有什么上古时期和天庭时期。</p>
可天地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仅是几千年的人族历史就让我感到浩瀚无比，我一个小屁孩在这面前什么也不是。</p>
然而我也是这条历史长河的一朵小浪花，发源于它，似乎天然地承载了些许的使命感，催促着我不断前行，不断前行，让我这朵浪花走得更远一些。</p>
“好了，睁开眼。这种事情很难完全想通，你以后慢慢想。”</p>
父亲轻和的声音将我从顿悟中拉回现实，我清醒过来后，额头上是密汗如雨。</p>
刚才那种感觉太奇妙了，仿佛要把我消融，只剩下沧桑浑厚。</p>
同时我也极其诧异地看着父亲，在此之前，他似乎从来没有表露过这样的想法或者说思考。</p>
在无意识中，我好像也认为他是个大老粗，只知道干活睡觉，睡觉干活。</p>
但今天看来，父亲其实想了许多，只是从不向我透露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