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从赵郡到安平,牵招不知从多少百姓口中听到燕北的名字。那些逃难的百姓与举家避祸的士人提到这次黑山贼乱冀州,都会提起这个名字。
有百姓说,还是燕将军在冀州时好,威势吓得乌桓人不敢南下,又可震慑群盗;也有士人说,这些黑山贼寇不通人情,还不如燕北那个贼寇,好歹对吏民秋毫无犯。
当然了,也有人会在背后骂燕北御下不严,纵容部下抢些粮食,夺点资财。但都比不上这些饿急眼的黑山贼逮人就杀。
可此时在甄尧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令旧不在冀州的牵招倍感惊奇,接着问道:“他不是叛军么,怎么甄兄要你去投奔他?”
“他不是,唉,他是叛军。”甄尧鼓着腮帮子想替燕北说话,却又不得不承认燕北确实是叛军,但紧接着就说道:“他和别的叛军不一样,很尊敬士人……兄长教过他识字,后来有个中山都尉叫潘兴的,也是叛军,带着乌桓兵马到家里抢粮食,乌桓兵都被燕北的部下控住,后来还把潘兴杀了,就在邬堡偏厅。”
提到甄氏邬堡,甄尧想到听人说故居已随兄长毁于火海心中不忍,顿了顿,甄尧才红着眼眶哽咽说道:“燕北……对甄氏有恩的。”
甄尧的哽咽,更多是因为他觉得如果当时燕北若在冀州,定然不会让兄长那么凄凉地与邬堡同燃,只是这事情牵招并不晓得,因而更为诧异。
一介叛军草莽,却令甄尧哽咽,这究竟是何等恩德?
“我这一路也听过燕北的名字。”牵招不知该怎么接,只能默然地点头,道:“百姓常说如果他在冀州,就不会有这场祸乱……那他是如何去幽州的?”
甄尧深吸了口气,听牵招提到这事又来了精神,说道:“燕兄北上前曾去过邬堡拜别兄长,他自知罪孽,又云张纯待他不薄,他不能看着张纯被朝廷平叛的军队杀死,便留下兵马叫他们以后去幽州投奔刘公,自己一个人单骑快马前往肥如效忠。”
牵招的表情变了。他是个为了老师一个人面对盗匪也不逃跑的大丈夫,此时听到燕北是如此仗义之人,也不禁有些动容,问道:“后来呢?”
“后来才是最厉害的!”甄尧少年心性,提起这事不禁眉飞色舞,连手都舞了起来说道:“他当时滞留在冀州各郡有一万多名部众,就在他走后的几天,各郡兵马又是募兵又是集结,最后有两万人兵分数路沿途北上搜寻他的踪迹……他一个人为张纯效忠,可两万个冀州人为他效忠北上,他是个辽东人啊!”
牵招无法想像那是何样的场景,燕北当时在冀州的势力就连朝廷中枢的洛阳都有过传闻,一个出身草莽不曾显贵的叛军率部给你攻下半个冀州,并联数郡之地。在洛阳时一同在乐隐门下的同舍生就曾说过,在叛军中只怕燕北比张举的声望还要高。
但他没想到这个人的声望会高到这种程度。
如果说之前他觉得冀州的叛军无非也像这些黑山贼一般无二的话,现在牵招不这么认为了。至少,这支由两万个冀州人组成的军队有他们的军魂。
这个军魂就是燕北。
随后,甄尧便有些落寞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微小,道:“去年秋,燕北在塞外长城派人给阿姐送过一封信,说今年春天他便会回来的,可他没有回来……我听说他在辽东,朝廷的孟中郎将与幽州的公孙都督正在与他交战。”
“如果他在辽东的话,那就没错了。”牵招沉沉点头,一面伸手在火堆旁烤着一面说道:“朝廷派了中郎将孟益与幽州都督公孙瓒平定幽冀的叛乱,这二人一个久经沙场一个在塞外仅凭白马长史的威名便使胡人不敢寇边……燕北危险了。”
说着,牵招脸上带着难得的温暖笑容对甄尧问道:“这个燕北,在长城上怎么不给你兄长或者别人写信,偏偏把书信送给你家阿姐,怎么……他们两个?”
甄尧没好气儿地看了牵招一眼,吧嗒了一下嘴皱眉说道:“哪儿有的事,燕兄与甄氏产生交集就是因为阿姐,叛乱前他在卢奴城从乌桓人手里救了阿姐和甄氏的车队。后来他跟叛军里头的人交恶,把他弟弟送到甄氏避祸,这才有了后来他占领无极城,从潘兴手里救下甄氏的事情。”
这时候,有甄氏奴仆将一边烤好的鲜鱼送了过来,牵招连忙起身接下,深深嗅了一口对甄尧嘱咐道:“大泽旁晚上雾气大,睡觉记得垫上点皮子,盖严实了,要不然明日腰眼受了凉可起不来。”
说罢,牵招便不再言语,专心食起素烤的鱼肉。
虽然嘴上不说话了,不过心里却对这个以草莽之身霸占辽东的草莽起了很大的好奇心。
夜深了,牵招对着篝火值夜,在心底里下定了决心。
随同甄氏族人一道前往幽州,如果燕北没有被公孙瓒和孟益击败的话,他要见一见这个能让甄俨托付族人、甄尧赞不绝口的叛贼。
一个恩仇必报,满身豪侠气的叛贼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