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主厅。
沈老爷子坐在主位上,神色淡定的喝茶。
堂下,一众商队主事,规矩的站成了一排,正在依序禀报,自己这一年来的成绩,及自己来年的打算。
沈家有十七支商队。
商路北达漠河,南至苗彝,东到沿海,西覆宁夏。
之前,有管事建议,再开一支商队,与翎钧磋商,共谋西北生意,却被沈老爷子用几句话,摁死在了萌芽。
沈老爷子说,钱,不是一家赚的,你若断别人活路,便要做好准备,别人断你生路。
沈家的根本,在江南。
若只为一点蝇头小利,便舍本逐末,死期,便该不远了。
莫欺少年穷。
三皇子至不济,也是皇族,非我等平民可欺。
彼时,一些不敢在明面上发声的人,曾私下议论撺掇,说沈老爷子上了年纪,失了年轻时“开疆扩土”的霸气,沈家,是时候考虑,换位新族长了。
时不过三年,音犹在耳。
一直不被看好的翎钧,一飞冲天,成为皇储的热门人选,所有人削尖脑袋,也巴结不上的对象。
而沈家嫡系,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位,得了皇帝赐婚的,三皇子妃。
很多人,都懵了。
那些曾私下议论撺掇,想把沈老爷子赶下族长之位的人,更是僵愣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沈老爷子早就谋划好的一盘棋,亦不知,他们这些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人,是不是沈老爷子放在棋盘上的引棋,甚至,弃子。
“鸿雪少爷回来了,老爷子。”
一个小厮小跑着,从侧门进了正堂,到沈老爷子身边,压低声音,跟他禀报了一句。
“让他去后堂等我。”
沈老爷子稍稍拧了下眉。
他记得,他特意交待沈鸿雪,陪柳轻心过完正月,再回来沈家老宅的。
沈鸿雪不是胡闹的人,而且,以他现在的想法,该是恨不能时时待在柳轻心身边才是,怎会提早回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依沈家家规,族中子弟,正月,不可远行。
但为了柳轻心,沈老爷子打破这规矩,遣了沈鸿雪出门。
族中很多“老古董”,对此颇有微词,有几个,甚至跑去沈老爷子书房,跟沈老爷子理论。
沈老爷子知自己没理,便托病对他们避而不见,待赐婚圣旨到达,知沈家嫡系主支已不是他们这些分支能指点的了,才对这事儿,彻底作罢。
“鸿雪回来了?”
“这一准儿是好事临门啊,族长!”
“怎不让他直接上正堂来呢?”
“这里,又没什么外人!”
每个家族,总有那么些不知死活的存在。
之前,赐婚圣旨的到达,扼住了沈寂山的喉咙,让他不敢造次。
此时,听闻沈鸿雪突然返家,对权力近乎病态的渴求,使他又本能的,生出了“火中取栗”的念头。
他出身分家,且沈家血脉稀薄,连辈分,都是自拟一列,没资格,跟沈家主支共通。
而且,近些年,他这一支,一个有经商天赋的孩子,都没出现。
若不能扼住沈老爷子的咽喉,推迟沈鸿雪成为商队主事的进程,他这一支,就将失去,沈家十七支商队中,最末一支的主导地位。
沈老爷子看了沈寂山一眼。
这粒老鼠屎的所作所为,他早有耳闻,只是,他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蹦出来“坏汤”。
“我怕鸿雪一路风尘,扰了年节喜气,才说,让他去后堂等我。”
“寂山既然说,不介意这个,那便让他直入正堂来罢。”
对沈鸿雪,沈老爷子是很放心的。
不管他这次回来,因由为何,在这正堂之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他定有分寸。
沈寂山的那点儿小心思,不难懂。
原本,他念在血脉情分上,对他这一支,许久不曾出过“好苗子”的人,采取包容态度,对十七号商队,一年比一年下降的收益,佯装不见。
但既然,他今天有胆儿撞上来,找他晦气……
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是,老爷子。”
扭头,看了一脸得意的沈寂山一眼,小厮撇了撇嘴,应声而出。
他在沈家长大,在沈老爷子身边,做事五年。
他见惯了沈寂山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以及,他们惨不忍睹的结局。
沈老爷子任族长几十年。
看似和蔼可亲,却从无一人,能迫他低头。
怎可能,没有手段?
若无意外,这一系沈家分支,该会在正月之后,被遣出沈家族地,自生自灭。
介时,他们这些下人,便可“趁火打劫”,去抢了服侍那一系人的下人的衣被收藏。
啧,真是只想想,就觉得开心!
很快,小厮便引了沈鸿雪进正堂。
在路上,他已简单的,将自沈鸿雪走后,沈家发生的事和堂中人正在谋划的刁难,跟沈鸿雪交待了清楚。
沈鸿雪出身主家,又是他们这一辈人中,最有经商天赋的人。
若无意外,族长之位,定是他囊中之物。
与他为善,为友,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知道了。”
沈鸿雪稍稍拧了下眉。
沈寂山。
在他的印象里,这人,一直是个明哲保身的家伙,做事但求无过,不盼有功,今天,怎么……
看来,是他这小半年来,太过于沉浸在,找到柳轻心的喜悦里,少了往日的雷厉风行,让某些人把他当成病猫了!
既然,你们不喜欢我的仁德宽厚,那,就试试杀鸡儆猴吧!
这般想着,沈鸿雪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正愁,在柳轻心那边儿“受的气”无处发泄,长此以往,恐误伤他人。
这会儿,就有不怕死的人,自顾自的跑来“孝敬”,给他当出气的活靶!
好!
甚好!
沈鸿雪身上爆发出的寒气,让走在前面的小厮,本能的打了个哆嗦。
鸿雪少爷,真是越来越像沈老爷子了。
看来,沈家再兴盛个几十年,三五代,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