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女子,将蓄发之礼,赠与男子,那便等于,是与那男子约定终身。
如果,那男子负心,不肯娶那女子了,等待那女子的,将是孤独终老。
沈落雁态度坚决。
连站在她身边,伺候她和沈沉鱼起居的奶娘,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僵愣在了原地。
原本,在绛云想来,这沈落雁对他的纠缠,不过是见猎心喜的胡闹。
而此地,此情,此景……
那种令他惶恐的感情,却突然炸裂开来,在他的心底,生了根。
“这信物,我收了。”
他是为求沈家支持而来。
费尽心机,才入了沈闻炎的眼,成了沈鸿墨的老师。
他不是没想过,勾搭个沈家小姐,给自己做妾室,会让他更易得沈家支持。
但此时,面对这样的沈落雁,他却生不出半点儿,利用她的心思。
她才八岁。
还要五年,才能出嫁。
而他……罢了,若需要他等的人,是她,多等五年,又何妨呢!
“待我凑够聘礼,便使媒婆来你家提亲。”
绛云笑着摇了摇头,解开腰间荷包,从里面,摸出一块墨色的勾玉,塞进了沈落雁的掌心。
“这个,你收好。”
“我母亲说,这东西,是我家婆媳相传的宝贝。”
“母亲”这个词儿,让绛云的眸子不自觉的暗了一下。
母亲。
呵,那个传说中,杀了他生母,却将他视若己出的女人。
她已经死了。
可任他百般查探,也无从知晓,整件事的始末。
她有儿子,却对其恨之入骨。
她杀了自己的堂妹,却对堂妹的孩子百般呵护。
她死守嫁妆,连一块碎银子,都不舍得给自己儿子花用。
却将传家之物,都交给了堂妹的儿子,临死,更是留下遗言,名下商铺,皆赠与夫家,名下财帛,尽归堂妹之子所有。
若不知她是杀了自己生母的凶手,他定会对她恭敬相待,恪尽孝道,可……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有那好奇心,打探这些陈年旧事。
然而,这世上,哪里会有“如果”?
“我,我会收好的。”
绛云的话,让沈落雁脸颊微红。
攥在手心里那块,带着丝丝凉意的勾玉,此时,竟像是一团灼烧她手心的火,让她险些抓握不住。
虽然,她并不明白,成亲,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但本能,却让她心生羞怯。
“那个,嗯,你不会,不会对我始乱终弃罢?”
“就像,就像哱承恩那个坏蛋,对,对轻心姐姐那样!”
沈落雁一边说着,一边将勾玉装进腰间荷包。
待系好荷包的带子,却觉得不够稳妥,忙又拿出来,攥紧在了手心里。
“我不知,你说的那个哱承恩,是个什么人,亦不知,他是怎么薄待你姐姐的。”
“我只知,今日,你收了我信物,就是我的人了。”
在沈鸿雪的刻意宣扬下,哱承恩的恶行,燕京,已无人不晓。
对此,绛云这曾“助纣为虐”的人,又怎会不知?
只是,他不想提哱承恩这个人,尤其,不想在沈落雁面前提。
……
小镇,良医坊。
为更好的制定接下来的计划,翎钧连夜将账册翻阅了一遍。
柳轻心习惯早睡早起,知不该劝他,便打算陪他一起熬夜,奈何到半夜,就忍不住困,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翎钧瞧着心疼,便把她横抱起来,送去了床上。
本打算返回外间,继续翻阅账册,起了身,又想到,她醒时,许会因见不到自己着急,便索性去外间拎了账册回来,坐在床边的小凳上,远远的借着烛光,读完了剩下的部分。
天蒙蒙亮。
柳轻心翻了个身,突然想到,自己之前,该是在陪翎钧翻看账册的,便本能的,自床上弹了起来。
“你看了一夜?”
入眼,是翎钧那因为熬夜,而略带了几分苍白的脸。
柳轻心抿了下唇瓣,扭头,看了一眼,已透出了灰白的窗纸。
翎钧受过重伤。
虽然,他身体的底子好,外在部分,已看不出什么,但损失的元气,却非一年半载能够补足。
“刚看完。”
翎钧笑着伸手,使坏般的,揉乱了柳轻心的额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希望能藉此,转移柳轻心注意,不惹她担心。
“你的这些幼稚招子,还是留给旁人用罢。”
“我可是个大夫!”
柳轻心毫不客气的,给了翎钧一个白眼。
伸手,抓住了他的腕子,就势给他把了个脉。
“瞧你说的。”
“除了你,还有哪个,会真心实意的管我死活。”
知瞒不过柳轻心“法眼”,翎钧索性放弃了所有挣扎,任由她捏住自己手腕,撂白眼给自己看。
原本,他已习惯了,一个人,了无牵挂的过活。
直到遇到她。
初见惊艳,再见倾心。
“你这话,可就有失公允了。”
柳轻心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地,夺了翎钧手里的账册,将他扶上床榻。
“初一他们,哪个不是真心待你?”
“姜老将军夫妇,哪个不是真心待你?”
“你啊,总守着这世间的万般不好,执拗的认为,所有人都亏欠你,薄待你,算计你,又怎会发觉,其实真心待你之人,也是有的呢?”
将账册塞进枕边暗格,把被子,拉至翎钧胸口,柳轻心侧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自古皇家多是非。
她知,他定是经历了太多背叛和痛苦,才会养成如今这般,对谁都心怀提防的性子。
夺嫡之战,这性子,的确有助于保他性命,但夺嫡之后呢?
她不希望,有朝一日,他坐上那冰冷的龙椅之时,真的变成,孤家寡人。
她要改变他。
至少,让他明白,这世上,并非处处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