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萧萧,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这是灵州罕见的一个冷天。
空荡荡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整座城市仿若一座死城般,没有一丝生气。
可马帮就在最冷的这一天,要送走两位举足轻重的人。
鹿宁不知道翊王如何说服皇上的,不过,赦免令很快就颁布下来。
那些出逃的兄弟,在得知叶孤鸣离世之后,相继返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天阴沉沉的,风一动不动的停在原地,天上的云朵好像脏了的抹布,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院子里四处挂着白色的灵幔,门前两盏硕大的白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门外的地上,洒满了黄色的纸钱,看上去有些阴森瘆人。
灵州分号的大厅,再一次被布置成灵堂的样子。灵堂中并排放着两樽楠木棺材,前面立了一块牌位,上面写着「叶氏夫妇」四字。
叶青峰披麻戴孝的跪在棺椁前,神情悲切、泣不成声。
他本该作为家属,来答谢吊唁者。
可自从灵州分号出事后,江湖上曾经的朋友,均断绝了往来、唯恐避之不及。
此时,马帮的大门虽大敞四开,却没有一人前来吊唁。
大厅中,唯有鹿宁带着众兄弟们,身穿素服、神情肃穆地在棺椁前,连拜了三拜才缓缓起身。
身为马帮的元老、老帮主的兄弟、灵州分号的总管。
身为天下第一刀法的创始人,堂堂男儿叶孤鸣,本该有个盛大而庄重的葬礼。让他很有尊严的和众人拜别,离开这个红尘间。
可眼前的葬礼,草草地开始,落寞地结束。
这位想做英雄豪杰的男子,到死也只是如鸿毛一般,轻飘飘地拜别了人间。
与他爱了一辈子,却始终爱而不得的女子,一起携手而去。
留下了一位他一直引以为豪,却无半点血缘关系的儿子。和一对任人评价的如烟往事……
鹿宁站在牌位前,想着往事一幕幕,徒留无限唏嘘。
转头看向满腔悲愤、无声落泪的叶青峰,想安抚几句,却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的……
一想到这个善良正直、腼腆害羞的少年,本该和父母享受天伦之乐,却在不到一个时辰内,目睹双亲接连惨亡。
任谁也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虽然,经过马帮兄弟的轮番开导和看护,叶青峰终于没有再提刀冲出门,去刺杀皇上,可他的眼中杀意未减分毫。
鹿宁知道,他要去报仇只是时间的问题。
看着叶青峰惨白的脸色,肿如核桃的双眼,鹿宁心有不忍。
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峰,我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但我想你父母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要做什么傻事!」
叶青峰捏着双拳,沙哑的声音想起:「少帮主,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父母为何会死?那日皇上为何会来?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想起翊王的嘱托,和渝帝毒死马慧兰时,冰冷无情的眼神。
鹿宁不由得悲从中来:「青峰,我也不知其中原委。只不过逝者已逝,你不要再纠结真相如何了,这会害了你的……」
叶青峰冷眼睨着她,愤然问道:「你是怕我杀了皇上,为父母报仇吗?」
鹿宁蹲下身来,抓着他的肩膀,温言道:「你的父母不希望你那么做!那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而且你知道,我怕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你的!」
叶青峰面沉如水,冷冷道:「你早晚会离开这里,又能看着我到何时!我现在无牵无挂、孤苦一人,已没什么可怕的了!」
鹿宁拿出叶孤鸣的腰牌,放在他手上:「青峰,这是你父亲的腰牌,日后你要代替他守着灵州分号,与我一起管理马帮。你知道,我初任帮主,能信任的人不多。所以,你现在肩负重任,绝不能做傻事!」
叶青峰紧紧攥着父亲的腰牌,神色凝重而悲切。
他想起父亲虽然平日里有些严厉,尤其在武义上,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可现在他却十分怀念,每一个和父亲一起练武的时刻。
他悲从中来,咬着牙说道:「承蒙少帮主抬举了!青峰无意做灵州分号的总管,也无能帮你管理马帮。父母的血海深仇不报,我此生妄为男儿!」
见他如此固执,心意已决,鹿宁心中踟蹰不已。
现在也许只有义父才能劝阻叶青峰。
可她担心一旦说出所有真相,叶青峰会一时难以接受,怕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可看到他此时无亲无故、孤苦伶仃,一心只想报仇的样子,鹿宁又于心不忍。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如果叶青峰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在,或许就不会这般痛苦了!
心念至此,鹿宁幽幽叹口气,缓缓开口:「青峰,你并不是孤苦一人啊!你的生身父亲一直在你身旁,默默地关注你。你若前去送死,他一定会难过的!」
叶青峰全身一颤,瞠目结舌地问道:「少帮主,你在说什么?」
鹿宁款款起身,娓娓说道:「逝者已逝,我本该遵守他们的遗愿,不应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可现在我别无选择,希望你知道身世之后,能回到生父身旁好好生活,打消报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