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八月底,距离叶祝锦和叶祁舒接受三司会审,已过去了三日。
谢氏站在叶家的正门前,有些心绪复杂。
她刚刚告别的,是京城谢家的仆妇,那人是来给她递消息的,先说了请谢氏原谅前几日闭门不让她进的行为,又和她说了如今朝堂上的情形。
前日,陛下向几位皇子考问学问,几位皇子都回答得很好,陛下却偏偏挑了三皇子的刺,问他是选择“亲亲相隐”还是“大义灭亲”,三皇子吓得一身冷汗,根本答不上来,陛下便拂袖而去。
朝堂之上最是见风使舵,便有人猜到皇帝是在借此表达对三皇子上书严惩叶家的不满,但朝中也有人猜测,陛下是对三皇子未能及时发现并禀报叶家之事而不满。
朝堂之中顿时分成两派,一派支持三皇子“大义灭亲”,这一派的人数较少,嘴皮子却很利索,多是些想要青史留名的御史和孤臣,还有刑部不少以法不容情说事的官员。另一派支持“亲亲相隐”,多是些世家出身的子弟,这些人门阀复杂,亲朋众多,实则是在为自己辩护。
朝堂之上,混乱非常,已经很少有人去关注叶家是否涉及晟王谋逆案了。
京城谢家中官位最高的是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谢伯谦,为官多年最为擅长观察朝堂动向,由此看出叶家怕是要翻身,这才派了仆妇来和叶家劝和,并告知了朝堂消息。
谢氏感慨万分,将此事告知了沈太夫人,沈太夫人冷笑一声,说:“京城谢家,到底没有江南谢家的风度,见风使舵的伎俩用得真好。”
谢氏出身江南谢家,对沈太夫人此言深有体会,闻言并不生气,反倒十分认同。
两人正关着门分析着叶家下一步该如何做,就听到门外响起了焦急的叩门声,冯妈妈喊道:“太太,老太太,二姑娘起了高烧在佛堂晕倒了,奴婢自作主张已经将人抬到了琼花院里。”
沈太夫人和谢氏当即坐起身来,一口一个“囡囡”地冲到了琼花院。
琼花院里,叶瑶正小心地看护着叶琼,见叶琼烧得双脸通红神志不清,只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沈太夫人悔得不能自已,拉着谢氏道歉:“都怪我,这几天雨水不停的还让琼儿去佛堂罚跪,结果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受了凉起高烧了,都怪我!”
谢氏心痛如绞,但还是勉力劝着沈太夫人:“母亲,罚跪这件事是我也同意的,不是你的错。我们还是先找个大夫来,看看情况究竟如何吧。”
几人正说着,叶瑾就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带着位老大夫的卢夫人。
叶瑾的头上也包着纱布,纱布上隐隐可见血痕。
谢氏十分惊愕,卢夫人已经越过众人,一把抓住谢氏的手,说道:“你别担心,瑾儿是走在路上的时候,被不明所以的百姓拿石头砸破了头,少丹刚巧遇到,就把人带到了我那里上药。琼儿的事,我也听来禀报瑾儿的丫鬟说了,猜你们刚遣散仆妇必定手忙脚乱,就带着大夫过来了。放心,大夫是我娘家人,医术信得过。”
谢氏泪眼蒙眬地说:“难为你如今还想着我们……”
卢夫人笑道:“若不是少丹拦着我,说你们院里还有锦衣卫守着,我早就过来了。当日我和少丹初来京城,少丹起了高烧,还是你们帮我请的大夫,如今也得给我个报恩的机会把?”
沈太夫人又哭又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叶家也记你们的恩情!”
那边厢,大夫已经诊完了脉,有些生气地抖着胡子对着叶家众人骂道:“这姑娘是连日奔波累到了,又受了寒才起的高热。好好的姑娘家,烧到现在了才发现,再晚一点都要烧坏脑子了!”
一句话说的叶家众人脸上尽是羞惭。
老大夫见状才面色略缓了缓,写了药方,又嘱咐素鸢和流莺两个丫鬟道:“去取些烈酒来,每两个时辰涂在手心、脚心、背部、肘窝和膝盖窝,冷帕子也要记得换,等到热度降下去了就可以停止了。如果还不行,再去卢家找我。”
两个丫鬟忙点点头记下,还互相确认过有没有记错,另有其他的丫鬟捧了烈酒来。
老大夫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冲着满院子的人吼道:“还待在这里干嘛,病人需要休息!”
沈太夫人当即起身,谢氏却拉住了她,又叫上了叶瑶:“母亲,琼儿这里只能先交给你了,我原本和琼儿说好了要去大理寺看看老爷和大哥,如今琼儿这样,瑾儿也受了伤,我还是带着瑶儿去吧。有劳母亲费心了。”
沈太夫人连连摆手:“你放心去吧,顺带送卢夫人和大夫出去,好好谢谢人家。”
谢氏点头应下。
原本混乱非常的琼花院又瞬间安静了下来,丫鬟们走路都静悄悄地斟酌着步子。
素鸢和流莺红着眼睛替叶琼降着温,叶瑾则走到离琼花院正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向等在那处的卢少丹说:“大夫看过了。”
秋雨绵绵,即使站在檐下,卢少丹身上仍湿了大半,应当是已等了不少时间。
听到叶瑾的回复,卢少丹侧着身微微颔首,便要起身离开,却被叶瑾叫住。
叶瑾问到:“少丹,你是不是……”
卢少丹转过身来,眸色幽深,让叶瑾始终无法说出那下半句话。
卢少丹却倏忽笑了起来,说:“我帮你们,是出于报恩之心,也是因为你们叶家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