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侵,寂静无声,屋外既不见星,也不见月。
踽踽而行者,稍有不慎,就会跌入这无边夜色中,万劫不复。
榴花百子帐内,裴谨廷单手撑着头,撩开床幔,任着外头大红喜烛光倾洒进来。
光影淡淡勾描着躺在身边女子的侧颜,睡得很熟。
他慢慢伸出手指,轻轻点点沉睡中女子的鼻尖,骨节分明的手沿着脸滑到后颈。
她微微皱了皱鼻子,似乎不满这突如其来的打扰,下意识地往边上躲,将脸蛋埋在了被褥里。
裴谨廷手臂稍微用力就将她捞了过来。
长指被长发缠绕住,极度耐心,缓缓地解开。
脸庞埋进她温暖细润的颈窝,轻轻磨蹭。
周身笼罩在一片温柔暖和的少女馨香中。
他低声叫,“顾圆圆,顾青媛……”
片刻之后,他动了动身子,将身侧之人的被褥盖好,迈步走出了内室。
外面传来轻重不一有规律的敲门声。
裴谨廷敲了敲桌子,一道暗影随风入屋,垂首道,
“公子,阮氏母女天亮会入城,后续也安置妥当。”
裴谨廷“嗯”了声,
那暗影迟疑了会,道,
“公子,当初是为了镇国公,这才坏了他女儿这桩婚事的。”
“如今公子把人抢进府,又在陛下和大臣面前把婚事做实了,有必要吗?”
“还有你的伤……是否要带人过来再给您看一下?”
裴谨廷凝眸,“不必。伤无碍。”
宫中的杖刑,从来都有好几种说法。
有看似皮肉无碍,实则内里筋骨断裂,肢体俱废。
也有皮肉看着纹丝不伤,然而痛彻心扉。
还有看似血肉横飞,实则并无大碍的。
皇帝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为了堵住御史台的嘴,也为了训斥他。
摆了这么一出杖刑大戏。
等了一会儿,裴谨廷淡淡睨了眼前人一眼,漫不经心地,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语气不咸不淡。
“至于婚事……你觉着本公子是薄幸之人?我不娶,难不成让她去佛寺过一生?还是送到东宫做妾?”
裴谨廷显然是不欲多谈,眼皮未掀就径直送客。
夜沉沉,红烛染尽红泪。
顾青媛这一夜意外睡得黑沉香甜。
也不知睡了多久,才在隐约中,好似有男子俯身跟自己说话,又好像被五指山压住,怎么也翻不了身。
半睁开眼眸,四周一片漆黑。
“什么时辰了?”她把头埋在被褥里,随口问道。
回答她的不是侍女的声音,而是暗哑的男声,
“卯时刚过,你还可以再睡一会。”
顾青媛心头一惊,费了好大的定力,才堪堪忍住溢出口的尖叫。
她深呼吸半瞬,镇定地捂着被子坐起身。
她之前并未对这段盟约而来的姻缘太过憧憬。
也决然想不到,自己的新婚第一夜是那样度过的。
好在裴谨廷没让她尴尬太久,主动问道,
“怎么醒了?”
“你我新婚燕尔,可不能起得太早,否则不合常理,尤其是你还是我抢……来的。”
姿态有些散漫,那个“抢”字咬得尤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