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摩擦的轰鸣震耳欲聋,但又如同持续的白噪音,让人昏昏欲睡。
【不要下车!】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线,就像谁是贴着斯伶的脸在说话。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在空旷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啥?”斯伶一个激灵,脑袋往后一仰,重重地磕在地铁座椅的靠背上。发出“当”的一声。
随着混沌的脑袋逐渐回笼,周遭的声音也清晰起来——“斯伶,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哇哈哈哇可是大影视公司。你只要点头,这部刑侦局资源我一定给你争取到。你要相信我,你看,秋莉,是我名字,你上网查一查,比伱去当个工薪族挣钱多了。我知道,你是南大高材生,长得又漂亮,心里一时间转不过来这個弯。但你信姐,法医这工作就是听起来好听,不过就是个摆弄尸体的活。也就糊弄糊弄你们学生……”
地铁隧道里的广告牌坏了一大片,磕磕巴巴的跳动着几个无意义的大字,车厢里也跟着昏暗下来。
对面的窗户上映出两个身影。
倒影中的姑娘相貌姣好,却显得有些不修边幅,素面朝天,黑框眼镜松松垮垮的挂在鼻尖。微卷的长发还蓬起来一小片,看上去稚气未脱,一副睡蒙了的样子。
身旁的短发女人乍看上去就是那种事业有成的社会精英。她衣着精致,配饰考究。
除了她们俩,车厢里还坐着两位乘客。准确地说,其中一位是躺着。那人身上盖了一件脏兮兮的明黄色袍子。脸上扣了一顶安全帽。露在外面的皮肤黝黑,不知道是流浪汉还是工地工人。
另一位大娘也正斜靠在栏杆上,专注地摘着一把芹菜,脚边的红色推车里还斜愣愣的支出两片葱叶子。
那句不要下车又是谁说的?
根本没人看过来,更没人说话。充满着生活气息的细节,似乎在嘲笑斯伶草木皆兵。
她要去哪儿来着?大脑像是刚刚度假归来,懒洋洋的不愿意开工。只是木讷的接受着外界的信息。
她尴尬的拢了拢发尾,无名指和小手指穿过额头的碎发,虽然这对于她有些蓬乱的卷发只是杯水车薪。
那种异样感再一次袭来。把她从眼下发生的事件中抽离。
光秃秃的指甲让手指前端的触感格外清晰,那种穿过发丝留下的,清晰的感觉,让她敏感的神经觉得疏离又陌生。仿佛这具身体还没从梦里醒过来一样。
就像是把指甲剪的太狠,那种又苦又涩……她蜷起手指端详了半晌——指甲在一毫米之内,符合卫生标准。法医这个职业注定她不能做美甲啊。斯伶不明白,她到底在敏感些什么啊!
是因为刚刚做噩梦了吗?她闭了闭眼,完全对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又做了什么梦没有任何头绪。
“下一站大岭,请到站的乘客做好准备……”播报员的声音适时响起。
“不要下车……”她重复了一遍这句奇奇怪怪的话。心底不安的种子似乎就要破土而出。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突然重演了记忆中某个片段,熟悉,又令人不安。
“这孩子,都睡蒙了。没到站呢!我看看你一直看得都是什么书?还把自己看困了,不是要考研吧?”秋丽收起手机,顺手拿起了斯伶把自己看睡着了的那本厚书——《精神康复训练:神明和死亡之美》
“啪!”一寸厚的盗版书啪叽一声砸在斯伶的书包上,露出染有淡淡血迹的白大褂。
“不行,不行啊,我得和你家长谈谈……”秋莉再次按亮了手机……
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日子,就是为了能考上第一医科。“我是真的喜欢学医……”斯伶一边和秋莉解释,一边习惯性的揉着手腕上的红色胎记。尽管它现在不疼。
准确地说,它也许从来就没疼过。
“滴——”
“车门关闭,请注意安全。”车门上的绿灯闪烁,她要在下一站裕华园下车。
等等。
大岭站什么时候过去了一站?
“秋——”斯伶刚刚想感谢秋莉的好意,却发现身边坐着的是一位陌生男子。
这个人从出现到打扮都十分突兀,让斯伶觉得既怪异又排斥。他留着中长发,头上像是打了一斤发蜡,每一根发丝都服帖的背在脑袋上。设计感十足的外套,高饱和度的配色,材料看起来又闪又硬,上面还印着巨大的品牌logo,活脱脱像是价签后面的零。
“我掐指一算,你今日有血光之灾!”
“什么?”
车厢里的光线随着坏掉的广告牌忽明忽暗。带着红色手推车的大娘也不见了,地上干干净净,一片菜叶都没有落下。躺在座椅上的人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一丝鼾声。
男子从衣兜里掏出五枚铜钱,啪的一声扔在塑料座椅上,打断了斯伶的观察,“泽水困卦,大凶之兆!还有,你朋友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