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纬在府里养伤,来宅子里探病的人很多,过了几日后,郑绥瞧着五兄的伤口已愈合,便没有再限制五兄的行动,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日,郑纬刚送走桓裕,方一坐下,就瞧见明妪进来回禀。“小郎,满女郎又说要见小郎。”
郑纬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未说见或是不见,明妪只好在一旁等候。
片刻后。却见郑纬抬起头来,望向两京,手指轻扣着面前的案几几面,“两京,你说四郎他们到京口了没?”
“应该早就到了。”两京忙回道。
郑纬笑了附和一声。“是呀,早该到了。”说着,忽然起了身,“我去见见她。”
出了正房的门,往西厢那边走去。
明妪在前面领路。
满琴这些天,让明妪给关在西厢最南边的那间屋子里,又派了十余个婆子看守着,又让人好吃好住地供着,只是限制了自由,不让出去。
所以。郑纬进去的时候,看了屋子里的陈设布置,不由点了点头,他也没想过,在吃住上虐待满琴,不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单单满琴救过他,他便也不会那么做。
满琴原以这一回和明妪说,又是竹篮打水,白费口舌。不想郑纬还真过来了,所以听到门响动的声音,抬头瞧着郑纬进来的时候,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地喊了声阿奴,又想起那日郑纬刺了自己一剑,跑到郑纬跟前,伸手摸了摸胸口受伤的位置,“你身上的伤可是已经痊愈了?”
“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郑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是笑了笑。握着满琴的手,拉着她穿过帷幔,往里间走去,在里面的竹簟上跪坐,也并没有让满琴去另外一方竹簟坐下,而是两人共坐一张。
“真的已经好了,我瞧瞧。”说着满琴就要来解郑纬的衣裳,只是还未碰到系带,就让郑纬伸手给拉住了,满琴的一颗心顿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忙地低垂着头。
郑纬瞧着满琴一头青丝随意散落在肩侧,这么低着头,露出一段洁白如雪锻般的颈项,他甚至清楚地知道这段雪颈上的肌肤,是怎么样的滑腻润手,令人心魂震慑,爱不释手。
“阿琴,你想回富春吗?”
郑纬的声音依旧如往昔,清润如山间泉水流淌,只是听在满琴耳中,却令她心惊,忙地抬起来头望向郑纬,唤了声阿奴,想解释什么,却让郑纬摆手给制止住。
“再过两日,相信你阿耶会来建康城接你,到时候你跟着你阿耶回去吧。”
“阿奴,”满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郑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又看不出别的任何心思,怔愣了一下,忙地扑到郑纬怀里,“我也是没办法,我想帮我阿耶,阿奴,我也没办法。”
郑纬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神色有一瞬间的冷淡,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没有推开满琴,也没有伸手抱住满琴,就这么任由满琴抱着,听着满琴嘴里的呢喃。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满琴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害怕,望着郑纬祈求道:“阿奴,我留下来,我不回去,我以后都不走了,好不好?”
“阿琴,你在怕什么?”郑纬伸手摸上了满琴的脸颊,之后,却是一笑,“这话你前些日子不就说过了一遍,只是过了这么多天,我却不敢留你了,你说,第一次是熙熙出事,这次是九娘,下一次呢,下一次就该是阿罗,或者是我了,我怎么还敢留你。”
满琴目光猛地一下望着郑纬,带着惊愕与诧异。
心一下子,沉到深渊处。
若是郑纬进来时,还存着几分侥幸心理,那么此刻,瞧着满琴的神情变化,心里便再清楚不过了。
好一会儿,只听满琴苦笑道:“是桓将军告诉你的。”又望着郑纬,摊了摊手,面上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阿奴,那这一次,我们是不是真的完了。”
郑纬盯着满琴没有说话。
气氛陡然间寂静起来。
满琴似受不住这份寂静一般,想说话,“十娘的事,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会弄成那样,我起初只是为了吓吓你的,把十娘藏起来,没想到那伙人起了心思……”
“你要是想吓我,或是恨我,直接就冲着我来就好了。干嘛要连累到熙熙。”郑纬只要一想起上回郑绥遭的罪,就怒从心头来,恨不得伸手掐死满琴,他也的确把手伸向了满琴的脖子。只是刚一碰上,又收了回来。
人也忽然起了身,尔后低头望着满琴道:“我会让你阿耶来亲自接你回去的。”
“阿奴,”满琴忙地喊一声,“阿奴。你到底想做什么?”
终竟是问了出来。
不待郑纬回答,起了身,拉着郑纬又急忙道:“你若是恨我,不喜欢我,尽可让我离开,让我回去就好,何必让我阿耶再过来。”
“你放心,我不过是请他老人家来建康做客,只是这么一来,还得委屈你在这待上几日。等你阿耶来了,我就会放你出去。”
郑纬说完,拉开满琴的手,便欲离开。
只是满琴却不放手,望着郑纬连连摇头,“阿奴,你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看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不要让我阿耶过来了。”她猜不到郑纬到底要做什么,但却知道郑纬让他阿耶过来。绝不是简单地亲自来建康接她回富春。
“你救过我一命,熙熙的事上,我就不追究了,但是我们俩的情份……这次你回郑宅时。有没有想过我们俩的情分,你提前知道了萧章的意图,不提前告知我也就算了,傅叔都查到消息了,你为什么还要阻拦傅叔。”
傅主薄提前两日查到萧章想要大闹婚场的意图,只是还来不及把消息递给他。就让满琴给悄没声息地绑起来,这是在眼皮底下生的事。
竟然就生了。
现在回想起来,郑纬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时,他是真的很相信满琴,所以满琴递过来,傅主薄给他的调查结果,又说傅主薄留下话,要出府两日,他便真相信了,甚至没再问起任何人,连温翁都不曾问一句。
当时,温翁随口念叨了句:没听说过老傅这两日要出门。
他还笑话温翁:总不能傅叔什么事都得向他汇报。
那几日,他十分的欢喜,只是如今想想,他的确是欢喜得过了头,连平日灵敏的警觉和防备之心都跟着降低了许多。
果真,女色惑人。
他原还不信,这回都不由得信了。
只听满琴道:“临汝公说过,只要让你不在婚礼上出现,就会一力支持满家的经营,不让任何人打压。”近来,因为袁家的打压,满家各处的经营,已经是每堪欲下。
“但是我还是出现了,只不过迟了些。”也幸好,满琴端给他的那碗汤,他只抿了一口,王十二郎过来找他,他才没有喝完。
要不然,全喝下去,那么疾医来了,他也没那么快醒过来,那么及时地赶出去。
同时,幸亏催妆的时间延长了好一阵子,要不,那日单凭着四郎郑纭和萧章的厮打,郑氏的名望,也就此全毁了。
郑纬淡淡一笑,“阿琴,你既然那么关心满家的经营,我会让你如愿的。”
听了这话,满琴顿时摇头不已,只是郑纬推开了她,迈步走了出去。
满琴跌坐在竹簟上,还不敢相信,直盯着郑纬的身影消失,门打开,又阖上。
郑纬走了出来,只觉得全身虚脱,忙地扶住两京的肩头。
外面阳光刺热,晴空万里。
原本什么事都够清楚了,只是他不死心罢了,方才在里面,他多稀罕满琴能否认,能全部否认,他想,他要是否认,他或许还有个理由说服自己去相信,可是,都没有,她全部都承认了。
说到底,也是当日,他一念之差,想把她留在身边,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他既然舍不得对她动手,那么只好动她最在乎的人了。
这一点,他还是跟着她学的。
想到这,郑纬回屋写了请帖,让温翁送去袁府,亲自交到袁伯通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