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寒冬,终究还是没有熬过这个,波谲云诡的建安三十五年。
刘晔,字子扬,汉室宗亲,淮南成德人。年少知名,世人称其有王佐之才,早年在庐江任职,颇有见识。建安初年投奔魏王.曹操,魏王知其才名,却一直忌于他皇室宗亲的身份。虽然礼遇有加,但一直不受信任。
刘晔料事如神,屡献妙计,但大多都没有被曹操采纳。即便如此,在天下安定之后,他依旧凭靠军功拿下了九卿之一的大鸿胪。
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无奈之下,临终之际,他又随着荀彧投靠了保皇一派。可谁知所托非人,一个战功赫赫的老将,眼睁睁的在他眼前战死之后,却没有得到应有尊重,反而受尽耻辱,就连他的后继香火都断了。
他终于绝望了,不再对任何人抱有一丝希望。
人活一世全靠一口气,这口气如果没了,人也就没了。
刘晔走了,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夜里,带着满心的不甘走了。
这人间烟火,正是送他的最后一程。
......
建安三十六年,公元231年,正月初一。
就在满城热热闹闹,庆贺新年的时候。深夜里司徒府,悄悄的摘下了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揭下了府内所有的红对联,换上了不合时宜的白色灯笼。
那白色在这满城的火红当中,十分扎眼。
自与曹操、钟繇分道扬镳之后,荀彧在这许都城内就没有几个可以说话的老友了。昔日故人死的死,走的走,如今也就只剩下了刘烨一人。虽然,刘晔已经致仕,但这并不妨碍荀彧白日里于他往来,就算不谈国事,只说说话也是很好的。
往年,都是年少一些的刘晔上荀彧府里拜年。今年,知道刘晔身体欠爽,所以一大早,早早吃完饭之后,荀彧就拉自己的长子荀恽向这司徒府赶来,给他拜个年。
荀恽驱车转过街角之后,就见到了司徒府的大白灯笼。在这满街的火红当中,想不注意都难。可他没敢声张,唯恐自己弄错了。
随着马车越走越近,越近越慌,终究......
“父亲,到了,请下车吧。”
马车里的荀彧,并没有察觉到儿子说话的异样,可当他掀开轿帘,下的车来之后,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荀彧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厥过去,幸好荀恽早有准备,一把扶住了他。
司徒府的仆人见到荀彧前来,也急忙迎了过来。只见荀彧瘫靠在马车旁,话音略有颤抖的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显然,他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想。
只见那一身缟素的仆人,低头带着一丝哭腔回话道,“回大人的话,我家老大人昨天夜里...去了。”
听到仆人验证了自己心中猜想,荀彧顿时晕厥了过去。
“快,快抬进府里去,快传医者。”
司徒府里的众人听到了动静,也都慌忙赶了过来。或许是心中有所挂念,还不待众人将荀彧放到屋内床上,荀彧就醒了。
“子扬兄,子扬兄啊,我来晚矣,我来晚矣。”
醒来之后,荀彧挣扎着脱开众人的搀扶,就朝着那刘晔的灵堂直奔而去。
待得众人追上,只见那满头白发的老人匍匐在灵柩之上,老泪纵横。
“呜呼子扬,生死永别。惊闻噩耗,痛断肝肠!闻君仙逝,江河凝滞,闻君仙逝,星月无光!君如有灵,听我哭诉,君如有灵,享我蒸尝。从此天下,更无知音!
悔兮,痛兮!兄恨不得与汝同去,与汝同去呀。”
众人见此,无不潸然泪下嚎啕大哭,一时间整个司徒府哭声一片。
荀彧这番悼词,着实是发自肺腑的。本以为,刘晔今年才过花甲,肯定是在自己之后了,可没曾想,他还是走到了自己的前面。
一个人独处,不算孤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没有一个可以言谈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孤独。
想必,此时的荀彧正是如此吧。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世上最后一个可以交心的友人也走了,他剩下的日子里,注定是孤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