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忧本来就悬着心,想着威震山庄的事情,如今听得素兮如此来报,当下抬了眉睫。坐在那桌案前,她眸色微沉的望着素兮,“是曾谦的人?”
“是!”素兮道,“公子,你去再睡会吧!威震山庄有咱们的人盯着,不会有事。但凡有风吹草动,卑职都会第一时间报你。”
“那就是说,曾谦已经彻底抛弃旧主了。”赵无忧如释重负,“宫里头多了一双眼睛,倒也是极好的。只不过还是得小心一些,毕竟这些人实在太过反复无常。”
说旁人反复无常,其实她自己也是。
曾谦抛却旧主,她觉得早晚有一日,自己也会成为旧主。可若不好好利用这枚棋子,她如何跟丞相府和齐攸王府斗呢?拿什么去斗?就一个礼部,一个教坊司吗?
这样也好,反正都是赌,那就放手一搏吧!这一条命谁有本事,谁就来拿!
“公子?”素兮倒是不关心这些,她只是担心赵无忧的身子。温故吩咐了,她这身子刚刚开始复原,估计这蝴蝶蛊也开始渐渐复苏,到底什么时候开化还不一定。
蝴蝶蛊开化的时候,会有一个难熬的过程。破茧成蝶,不会太容易,毕竟她这蝴蝶茧还是历经寒冬的,并非正常复苏。
到时候会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好,估计会很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反应。
呵,谁知道呢?连温故也不清楚,毕竟当年慕容接受蝴蝶蛊的时候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能力,所以当时慕容只是沉睡了一个多月罢了!
到了赵无忧,就不太清楚了。她的身子和慕容的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要想跟蝴蝶蛊并存,还得看看老天爷的造化。
赵无忧揉着眉心,“没什么事儿,近来身子大好,熬一熬也无妨。左不过这宫里,恐怕又要不太平了。夏季兰竟然会想到跟皇帝偶遇,大半夜跑到御花园去弹琵琶,还真是好本事。”
“她如今只是个选侍,连个正当的位份都没有,怕是成不了威胁。”素兮道。
赵无忧挑眉看她,“这话就错了,常言道无毒不丈夫,最毒妇人心。”
素兮一愣,“公子是觉得,她要为夏家复仇了?若是如此倒也简单,直接往那死人堆里一丢,宫里头少个人也无妨。”
“可她现在已经留在了皇帝的身边,往死人堆一丢,皇帝追查起来是谁的错?”赵无忧问,“就算皇上觉得她位份卑微,死了也就死了,可我在皇帝的心里,那是个怎样心狠手辣之辈呢?皇帝允许自己心狠手辣,可未必能允许身边的人也这般如此。”
“这夏季兰出了这样的家门不幸,还敢往皇帝跟前凑,若是没有人精心安排,没有人在背后教唆,我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素兮蹙眉,“会是皇后吗?当日的事,皇后脱不了干系。”
“是不是皇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不了多久这夏季兰就该有孕了。”赵无忧笑得凉凉的,“皇后自己不能生,后宫里的两位妃嫔都有了身孕,她能坐以待毙,看着旁人母凭子贵取代自己?”
“这后宫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你猜皇后要安排夏季兰做什么事?”
素兮道,“无外乎蛊惑君心。”
“还有呢?”赵无忧问。
“就想要个太子。”素兮答。
“让夏季兰生不出来,这事不就彻底解决了?”赵无忧笑了笑,“屁大点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最近没空招呼她们,这些个撞破脑袋争宠的事儿。”
素兮点点头,“卑职明白了。”
赵无忧着实没心思去对付夏季兰,威震山庄的事儿尚且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去管那些争宠之事。横竖这傅玉颖有了身孕,她这一半的心思早就落了地。
威震山庄如今可算是大热门,只不过距离京城有些远,所以赵无忧得拾掇拾掇前往。在临走前,她还得去一趟丞相府。依照常理,父子两就该有商有量才正常,否则外人会怎么想。
大清早来丞相府请了安,赵无忧随赵嵩走在花园的小径上,毕恭毕敬,垂眉顺目。
“威震山庄?”赵嵩一字一顿,口吻低沉,似乎是在琢磨着这山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赵无忧俯,“我已经得到了名帖,想必很快就可以进入庄内一窥究竟。毕竟是江湖人聚集的地方,乌合之众太多,无忧会以玉面书生的身份住下,且看一看这锦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物件。”
赵嵩点点头,“你自己小心便是,估计这一次这什么山庄的,得大闹一场了。为父让陈平跟着你,随行保护吧!”
“陈平乃是父亲的亲随,理当跟着父亲保护父亲的周全。我此行有素兮和温大夫跟着就是,这二人本就来自江湖,浑然天成的江湖气息,不会惹人疑心。”赵无忧婉拒。
赵嵩斜眼看了一眼面色素白的赵无忧,“你这身子不太好,就这两个人在你身边,唯恐多有不便,多个人多份照应。为父在京城里,天子脚下无人敢欺,你只管带着陈平就是。”
“是!”赵无忧轻咳着颔,“那孩儿多谢父亲。”
赵嵩坐定,“什么时候出?”
赵无忧在旁站着,“回父亲的话,待会回去就该准备出事宜,自然是越早过去越好,到时候也能早做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一声轻叹,赵嵩道,“坐吧,父子之间也不必如此拘礼。”
赵无忧俯坐定,轻轻的咳嗽着,面色依旧苍白。
“自从你娘走后,咱们爷俩疏远了不少。”赵嵩眸色微沉,“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怪我当初非要你去娶郡主,这才导致了你娘……”
“娘是因为遭受了无极宫的袭击,才会出了这样的事儿。不过现在,娘已经走了很久,无极宫也没了,该结束的早就已经结束了。”赵无忧低低的开口,“孩儿不曾怪过任何人。”
赵嵩摇摇头,竟是有了几分动情之色,“你娘的死,为父一直心有愧疚,是故后来这些日子一直对你态度不好。为父知道,你跟你母亲的情分远远胜过我,可是你也该明白,我对你的望女成凤之心,从不亚于你娘对你。”
“你娘走后,为父守着这空空荡荡的丞相府,总觉得你娘还活着,还在我身边陪着我一样。可我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以后,也唯有你我父女相依为命。”
“你这藏了十多年的女儿身,是咱们赵家最大的秘密。爹平素待你严厉,只是不想让你粗心大意,失了分寸。虽说这一步非你所愿,可既然这担子已经挑在了肩膀上,断没有放下的可能。”
“许是哪日你爹我彻底归隐,你方能以孝义之名随为父离开京城。左不过现下,前有狼后有虎,容不得你我退缩,为父也是万般无奈。”
“且不论这齐攸王府,只看这东厂的权势无限扩张,你就该明白,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退路可言。无忧,你明白为父的一番苦心吗?”
赵无忧起身,朝着赵嵩行礼,“无忧明白,爹不必再说了。如今的局面,唯有你我父子二人齐心协力,才能共御外敌,才能保全我赵家满门,不至于落得夏国公府一般的下场。”
赵嵩竟有些红了眼眶,身子颤抖着搀起了赵无忧,“你明白就好,不枉费为父辛辛苦苦教导你这么多年。”
“此次外出,无忧一定会竭尽全力拿到锦盒,绝不会给齐攸王府和东厂任何的机会。”赵无忧斩钉截铁,“爹请放心。”
赵嵩拍了拍赵无忧的肩膀,“你办事素来有分寸有谋略,为父岂有不放心之理。只不过为父担心你的身子,这些年你哪里吃过这么多的苦头,又是平临城又是荒澜的,这颠沛流离的,看着真让人心疼。可是为父如今老了,实在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赵无忧敛眸,“父亲放心,无忧心中有数。爹只管好好的养病,这锦盒的事儿,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那你自己小心,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让陈平飞鸽传书回来报为父一声。丞相府一定会竭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赵嵩轻咳着,“都是自家人,若是连我们自己都不帮着自己,那咱们赵家就岌岌可危了。”
赵无忧俯身行礼,“无忧省得。”她直起身子,“那我这就回去准备,早些出城早些前往威震山庄,以免有所闪失。”
“去吧!”赵嵩仿佛格外倦怠,“自己小心。”
“好!”赵无忧俯。
瞧着赵无忧离去的方向,赵嵩眸色微沉。
陈平上前,瞧着赵嵩抖了抖袖子,冷着脸坐在那里,当即行礼,“相爷?”
“赵无忧要去威震山庄,你也跟着去,到时候若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本相。”赵嵩眯起危险的眸子,这亲情牌打得,也不知效果如何?
赵无忧这丫头,从小就懂得了自我保护,脸上从来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不管是大喜还是大悲,她总是平静得让人极度厌恶。
可这又怪得了谁呢?
怪只怪自己当年未曾太过放心上,总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到时候也只是拿来利用一番罢了,哪知晓这丫头是个深藏不露的冰块脸。
她永远保持那种恬淡与浅笑,仿佛极度无害。却恰恰因为如此,这内心深处的阴暗,才是最可怕的。笑着杀人,跟软刀子杀人,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嵩揉着眉心,对于赵无忧很是无奈。
陈平颔,“卑职明白,一定会小心跟着公子,若公子有所异动,一定会及时禀报相爷。”
“若有异动?”赵嵩想着,该是怎样的异动呢?赵无忧这性子,不管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若真的有异动那就是大动。眸光凛冽,赵嵩低语,“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陈平骇然,“相爷?相爷的意思是――若是公子,那卑职、卑职就……”
“就当机立断,杀了她永绝后患。”赵嵩眯起危险的眸子,“赵无忧这人太聪明,若是教你现了异动,只怕会先下手为强。还不等你汇报消息,你就已经上了黄泉路。是故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你先下手,明白吗?”
陈平重重点头,“卑职明白了!”
“明白自然是最好的,否则你怎么都不知道。赵无忧杀人,又不是第一次了。”赵嵩起身,负手而立,全然没有方才的倦怠之色,“你当记得,一定要拿到那个锦盒。”
“锦盒?”陈平蹙眉,“相爷是说,得锦盒者得天下?”
“本相倒要看看,是不是那东西。”赵嵩冷笑两声,“断不能落在齐攸王府的手上,这可是他最大的把柄了。”
陈平行礼,“是!”
“跟紧赵无忧,不得有误。”赵嵩拂袖而去。
陈平直起身子,握紧了手中冷剑。相爷说:格杀勿论!有时候还真是无可奈何,真是让人有些心寒。为了这权势地位,至亲之间也可以反目成仇,视对方为死敌。
他想着:相爷想杀了公子,说不定公子也想杀了相爷,只不过他不曾听赵无忧亲口说出来罢了!力是相互的,公子那么聪明,只怕早就看出了相爷的心思。
离开丞相府,赵无忧直接上了马车回尚书府。
素兮愣住,“公子是说,相爷要把陈平安排在你身边?”
“没错。”赵无忧点头,“到时候你跟温故机灵点,陈平毕竟跟着赵嵩这么多年,很多东西比你们都知根知底。”
“是!”素兮敛眸,“这不是变相的监视公子吗?”
“顺带着,只要我有二心,就让我人头落地死在京城门外。”赵无忧嗤笑两声,“他还跟我说什么不得已,说什么父女一心?还敢提起我娘,还敢试探我。他但凡有一点真心,我都不会背叛他。”
素兮定定的望着赵无忧,“公子?”
提起杨瑾之,赵无忧的情绪总是难免失控的。那是她唯一没有料到的事情,明明夫人都提及了,都说明白了,赵无忧却没有及时的制止。
“我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很可笑罢了!”赵无忧干笑两声,“我娘怎么死的,我比谁都清楚。她临死前交代过什么,我更心知肚明。如果我娘还在,也许我还能顺着做丞相府的狗。可现在,放着好好的人不做,谁愿意去做那待宰的走狗呢?”
素兮蹙眉看着她,“公子每每提起夫人,总要难过一阵。”
“有我娘在,总觉得还是个家。我娘不在了,这家早就不是家了。如今倒是很庆幸,我骨子里流着的血不是赵嵩的,否则我该憎恨自己,竟有个如此不堪如此心狠手辣的生父。”赵无忧释然一笑,“你别担心,我不难过,如今有你们有穆百里,我反倒轻松了很多。这么多年了,终于找回了做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