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腾这一撤,眨眼之间钻进树林就没影了。苗团长检点人数,一面命令张敬喜参谋长和卫生队长,抓紧时间救治伤员,轻伤员在此包扎,重伤员立刻运往苍苍坝梁。其他人边走边就地补充鬼子的枪弹,追进树林去了。
但说刚刚进行的战斗惨烈程度,包括李明龙也包括常喜和武快腿都第一次领教。尽管李明龙当初也是热衷于革命,还曾经热河六才俊之一,毕业于保定讲武堂。可他当初那些热血,早已又回到萌芽之中。这些年,他已基本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今天的战斗,参加得这样义无反顾,几个原因中,还是后来被233团血战鬼子的勇敢劲,所感染的。
此时,手下二当家和三当家所提出的,也是自己所想的,可这样撤走,明显太不仗义,为同道所不齿。同时,这血花四溅,枪弹横飞,隐隐唤起了他骨子里一直休眠的民族情结。本来常大个和武快腿说到这,他应该爽快得答应,“挑回头路吧”。可令两位手下不解的是,他没有说这句话,而是愤愤的眼神,从他那两个大而黑的眼珠子里射出,向北随着233团杀进树林里的血染的身影而去,那眼神不亚如他刚刚抱着机枪点射出去的仇恨的子弹。
常大个晃动着他那高挑的个头,还有那圆溜溜的秃脑袋,心里七上八下。他想再劝两句,可大当家的这个性格,自己不是不知道,也看出来了,再说无益。这时,武快腿说话了,他说道:“大当家的,你要接着杀鬼子,我们都知道,是民族大义。可你不为这剩下的兄弟着想,也应该为老员外们着想呀……”
李明龙听他说得也有道理,就沉声说道:“我的两位好兄弟,在此战火纷飞的生死关头,有些话咱们已没有时间细说,这样吧,绶甫老弟带几个兄弟回去负责转移家父家母和所有的家眷去后川,一切事情都托付你了……”说着,他对着武快腿双膝跪下,嗓中咽咽,已说不下去。武快腿一看,也双膝跪下,双手抓着大当家的手,沉声说道:“大哥,这是为何?你以民族大义为重,我们服了。这样吧,还是二当家的回去,连转移重伤员,带转移家眷,我跟大哥去了……”
常大个听他说到这,挺身一摆头,说道:“兄弟,还是听大当家的吧,让你走,你就走,我和弟兄们去了。这伙鬼子咱们能放他们跑吗?再说,老员外那,肯不肯走还不一定,还需要你这张快嘴去说动……”
李明龙一看守军追入树林的如风而去,留下救治伤员的,已经不分是守军还是土匪了,开始分头包扎伤口。当年的热血汇流到心头,澎湃到脑畔,他又从地上捡起一挺歪把子机枪,压开弹匣,看了看子弹,对近前五百多土匪说道:“弟兄们,今天与以往打劫和火拼不一样,以前我们面对的都是自己的同胞,眼前要我们命的是小日本鬼子,他们那个如卵子大的小国,还跑到咱们国家来打劫害命,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死是活,都给我拼了……”
众土匪听他说到国家和民族,虽不怎么太懂,可也有一股热血隐隐再流,就都鼓噪一声,向前运动。常喜一看,缺少刚才那种冲锋陷阵的劲头,就也学着李明龙的样子,也从地上捡起一把三八大盖,冲北边一指,说道:“弟兄们,只要能走得了得,裆中长蛋的,都给我冲……还使洋炮的,就地换成鬼子的家伙,冲啊……”
众土匪呼啦一下抢在李明龙和常喜的前面,分树枝钻树空,向北冲去。追出几里,前面已经接近守军后尾,原来他们正以地形为掩护,与本腾残部对射。土匪们有的上前加入到与鬼子的对射中,有的还在摆弄刚刚捡起的家伙,有的压根就没摸过步枪,还以为天底下最好使的就是他那杆洋炮呐。
常喜忙着告诉后面管运输的土匪上前分子弹,又命令会使步枪的,赶紧去教不会使的。李明龙一看,这么密集的冲过去,都得成了鬼子的活靶子了。就急切地命令道:“他奶奶的,都给老子卧倒,散开,鬼子的子弹不长眼睛,你们不知道啊?”
看到土匪们都冲上来了,苗团长既意外,又不意外,既高兴,又没有时间多想;他招手叫一个圆脑袋土匪到近前来,那个圆脑袋就是常喜,他一看苗团长,身边站着卫兵和手下好几人,就知道是个长官;又端量他一米七多的身材,不胖不瘦,灰蓝军装虽然很旧,但很合体。脚上的皮靴,显然是缴获鬼子的,虽然全是土,但光泽毕现。再往脸上看,黄白镜子的面容,清秀有致的眉眼,两耳扇风且前兆,看着就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