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临淄。
临淄最近的气氛有些紧张,大街小巷上的行人三句话不离发生在千里外的战事。所有的齐国人都知道,他们的丞相安平君已经被秦军围困一月有余了。消息灵通的人士甚至知道,齐军打到现在只剩下两万大军,虽然谈不上弹尽粮绝,但总归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对于赵国迟迟不派大军支援,齐国心里是有怨气的。毕竟,洛水的对岸就是河西郡,只要赵国肯下力气,一条临时浮桥足以保全燕赵齐联军的周全。甚至,赵国若是能派出十万大军,联军现在的窘境可以瞬间反转过来。但赵国到现在为止,依旧像个过客一般,坐视廉颇主力被围困于洛水之畔。
燕国的态度也有些模棱两可,跟齐国一样,燕国也派出了三万大军,战到现在这种程度,燕国也该肉痛了。但偏偏燕国很是沉稳,他们唯一的动作就是派遣使者周旋于韩魏楚三国之间。
齐王有些后悔了。当初,齐王之所以派遣田单为主将,讨伐秦国,一方面是想支开田单,便于自己安插亲信,掌握朝廷;另一方面,则是想向燕国甚至赵国宣示齐国的存在。毕竟,齐国现在可以震慑诸侯的名将也就田单一人而已了。但随着田单的被围,齐王开始担心齐国若是失去了田单会如何。
诚实地说,齐王对于这个功高震主的田单没有一点好印象。哪怕是他举兵打败了燕国大军,哪怕他表现得极其恭敬忠心。齐王依旧不喜。原因很简单,没人愿意生活中别人的阴影下,何况是一国之君。
田单在齐国国内的巨大声望,尤其是在军队的巨大影响力,完全不是齐王可以靠着国君的无上权威可以压制住的。对于自己无法掌控的,每一个当权者都是怀着深深的忌惮,齐王也是如此。
齐王当然不知道,后世有一个黄袍加身的典故。他只知道。当一个人的背后聚集了一大批既得利益者,哪怕一个再如何忠心的臣子,也会对自己的王位生出极大的野望。更何况,他也是王族,即使是远得不能再远的远支。
但若是不用田单的话,谁又能镇住齐国有些离心离德的军中将领和那些随波逐流的官吏!来自民间的怨声就足够淹死高高在上的齐王。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难理解齐王的痛苦矛盾之情。面对着一个不放心使用却又不得不用的重臣,齐王痛并煎熬着。
“若是现在田单突然战死,国内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士气怕是又要散了吧!”齐王头疼地想到。
大殿内群臣的争吵声将齐王拉回了现实,面对田单被围困的事实,齐国分为两派,各不相让。
一派以为有廉颇大军挡在前面。洛水的对岸又是河西郡,齐国的大军后路其实不需担心。莫说现在粮草充足,就算不足,有河西郡的补给,燕赵齐的大军绝对不会因断粮而自乱阵脚。他们甚至影射赵军都不着急。齐国也完全没必要慌张。能够牵制住白起的二十万大军,齐国其实是赚了的。
另一派则是认为当立即游说赵国增援。现在。河西郡的赵兵和上郡的秦军时有交锋,秦军更是大胆地派出斥候袭击赵军的粮仓田地,联军的退路其实没那么安全。尤其是领兵的是白起,他的手下更有近二十万精兵,联军完全不能分心渡河撤退。至于补给粮草,靠着河西郡为数不多的船只,怎么赶得上大军的消耗!田单乃齐国的功臣,若是由于赵军的失误,身死国外的话,齐国少不得一番动荡,甚至会引起燕赵楚生出觊觎之心。
这两派,单单从他们所持的观点,就可以知道他们所支持的人物。一派紧张田单的生死,一派不关心田单的死活。在齐王没有明确表态的情况下,他们自以为齐王支持他们的观点,因此这些日子的争辩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放肆。
“够了!”齐王突然吼道。
群臣一愣,随即才意识到,身前这个看似没有什么主张的男人才是齐国的主人。哪怕他的性子里刻着软弱好大喜功胆小的字眼,他依旧是齐国无可辩驳的主宰。
“王上赎罪!”齐王的亲信第一批跪下请罪,其余的大臣很快也意识到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纷纷跪倒,俯首请罪道:“王上赎罪!”
齐王望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大臣像狗一样趴在自己的脚下,心里面终于找回了平衡。
用停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后,齐王缓缓说道:“赵国那边肯定有他们的打算,但这个险他们可以冒,寡人这边不可以!丞相乃国之柱石,不容有失!郎中令,你去准备五万大军,待寡人的使者和魏国交涉好,先去河西郡的蒲阪关待命吧!随时准备过河支援丞相!”
一名沉稳的官员抬起头,恭敬地应道:“喏!”
田单的几名心腹迅速权衡了下,蒲阪关乃是沟通河东和河西郡的要塞,距离洛水对岸的田单大军不过百里之遥,急行军一日可至。齐王的这个态度明显有利于田单,可行!
“王上英明!”还在跪着的齐国大臣们齐声说道。
对齐王的亲信而言,齐王这是以退为进,出兵五万既可以锻炼军队,又能释放出一种齐王看重田单的信号。以后田单若是战死,齐王大可推脱河西郡的赵军阻挠。一旦燕赵齐三军崩溃,田单生死,全在齐王一念之间!
望着拂袖而去的齐王,宦者令尖尖的嗓音在大殿内响起,“退朝!”
回到后宫的齐王面色依旧不虞,这怎么会逃出君王后的法眼。君王后乃太史敫之女。五国伐齐的时候,田法章蒙难流落在太史敫家里做佣人。君王后发现田法章谈吐不凡。于是果断押宝,与其私通。后田法章被立为齐王,直接立君王后为王后。但因两人的私通,没有经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太史敫深以为耻,断绝了和她的关系。
对于这个自己蒙难时患难与共的妻子,齐王表现得很是尊重,君王后也很是贤德。唯一不好的就是对权力的**比较大,但这不可否认她仍是一个好妻子。
“王上!又在为安平君的事情烦心了?”君王后一边替齐王按摩着肩膀,一边柔声说道。
“是啊!一天到晚全是坏消息,寡人烦都要烦死了!”齐王抱怨道。
君王后笑而不语,齐王自顾自地说道:“王后,寡人刚刚派出使者前去大梁,争取他们允许寡人的五万大军驻守在河东和河西郡交界的地方。安平君乃国之重臣。不容闪失!”
君王后手上的动作一停,有些认真地说道:“也好!防患于未然!若是赵国这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们齐国总不能跟着陪葬吧!”
“唉!是啊!峣关迟迟没有攻下!白起的大军丝毫没有撤军的动向!为了判定秦军主力没使什么阴谋诡计,隔几天大军就要和秦军来一场战斗!想想就累!”齐王叹道。
“呵呵,王上你就是不知足!如果我们齐国和楚国的角色颠倒一下,王上怕是更加心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