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城外,皇家别院。
老爷子居住的小院前,刚长出嫩叶子的葡萄架子下边,一口大锅咕噜噜的翻开着。
朴不成围着一块围巾,坐在板凳上看着锅里冒泡的油渣儿,空气中满是诱人的香甜。
他身边,一个獐头鼠目的老道士,满脸不忿的往灶坑里塞着柴火,背对着朴不成时候,嘴巴无声的一动一动,显然是没好话。
这老道就是一直养在庄子里的席应真,名义上他是在这闲住,实际上就是变相的软禁。
“他娘的,爷爷一辈子自由自在务必快活。到老了又栽在朱家爷孙手里,整日被圈在这院子里,娘们没有酒也不自由,处处看人脸色,老子做了什么孽?”
想着,不由得摇头,心中继续懊恼,“人呀,就是不能显摆。要是当初不出手救治朱老八,任他死了,哪来这么多后来的麻烦事找爷爷。说不上这时候,爷爷正在哪个院子里快活!”
忽然,他身后传来朴不成的声音。
“你慢着点,火太大把水烧干油还煸不出来!”朴不成低声道,“好好的一锅板油糟蹋了,你看老爷子出来踢不踢你!”
席应真带着几分黑黢黢的老脸一愣,回头咧嘴,“嘿嘿,姓朱的吃猪油,不好说也不好听啊!”
朴不成翻个白眼,“有本事一会老爷子出来了,你再说一遍!”
“你当道爷傻?”席应真也翻个白眼,但旋即有些担忧的说道,“你不会告诉他吧?”
“赶紧干活,莫再嘟囔!”朴不成横他一眼,“再啰啰嗦嗦不痛快,杂家把你塞灶坑里炼喽!”
“你个老阉货!”席应真心里骂一声,却转身老老实实的添火。
手上有所动作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身后。不知怎地,屋中那并不明亮灯火却让他猛的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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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老爷子双手拢在袖子里,靠着椅背栽歪着。
他身上就是寻常的粗布袍子,看着好似乡下的小地主一般。
两个壮硕的身影,毕恭毕敬的跪在他面前,一左一右深深埋头五体投地。
左边,大将军平安,京师大营总兵官。
右边,驸马都尉梅殷,原凤阳中都留守司淮西大营总管,原山东都司河南都司总练兵官,原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原京营幼军六营都指挥使。现任,五军都督府右军都督,是个虚职。
平安自不必说,老爷子的义子。不过他这个义子和当年沐英那样的养子,还微微有些区别。但忠诚度,若论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驸马梅殷,从官职上来看很是奇怪。做过许多要害部门的主官,淮西大营在京营之外最精锐的部队,早先京营幼军六营,更是京营中的健卒军旅。而且还参与过山东河南的卫所练兵,但现在却是虚职。
他的家族很不简单,元末大乱之时,梅殷的叔父,开国汝南侯梅思祖,曾是蒙元的万户元帅。万户元帅都是汉人豪强,这一出身就意味着他比那些传统的淮西勋贵们,受过更好的教育。后来因梅思祖投降刘福通,让王保保把他父亲剁成了肉酱。
他叔父梅思祖虽也位列侯爵,可却始终不是淮西勋贵中的一员。可能正是想挤进淮西勋贵的圈子,走错了路,一直朝胡惟庸的方向靠。但奇怪的是,这个人晚年是善终的。
这里有个更奇怪的一点,胡惟庸是洪武十三年被杀,梅思祖是洪武十五年病逝。
当年胡惟庸一案唯恐牵扯不大,一旦有人牵扯其中必会家破人亡。
梅思祖是怎么全身而退的呢?
更加奇怪的又来了,在梅思祖死后没多久,他儿子辽东都指挥使梅义却因为牵扯进胡惟庸余案,莫名其妙全家被杀。
以老爷子的脾气,触犯他的人,他从不讲什么道理。只要沾边,就一杀到底。可作为汝南侯的侄儿,不但没事,反而连年加官进爵。
他叔叔汝南侯死的那年,他奉命在河南山东练兵。
他堂兄全家被杀那年,他在凤阳淮西总管大营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