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叔上前扶着他让他躺回床上。
黄金荣本打算向阮舒道别的,但见阮舒过来邦他拉好被子,然后往床边的椅子里一坐:“荣叔你休息,我等你睡了再走。”
“好丫头……”黄金荣自然是高兴的,神色颇为动容,转瞬又摇摇头,“别了,丫头你还是快回去了,太晚了不安全。”
“那你快点睡。”阮舒的口吻强势而不容置喙,“你快点睡,我就早点走。”
黄金荣立时闭上眼睛。
见状,荣一忍不住泛出笑意,对阮舒做了个点赞的手势。
阮舒笑不出来,心情沉重地和陈青洲无声地对视一眼。
陈青洲的神色亦很凝重,凝重地走到外面的会客厅。
不多时,阮舒也出去会客厅。
陈青洲独自站在窗户前,背影沉沉,同样彰显出压抑不住的疲惫。
地毯很软,踩在上面没什么声音。阮舒止步在他斜后方两步左右的距离。
陈青洲缓缓出声:“你知道荣叔之前为什么明知你会不高兴,还是骗你去相亲?”
阮舒没说话,静待他的下文。
“是我连累你了。荣叔怪我在清辞这一棵树上吊死,担心我们陈家绝后,所以拿你来间接b我。说我如果不给他生孙子,他就只能给你物色对象。”
陈青洲笑了一下,既落寞又自责:“以前只是觉得他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许都和普通家长一样抱孙心切。现在突然恍然,他的焦虑或许更在于因为他得知自己的病情。”
“我想我可能真的很不孝。这么长时间,既没有从6振华手中夺回原本属于林家的东西,又没有给林家传宗接代。在接到你的电话告诉我荣叔出事的时候,我竟然还在纠缠傅清辞。”
阮舒极轻地蹙一下眉:“你……和傅警官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之前无意间现她好像有个儿子。今天用了点卑劣的手段确认了一下。”陈青洲淡声。
阮舒的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一下――他……知道晏西的存在了……?
下一瞬便听陈青洲自嘲着道:“有一瞬间,我竟然怀疑,她的儿子可能是我的。明明只隔着电话听到过一次声音,我连她儿子的任何信息都不知道,却产生这种近乎荒谬的念头,我可能真的是想要孩子想疯了吧……”
阮舒的双手交握于身前,手指不自觉地握紧,眼前浮现出晏西的模样。
“十年,能生多少事情,能产生多少改变……傅清辞都在认真地过她自己的生活,在往前走,只有我还停滞不前地抱着从前,我这或许不是痴心不改,我是执念太深,我是不甘心吧……”
陈青洲轻叹一口气,转回身来:“我想,我真的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也算是给荣叔添点喜气吧。之前其实荣叔就为我推荐过大长老的女儿。”
“你那会儿人也在靖沣,参加过上任大长老的葬礼,不知道令元是否曾稍微和你讲过长老会的事情。如今长老会的五位长老之中,只剩由原先的二长老推举上来的大长老,因为上任大长老的临终嘱托,对我们陈家还留有旧情。是非常有必要将这份情巩固住的。”
谈话的内容其实已涉及青邦内部的事情,但阮舒并没有察觉。
“非得这样吗?”她颦眉,“你这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对人家姑娘也是一种不负责。难道你们男人的霸业,都一定要通过这样的途径?若要靠牺牲婚姻和爱情,那你还真是窝囊。”
陈青洲笑了:“小阮,我以为在你的价值观里,应该是认同这种方式的。”
阮舒略略一愣。
“这不是牺牲婚姻。”陈青洲收敛表情,呈现出一种在他脸上鲜少见到的冷漠和冰凉,“这是最简单的利益捆绑。某种程度上也是相互制衡。”
阮舒沉默了。她现陈青洲刚刚说得没有错,在她的价值观里,理应认同这种方式才对的。回想过去,她为了林氏的展,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从利益的角度出?要说婚姻,她当初不也把自己卖给了傅令元?
可现在,她居然下意识地认为不应该牺牲婚姻和爱情……
婚姻和爱情……
不知不觉中,她对婚姻和爱情所秉持的观念已经改变了是么……
而这改变,全因为……傅令元。
傅令元……
一晃过这个名字,被她强行压制在心底的思念便不受控制的汹涌袭来――好几天没见他了……连电话她都忍住没再给他打,不知道他现在伤势恢复得怎样了……而且,最近她真的是遇到好多烦心的事情……
“时间差不多,你该走了。”陈青洲在这时抬腕看表,“抱歉,不小心拉着你说了这么多话。”
阮舒拉回神思,目光复杂地凝视陈青洲几秒,最终还是选择压下满腹的心绪――晏西的存在,怎么都不该由她来透露。不行的……这事她不能管,她不该管,也管不着。
“那我先走了。”视线拂过黄金荣所在的内室的房门,她重新戴上口罩,离开病房。
乘电梯下到护士站所在的楼层。电梯门打开之后,没料到迎面会碰上栗青。
也还好是栗青,阮舒心里想着事情,未太留意周身的环境。
栗青自是第一眼辨认出了她,盯着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笑了笑,并没有出声打招呼,因为外头还站着其他和他一样在等电梯的素人。
阮舒也只是眨了眨眼睛,便从电梯里出来,掠过他兀自走自己的路,不忘拉紧自己的口罩并微低下头走路,生怕再意外地遇到什么人。
回去护士站找到张护士长打了个招呼,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冷不丁震动。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栗青。
呼吸一滞,阮舒瞬间像做贼似的,快地环视一圈周身,然后走到角落里接起,本能地压低音量:“喂。”
果不其然,听筒那头传出的是傅令元声音:“你在医院?”
“嗯。”阮舒垂着视线,两只眼睛盯着自己整齐并排的脚面――一定是栗青告诉他的。
“上来探视我一眼再走。”傅令元说。
嗯?阮舒怔了一怔,脑中的理智异常清醒地直接传达给她的意思是必须要果断拒绝,可鬼斧神差的,她出口的话变成了:“你安排清楚了?”
“嗯。放心上来吧。”傅令元低低地轻笑,临末了不忘提醒她道,“别走错了,是直接来我的病房,不是十三的病房。”
“我知道。”明知隔着电话他看不见,阮舒还是瞪了一眼。
尽管他让她放心上去,她还是谨慎地留了心眼,装模作样地端了个医用盘。
抵达他的病房所在的楼层时,栗青就在电梯门口等着,躬身打了个“请”的手势,笑脸嘻嘻道:“阮姐,老大在房间里等你。”样子像极了招呼生意的店小二。
这话其实找不出丁点儿错,而且阮舒的脸皮虽算不得厚,但素来也不薄,至少不会轻易便不好意思,此时此刻听着字眼却总感觉有点怪怪的,耳根子控制不住地有些烫。
之前明明还驻守满了保镖,非常森严,今晚倒是不见一个。
揣着狐疑,阮舒跟随栗青进了傅令元的病房,沿着走道往里走。
里头的门,故意敞开在那儿似的。甫一行至门口,她就和坐在护理床上的傅令元对上视线。
她停住,隔着这样的距离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心中舒一口气――相较于上一次,他今天的气色不能好再多。
“不进来?”傅令元嘴角挂出一弯她非常熟悉的有点儿邪性儿的笑意。
阮舒亦在嘴角抿出笑意,朝里继续走。
刚迈出两步,现屋里并非只有傅令元一人,她登时滞了身形,柔和的目光更瞬间尖锐,落于沙上的女人。
毋庸置疑,是小雅。
不过她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什么,闭着眼睛躺在那儿,悄无声息的。
阮舒站定在原地,表情冷冰冰。
但听傅令元在这时吩咐栗青:“把她先带到外间去。”
栗青立刻上前,把毫无知觉的小雅抱到轮椅上,然后推了出去,并为他们关上房门。
阮舒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傅令元的脸上:“怎么回事儿?”
“非要站在那儿和我说话?”傅令元冲她招招手。
阮舒没动:“你先解释清楚。”
傅令元稍抬眉稍,道:“栗青给她吃了安眠药。她一时半会不会醒的。”
阮舒胸口闷一口气:“是不是如果栗青没有遇见你,你没有临时让我上来,今晚她就整个晚上在这里了?”
“她最近两三个晚上确实都在这里。但都是以这种状态在这里的。”傅令元噙笑,“全都是为了让你能顺利再来一趟做准备。没想到我还没找你,你今天自己先过来了。”
阮舒拧眉,不知是不是智商下降了,感觉自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好像没有全明白。
“快过来,别为了没所谓的人浪费我们难得的见面时间。”傅令元不悦地折眉。
顿两秒,阮舒最终还是挪步了,神色倒没怎么缓下来,心里还继续琢磨着,准备追问个清楚的。
然而傅令元根本没给她机会,她尚未完全走到床边,便被他伸手一把拽过去。
阮舒立时跌坐到床上。
傅令元单手搂住她的腰,两片薄唇不由分说便吻住她。
落势的力道近乎凶猛而不容抗拒,密密匝匝的,像要吞噬她一般,似有若无的轻咬,似在纾解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
阮舒被他的气息密不透风地笼罩,按在他胸膛上的手停住原本打算推开他的动作,转而主动环绕上他的脖颈儿,热情地回应他。
五分钟后,两人一起坐在护理床上。
她靠在他的肩头。
他用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拢她在怀。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主动地蹭,感受他胡茬带来的刺刺感,掌心则覆在他的心口,感受他的心跳。
彼此着气,调整着呼吸,安安静静地,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