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笑得肚子都疼了,林妙贞才终于停了下来,坐在榻上扶着矮几,她抬头看向沈时晴:
「你……为何一直放他在外面?就不怕他用的身子做出什么事来?」
林妙贞说话直击要害。
沈时晴拿起矮几上摆着的细瓷壶,里面装着红枣党参煮出来的药茶,她倒了一盏放在了林妙贞的手边,才说:
「林姐姐,以「沈时晴」之身能做事,再惊世骇俗的我都做了,陛下又还能做些什么?再说了,我既然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能将他所做之事轻易抹平。」
林妙贞喝了一口茶,端着茶盏恍然:
「是了,只要你不在乎什么闺誉名声,这世上就没什么可惧的,这也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道理,名声是什么?后世之刀笔,今人之唇舌,只要站在不必在乎刀笔唇舌之处,那些东西,云烟罢了。」
随着说话,她还摆了摆手。
抬眼,她就见沈时晴正看着自己。
「怎么这般看我?」
「只是高兴。」沈时晴有些困顿,单手撑在几上,笑着说,「林姐姐能说出这番话,我便觉得与陛下互换身子一事是值得的。」
林妙贞怔了下,神情有些羞,又有些涩。
「若不是你让我出宫,只怕我现在还是要么就喝酒,要么就被太后当了人肉靶子,又哪有这样的一番顿悟?是我该谢你才对。也不止是我一人,你自己本就受了不少的苦,当了这个皇帝之后又何曾享福?从前赵肃睿好奢靡,虽然大半也是为了铸造火器,他自己享受的也不少,换了你来当这个皇帝,宫中用度省了又省,你竟是来替大雍管账来的了。
「你又不是苛待下人的,不单是宫女女官因为你有了奔头,宫里的大太监们斗心眼儿的事儿也少了,小太监们也不必像从前那般战战兢兢,生怕就卷进了什么要命的争端里。」
在宫里这么多年,从待选太子妃到太子妃到皇后,林妙贞见过听过的惨事不知凡几,正因为知道这些,她才更觉得沈时晴难得。
「当皇帝的奢靡好日子,你竟是一天都没过了。」
「还是过了的。」沈时晴说,「几十两银子一块的上等绿松石,被我拿来研成了色料入画,这还不算奢靡么?至于说当皇帝的好日子……本就不在花销而在行事,百官众臣皆跪在前,又有万里江山供我挥洒,与这些相比,华服之美
、珍馐之味都不足以让我心动。」
沈时晴停了停,又说:
「不过之前光禄寺做的饭,实在是难吃。」
林妙贞又想笑,可她真的是笑不动了。
「你这性子可真是难得,要是换了旁人来做这个皇帝,说不得连恭桶都得先做成金的。」
看沈时晴阖目轻笑,林妙贞心中一阵怅惘。
勤于国事,重民轻君,整顿朝纲,清算吏治,更是让数千年来无声无息的女人们一手推到了朝堂之上,这样的人分明是难得的明君。
她窃占了本属于赵肃睿的皇位。
她窃占了她弟弟的皇位。
「林姐姐?」
「嗯?」
沈时晴还是在闭目养神,门外传来了些许细碎声音,算算时间,三猫也该将吃食备好了。
「过几日新年命妇朝拜,您不妨特令那「沈时晴」入宫,您好好见见他。」
在沈时晴说出这话的一瞬间,林妙贞心中一惊,生怕是自己讲心中的担忧说出了口。
下一刻她又释然。
沈时晴是何等聪明灵慧之人,又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苦闷纠结?
「让沈氏入宫觐见?她……」
「沈氏进献***有功,又愿意将家中藏书的拓本捐给京中女学,之前虽然杀了个人,也被称作是「义勇」,您破格召她,也是师出有名。」
林妙贞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想见见赵肃睿的,只是她刚刚回宫,年关将至,年前是真的没有机会再出去了。
「对了,沈妹妹,青州之事,米钦差已经写了个折子在我这。」看到沈时晴脸上的疲色已经遮掩不住,林妙贞有些不忍,但还是将实话说出了口:
「青州府上下,无论是知府还是府学,又或者县令、县学教谕,都不觉得女子也能当官,朝廷靠礼部来遴选女官,这些府县衙门漠然视之,只怕选出来的人也不尽如人意,若是如王存淑这样的事再多几次,天下间有才的女子也都心灰意冷了。」
「我知道。」
沈时晴微微点头。
「此事,我会处置,一国之根在于县府,不严加震慑,那些人是不会做事的。」
起身伸了个懒腰,沈时晴又打了个哈欠。
看着劲瘦高大的背影,林妙贞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药茶。
沈时晴,她真的很适合当皇帝。<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