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十二、民怨
向村民们借麦子的事儿惊动了整个村子,因为涉及到了每一户,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他们仨仨俩俩地聚在一起,带着不同的心情,无拘束的倾吐着意见:
“修水库是上级管饭,咋还向村里要粮食哩?”
“哪谁知道是咋回事儿啊!”
“说是借,那是说的好听,谁知道还不还呀!”
“拿啥还呀?现在地都承包了,村委会又不产麦子。”
“前些年王文思带队到外地挖河让大伙凑钱买小推车,当时也说是暂时借垫,可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也没个说法更别说还了。”
……
借麦子的事儿可急坏了王二婶。要说王二婶着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承包的几亩地今年种的是棉花,虽然去年种了点麦子,赶上天旱收成不好。她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出嫁了,小女儿在省城打工,她孤身一人在家,大女儿的两个孩子还经常到她这儿要好吃的。这用点儿那沾点儿,去年收的那点麦子哪里还有?二是听说要凑麦子给修水库工地送,还听说这是村委会下的命令,谁家不拿也不行,这是对搞水利建设的态度问题,她哪能不着急哩!她是个爱脸面的人,对上边的号召从来都是积极响应,要是有人说她思想落后真比打她两巴掌还难受。遇上了这样的事儿他哪能不作难哩。这会儿她在往萧老蔫家里走着,在她的眼里,沙岗村萧老蔫家最富有,他不但地种得好,而且能掐会算过日子精细,还能没有麦子?
萧老蔫,大名萧顺德,他平时不多言不多语,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大伙都叫他老蔫,这会儿,萧老蔫正蹲在院子里打磨着锄头,门一响,王二婶进来了。
“大兄弟,忙着哪?”
“啊,你咋有空到我这儿串门来啦?”萧老蔫笑着说。
“咳,无事不登三宝殿,求你帮忙呗。”
萧老蔫放下手里的锄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站起来说:“真能开玩笑,我这个种地的乡巴佬还能帮上你的忙?”
“别东扯葫芦西扯瓢的了,把你家的麦子借我几斤,有了马上还你。”
萧老蔫一听借麦子,笑脸立刻带出了为难的样子,说:“你算来巧了,真不好意思,我屋里的走娘家去了也没说啥时候回来。”
王二婶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媳妇不在家这点儿小事儿你还做不了主呀?”
萧老蔫笑眯眯地说:“快屋里坐吧外边儿怪冷的。”
王二婶急了:“你甭老驴拉磨瞎转圈子了,你到底当家不当家呀?你要是不借给我好再到别的家借去。”
萧老蔫一听这话来了个就坡下驴,嘿嘿一笑说:“不怕你笑话,我就像是个拿钥匙的佣人,当家做不了主。”
王二婶心里凉了,这儿不行还能到哪儿去借哩,他不满意地说:“我说老蔫,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怕媳妇,看你这点儿出息。”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修水库的人倒美了,在外面吃白面让别人在家里作难,真愁死我了。”
萧老蔫接茬儿了,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当是修水库这碗饭是好吃的?不是容易的事儿。整天拼死拼活的干活不吃好点儿顶得住吗?再说啦,这是为大伙儿去的。”
王二婶停住了脚步,扭过脸儿来不服气地说:“你甭向着他们,我看他们是到外边养膘去了,看你那宝贝儿子,从水库工地回来胖的还不像头肥猪似的!”
萧老蔫望着王二婶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要麦子是领导的事儿你着哪门子急,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嘛!”说完又蹲下打磨开了锄头。
王二婶失望地从萧老蔫家里出来,一出胡同口碰上了背着粪筐走来的穆存利。
穆存利是个性格刚烈的人,虽然已五十岁挂零,但身板还很硬朗,说话大嗓门儿,遇事儿爱叫个真儿,不争个高低不罢休。村里的人有些怕他,因为他脾气上来不管三亲六姑,也不管啥场合,板着面孔把你搞得下不了台,所以不少人都叫他“火药枪”。前年也不知是谁打了他家的猪,他站在北房顶上骂了三天,直到书记穆庆林出面再三劝说才算了结。他的大名叫穆存利但却很少有人叫,有的叫他“火药枪”,还有的叫他“愣头青”,但是叫得最多的还是“火药枪”,“火药枪”这个外号往往比他的大名叫的还响。有一次从外地来了一个多年没见过面的远方亲戚,向正在玩儿的几个小男孩打听穆存利在啥地方住,小孩们愣住了,都摇头说不认识。这时正好李永庆的娘从家里出来,说穆存利就是穆存旺的兄弟,小孩连忙说:“知道了,我领你去。”把那个亲戚搞了个莫名其妙。穆存利和王二婶的男人是同辈人,论年龄他得叫王二婶二嫂,原先都在一个生产小队。穆存利是“火药枪”,王二婶是“机关枪”,在队里干活他俩可没少接上火。但是他俩的性格也有共同之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直肠人,心里不装事儿,啥事儿过去就完,哪怕是吵得骂了娘,过不了两顿饭的工夫就又和以前一样说笑了。有人说他俩是属耗子的放下爪就忘。所以他俩虽然没少吵闹,但双方并无成见。今天他俩一见面火就接上了。
“二嫂子走的这么急,是不是给你大兄弟我说媳妇去呀?”
王二婶被穆存利这么一逗乐,脸上的愁容飞走了一半,笑着说:“五十不当四十,清明不当惊蛰,你也不照照镜子,都胡子一大把快见土地爷的人了还想找新娘子啊!”
“你忘了人家说的啦?五十五下山虎,老当益壮嘛。”
“得了吧,前几年给你介绍了个寡妇,你嫌人家带着个孩子不愿意,如今哪,哼,挑水的回头过景(井)啦!你就打一辈子光棍一个人睡一辈子凉被窝吧!”
穆存利嘿嘿一笑说:“不过打光棍也有打光棍的好处,一人吃了全家不饿。不像你有外孙子外孙女,好东西省给他们吃,到时候你一入土,肚子里连点油水都没有。”
王二婶把嘴一努说:“别打岔了,你家有麦子没有借给我点儿,有了马上还你。”
穆存利刚从地里回来,对村里借麦子的事儿还不清楚,便哈哈一笑说:“给你那外孙子烙饼没面了是不是?我可不往外借,还留着娶媳妇哩。”
王二婶着急地说:“别拿我开心了,说真格的,你家到底有没有哇?”
穆存利见王二婶说话认真起来,拍了拍肚子说:“你看我这肚子,跟猪八戒似的还能有存货?”
王二婶一听这话心里又凉了。这时她明白过来,借东西也不看看对象,这“火药枪”单身过日子哪能还会有麦子哩,真是急糊涂了。
穆存利知道王二婶是不可能为自个的外孙子着急借麦子的,便问:“你借麦子干啥?”
王二婶不高兴地说:“咳,不是村里要嘛!”
“村里要麦子?”
“啊。”
“要麦子干啥?”
王二婶见对方还蒙在鼓里就说:“哎呀,哭了半天你还不知道谁死了哩,是村委会要,每户都得交麦子往水库工地上送。”
穆存利一愣:“没有还交啥?”
王二婶不耐烦地说:“我这不是东跑西颠地求爷爷告奶奶地借嘛!谁不交也不行,人家说这是对水利建设的态度问题。真愁死我了。”
穆存利的脑门上蹦起了青筋,麦季闹灾才收了那么一点麦子,又没有粗粮掺着吃,这时候哪还有麦子。他眨巴了眨巴眼睛不满意地说:“谁有谁交去!我没有,他们爱咋的就咋的。村里没有老百姓家里就有啦!”
王二婶搭上了茬儿,说:“说的是啊,真是愁死我啦。”
说来也巧,两个老人正在议论着,穆永昌掂着秤从家里出来了,心直的穆永昌也不看看两个人的气色开口就说:“存利叔、王二婶,赶紧交麦子呀,还急着往工地送哩。”
穆存利把眼一瞪板着脸说:“别放你娘的狗臭屁!”
穆永昌急了:“你咋骂人哩?”
“骂你啦咋的?你把警察叫来我也没有!”
穆永昌一听这黑地里摸黄瓜,没头没脑的话有点儿懵了:“你这话是啥意思?好像我逼债来了。”
“你在这儿少废话,告诉你吧,我就是把麦子喂了猪也不交!”
“你为啥不交?”
“这你管不着,我就是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