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之外,云千若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心,蓦然轻跳了下,连呼吸,都有着一瞬间的凝滞。
风美人,一直留在东陵不是因为有什么公务在身,而是因为,这里有让他留恋的人和事?
那……果真如那个老妖道所言的,为了……
心思百转,恍若微风迭起的湖面,不由自主掀起层层涟漪。
视线,穿透结界,静静地望着北冥风,银色鬼面遮住了他容颜,让人看不到他脸上情绪,云千若却看到,那双幽若深潭的眼眸中,骤然乍现一道寒光,恍若万年寒冰,森冷刺骨,如同冰剑般落在司空斩的脸上。
身在结界之外的她,都感觉到了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气,冰寒彻骨!
司空斩却浑不在意,心中反而有些得意,浑浊中暗藏无尽幽光的眼睛,如毒蛇一般看向北冥风,“看殿下这般反应,本座该是猜对了!只不知,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竟能入了殿下的眼?本座,倒是颇为好奇。”
陛下连下七道诏书令他回京他都置之不理,加之,如今已是冬季,该到了他沉睡的时刻,个中利害他应当清楚的很,却没想到,他竟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留在东陵。
本还以为,他是找到了破解轮回咒的方法,又或是,找到了对付他的人,所以,才迟迟不肯回京。
如今看来,倒是让他大吃一惊,居然是为了女人?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不过,这是好事不是么?
刚才一番交战,他的实力比去年明显的又高出了无数倍!在二十八星宿大阵之中,武力受到压制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胜得了他!若是再假以时日,不知他的实力会可怕到何种地步!
这么些年来,他是越来越难以掌控了!
果然,狼崽子养大了,终究是一大祸患!
可是,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还不能除掉他,虽然,完全掌控他已经变得不可能。
如今可好,忽然冒出个女人来能让他如此紧张,于他而言,岂非天大的好事?
心底打着阴暗的盘算,脸上同样露出耐人寻味的笑,立刻有一血衣人上前一步,“主上,是否立刻查探那女子的下落?”
司空斩手拈拂尘,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空气中的温度却骤然直降,一瞬间,如寒冰过境,万物冰封。
“你敢!”
风中落下两个字,冷若坚冰,掷地有声。溅起杀气如澜。
那名血衣人身躯微不可查的一颤,悄然看了一眼北冥风的方向,眼神微闪,低头等待着司空斩的指令。
司空斩眼底精光闪闪,看了一眼那浑身散发着无尽寒意的男子,摆了摆手,轻笑,“不必去查!九殿下如此紧张的女子,想必会将她保护的很好,就凭你们,只怕是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么些年来,他不知暗中安插了多少眼线在他身边,可是,有些事情,却怎么查也查不出,当真是滴水不漏,固若金汤。
那人听了司空斩的话,面上划过一抹羞愧之色,“主上,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
“好了,退下吧!”司空斩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话锋一转,笑得分外阴暗诡异,“既然殿下不愿回京,本座也不会勉强于你。难得来趟东陵,本座便权当出游,准备在此住上一顿时间。也好见见能让殿下动心的女子,到底生的如何模样?”
他说的悠哉惬意,北冥风却是眉心微蹙,眼底漫过冷冽如雪的锋芒。
司空斩老神在在的看着他,目光再次扫过他手中的锦盒,停顿了一会,看向北冥风的眼睛,“殿下如此宝贝这锦盒,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宝贝?”
北冥风握着锦盒的手,微微紧了紧,在那宽大的黑色衣袖之下,有丝丝缕缕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手臂滑下,落在锦盒之上。
而他,却似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般,目光冰冷如刀锋,落在司空斩的身上。
“与你无关。”
“哈哈哈――”闻言,司空斩一阵大笑,“当然是谁本座无关。只不过,本座比较好奇,殿下这是准备去哪?”
“刚好本座闲得很,不如,就如殿下同行如何?”
虽然,是在问,看似征询意见,然而,无论那森然诡异的语气,还是幽暗莫测的神情,都让人心知肚明,他这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北冥风,从此时此刻开始,只要他不肯回京,他便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找到那个会让他紧张在意的女子。
意图如此明显而未加掩饰,北冥风自然知晓。面具之下,他神色冷凝,眉峰紧紧地蹙着。
司空斩依旧在笑,笑容让人恨不得冲上去一脚踩在他的脸上。
“怎么?殿下方才不是还急着出门吗?怎么这会儿反倒不想走了?”
呵呵!和他斗?实力再强又怎么样?一旦有了弱点,再强的人也会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真是苍天有眼!在他日渐担心他的实力越来越深不可测以至于再难掌控的时候,居然给他来了这么一个惊喜!那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女子,真是出现的太及时了!
嗯!就算再怎么难查也要把她查出来!日后定会派上大用!
至于眼下……虽然是个查出那女子身份的大好机会,可是,他们的殿下,应该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吧?
结界之外,云千若清晰地听着里面传来的一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再松开,再紧握。
如此反复不定,就如同如此刻的心情,波澜起伏,涟漪千重。
似乎,已经无需再多的语言,纵然,风美人从始至终都对她只字未提,可是,她很清楚,那个人,就是她。
会让风美人紧张在意的女子,是她。
可是,她竟然成了别人威胁风美人的筹码?!
那个可恶的黑袍老妖道!居然如此阴险龌蹉!简直该浸猪笼!
可是,为何她除了愤怒和想杀人之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淡淡的,浅浅的,但是,却很清晰!那是……激动?欢喜?带着一丝淡淡的甜蜜与感动,千回百转,萦绕心底,如一缕清风,拂过她心底最深最柔软的所在……
她这是脑残了么!?
自己都成了坏人威胁风美人的筹码,她居然还会感觉到一丝开心?!
云千若伸手,使劲的敲了敲脑袋,挥开这些脑残情绪,眼睛,却无法从北冥风的身上移开。看到他,心底总会涌起万千种情绪,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风美人应该是‘乖乖的’被威胁了吧?所以,那一天,他才会没有来,才会,不辞而别。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是担心,她被那个老妖道盯上了,会有麻烦与危险么?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害怕那个老妖道!她这一生,从来就没有害怕过什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真的注定你要死,纵然躲过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天道循回,一切,不如顺其自然。
风美人,太傻了!
怎么可以为了这个,就乖乖的被人威胁?跟他回去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那个老妖道,看着就是一肚子坏水,一肠子的龌蹉心思,从里黑到外!风美人落在他手上,这……
云千若正在心底想着,却见结界之内的北冥风忽然伸手捂住了胸口,虽然面具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可是,那唇边紧抿的弧度,几乎成了一条直线,分明是压抑着某种剧烈的痛楚。
而她看的真切,他修长的指间分明染上了一丝血色,那些血,似乎从他手臂上流下的,只不过被黑衣遮掩,不易发现罢了!
“风美人!”
突然看到这般情景,云千若的心狠狠一沉,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呼出声。纵然知道他听不见,从容,跨越不了那道屏障。
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任心中再如何担心,如何焦急,却终究于事无补。这种感觉,几乎将人逼疯。
风美人,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方才的一战中受了伤?
结界之内,司空斩冷眼旁观,脸上的神情却是意料之中的得意与奸险。
哼!终于承受不了了么?这轮回血咒可不是这么容易对抗的!不过,他居然撑到了现在!已经让他匪夷所思了!
“殿下,你该休息了!”
收起眼中的阴暗,司空斩走到北冥风的面前,故作关心的开口,“你放心,本座会把你安然带回北燕,然后,为你疗伤。”
九天之上,原本光芒万丈的明日不知何时隐在了云层之后,厚重的黑云落下无尽的幽暗,席卷人间。
北冥风,握紧了手中锦盒,深若幽澜的紫眸看向渺远的天外,眼底明灭的情绪,晦涩难懂。
体内的轮回血咒,早已到了他可承受的极致,纵然再勉力硬撑,最多不过坚持一个时辰的清醒。可是,司空斩,他断然不会离开。
无论如何,他决不会让他见到她。
“怎么?殿下一直看着天上,难不成,那姑娘还会飘在天上的一片云彩?”
不怀好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北冥风却恍若未闻,目光,依旧静静地望着苍穹之上的层云万里。
她,确实像云一样,洒脱,自在,轻灵,飘逸,永远都是那么欢快,即便敌人千重,杀机四伏,她却依旧潇洒自在,仿佛,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什么艰难险阻都不会让她畏惧低头,她就是那样坚强的女子,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只是,这一次,他却要食言了……
她,会不会一直等他?
如果等不到他,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再也不会理他了……
思绪飘远,翻飞如蝶,北冥风缓缓阖上了双眼,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司空斩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答,不由得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北冥风不知何时已经陷入昏迷了!
一抹阴暗的光芒划过眼底,随即冷笑,“哼!现在倒是肯乖乖的晕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保护那个女子?”
“呵!不管怎样,能跟本座回京自然是好的。”
至于那个神秘的女子,他自然会派人追查!
“来人,把他抬上马车。”
“是!主上!”
立刻有两名血衣人上前,将北冥风抬了起来,司空斩正欲抬脚朝马车走去,却看到北冥风手中紧握的锦盒,目光微微一顿。
究竟是什么宝贝,就连昏迷不醒了都还紧紧的攥着?
“把他的手掰开。”
“是,主上!”
司空斩一语落地,立刻有一名血衣人上前,伸手去剥北冥风紧握的手指。然而,他剥了许久,用了很大的力气,却都无法将他的手指掰开。
司空斩在旁边看得微微蹙眉,那奉命夺锦盒的人,却是满头冷汗,心跳如鼓,紧张又害怕。
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若是主上怪罪下来,可真是……
然而,越是紧张,越是用力,却反而,越掰不开。
“没用的东西!人都昏迷了还办不成!”
那人正急的团团转时,司空斩一脚踹了过去,口中喝骂。
那人猝不及防,被踢翻在地,爬起来之后也是一个劲的请罪,“属下该死!请主上责罚!”
司空斩却不看他,亲自弯腰蹲在了北冥风面前,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锦盒。
然而,明明昏迷不醒的人,那手指却仿佛有撼动天地的力量,将锦盒紧紧地握在手心,似乎,握紧了这世间弥足珍贵的宝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