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新开湖畔,对着远远走来的两个丽人倩影凝视了半晌。心里由最初的激动演变回更早以来凝聚着的悲凉:“伊人再美却与我无关,任我闲高兴个什么劲!”因而别过目光,对着朝阳下金光粼粼的水面呆成了一尊石雕。
心里却不免惦记着二位的形象,侧目视之:雪妃仍是平凡的一身蓝:秀发別在脑后,蓝色修身牛仔衣裤,虽将身材凸凹尽显,却也是我眼里的平凡装束。——虽然在更为平凡的校园内并不常见。这多少只能归罪于我挑剔的目光:在我眼里,哪怕是极为普通的也就是平凡无奇的而令我所讨厌。
柳若眉跟昨日换了个形象:金发不再是那么自由的飘拂着,两鬓被收到脑后,银黑色发卡别住;内里仍是粉色衬衫,咖啡色西装西裤,外穿一件白色风衣,风衣下衣摆宽大如百褶裙,随着步伐的移动在晨风中风姿绰约着。这在西方大都市里的工作场所应是相当平凡的职业装束,然而在我看来因为在校园内极其罕见而显得格外耀眼的鹤立鸡群——当然,主要的还是“人ao衣装”反过来说“衣装ao人”,这身衣服若不是穿在美艳不可方物的她身上,恐怕也难给我如此深刻的印象。正是从此刻起,我竟然开始对以前讨厌透顶的的西式着装不仅生出几分好感来,而且愈来愈喜欢了。——那种女式特有的束身的处处彰显着性感线条的元素,也渐渐生发出引人的魅力来。这多半都要归功于若眉。
令我尴尬的是,虽然她并没穿特别高跟的鞋子,但她给同在一个水平面的我的在感觉都比我高出许多。这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作用,实际上她的个头也不过一米七零而已。
装了一番塑像后,实在不知如何处理自己的表情和姿态的我,任由二位美人儿走过我身后的小路,缓缓过去。
我不想开口说话,也不想跟她们率先打招呼。
饱受刺激的昨晚,我“被真实的世界”所唤醒,深感不爽和挫折。极度的怀疑先前的诸多人生快意都只是自己一己幻觉,因而郁郁一夜,今日起个大早,就是为了见证这真是的世界的有何特别。
今早我是来见识真实的世界的,我要看看这两个代表着真实世界的女子会如何待我。如果她们对我视而不见,就可知以前的我都是幻想的自作多情。
随着二人缓缓的过去,我不由得惊异得想:“也许我真的是一个虚假的存在吧,一切都只是幻觉。不是这世界是我的幻觉,就是我对这世界来说只是一个幻影。”
然而出乎我预料又如我所愿的,随着脚步的暂停,二人咕咕噜噜的法语交谈也嘎然而止了。
“柳~永~,站~在~那里~做~什么,跟~我们~走~吧!”背后响起了若眉那腔调奇怪但悦耳动听的中国话。
“干吗又叫我。”我只得转身,迈步走去,随之苦笑道:“当我不存在不就完了。我仿佛感觉自己就跟不存在一样。”
雪妃白了我一眼:“你自己当自己不存在,别人怎么当你存在呢。”
“他~要~是不~存在,你~就~自由了。”若眉调皮的笑道,又担心自己表达有误。迅速的反问:“我说的~可~对吧?”
“她本来就是自由的?”我率先替雪妃回答了。
“你~不是~她的~主人吗?她怎么~是~自由的?”若眉奇怪的问。
我拖口而出:“她自己最清楚。不自由的是我才对。”
我顿时少觉恍然:“原来雪妃是这么跟她老师讲解“小妾”这个称谓的含义的。这也难怪若眉那么排斥我了。”这不免又令我觉得上有一线希望在,假使我有了机会跟若眉解释了那番“妻不如妾”的理论,说不定我跟她之间还有机会呢。
“在我的字典里小妾正是自由的代称啊。”我不无夸张的解释,苦口婆心的,唯恐若眉听不懂:“昨天我为什么说诗不如词呢?就是因为诗不如词自由奔放,条条块块格律句式的约束,使作者不能自由发挥,读者也不能尽兴品味。相同的道理,古语还说妻不如妾,意思就是作为妻子总是要严肃正经的的道德典范,也就失去了作为一个真人的自然乐趣,不仅使妻子不自在,也使丈夫跟着不自在。而小妾就不同了……”
我将这番经典论断口若悬河娓娓道来,到头来只赚的雪妃阵阵讪笑和若眉的若干不懂,倒是自己在那里兀自陶醉于自己过人的口才和渊博的学识。
说话间,二人继续起步向图书馆走去,而我不敢向前并排而行怕亵渎了美人风韵,一方面也是为了跟在后面好欣赏她们美丽的背影。当然主要是从没见过的若眉的背影,虽然西方人身格显得宽些,但因为那风衣把腰束的纤细,而宽大的裙摆更显得身材的曲线分明。目光随着她翻飞舞动的裙摆注目许久。不知怎的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宛如陶渊明《闲情赋》里才有的痴念:“这简直太美妙了!我甘愿变作她这美丽的衣裙以便永远跟随着她。”
心有所思,口内便吟诵起来:“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拖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因为本人向来以隐士自居,所以当初对陶渊明的文字分外留心记颂,虽然也是好读书不求甚解,但现在触景生情,却偏偏字字句句如处自自己肺腑,所以一点都不觉得为难。虽然也怕说错,至少不会比说英语时难堪多少。即便是在中文系才女面前,也不怕班门弄斧了,因为言由心生,不可不发。
本来多话的雪、柳二人,因为我的开口而齐齐沉默了片刻。终于雪妃忍受不住我的饶舌,冷笑道:“你叽叽咕咕念什么呢?”
“好像是在吟诗呢。”若眉接着说。
а最]快我不加矫饰,言及心声:“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还不如说是鹦鹉学舌,专会卖弄。”雪妃丝毫不相让。
“听说你自己也会写诗填词,我还以为你是在原创。”若眉喟叹着。
我只得假装谦虚的实话实说:“哪里哪里!我那只是玩玩儿罢了。哪敢当真什么写诗填词呢。”
“妄自菲薄。”雪妃只说了一个成语,弄得我百感交集。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损你赞你都是她,让你不知道哪个为真哪个是假。
“对了,你们大周末的这么早去图书馆,是专门去借词书的吗?”忆及昨日的话题。我自然而然的问。
“对的。”若眉答道:“能碰到你真好,帮忙一下。”
“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要说帮,她才是专业人士。”我指了指雪妃:“你应该拜他为师。”
“听她说你很厉害,就要不要谦虚了。”若眉莞尔。
“她这不是谦虚,是典型的妄自菲薄!”雪妃纠正道。
“我倒觉得是我们俩自卖自夸互相吹捧好糊弄你这老师呢。”我对雪妃坏坏的笑道。
“糊弄?什么意思?”
“就是忽悠。”雪妃解释着。
闲聊间,已经进了图书馆,登上三楼借阅室,来到牌子上标有“古典”的一列书架下。
细细搜寻了一番,果然没有我所钟情的《婉约词》一书,——对于水平尚未入门的人来说更为符合阅读的普及性教材,失望之下,只能选了雪妃所推荐的《唐宋词鉴赏》,厚厚的一大本,不知怎么看得下。
然而若眉并不介意书厚,而是兴奋的翻看着。
借了书,二人当即就走出了图书馆,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借阅室虽然同时也是一个读书的地方,因此不便多加停留说话。
“你们大清早来一趟图书馆,就是为了借这本书啊?”忧虑这之后的去想,我更想能多跟若眉在一块久些,因而有此问,打听一下她们此后的行动计划。
“老师上午还有课,所以早点过来。”心有灵犀。雪妃很快答道:“你呢?怎么会起这么早?这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一言难尽。”我把昨晚自己的那些心理问题一股脑儿吐lou了。
“你想这么多?!”雪妃苦笑。
“没关系。能说出来就已经很好了。”认真的听我说完,虽多有不懂,但若眉还是肯定了我的坦率。
“对啊,老师对心理学也有研究,什么时候跟她多聊聊,你就没问题了。”雪妃一本正经的推荐。
这令我略感吃惊,难道自己的问题真的达到了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地步?考虑到耳闻的关于校内所谓的心理学老师门可罗雀的诊所情形,不寒而栗。
“心理咨询师啊?要收费的吗?要不今天吧?今天就挺好。”我佯装认真的问,不是真想看心理医生,只是想跟美人儿多的一会儿。今日周末,正不知如何打发无聊的时间。
“我可不是专业的。只是兴趣爱好多了解一点而已。”若眉笑道:“今天不行,我还有事呢。改天吧。”
“这就是兴趣广的好处,什么时候都有事做。你真应该跟老师多学学。”雪妃不忘提醒我。
我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心,参考中国人的习惯,“改天”的托词也可能意味着婉言拒绝。
“什么事儿?重要吗?”我不愿就此甘休。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一个聚会。先前答应了的,不能推拖的。你就别勉强老师了。”雪妃替她老师辩解。
“聚会?都什么人?”
“都是外国人,你也要去吗?”雪妃讥笑道。
“原来是老乡会。说实话,我真的挺佩服你的,远隔重洋孤身一人跑这么远来到中国,太不容易了。”我对若眉直言称赞,并非特意奉承,也不是受学习白求恩精神感染,而完全是发自内心,参念自己只不过离家千里就对家乡的那种恍若隔世的思恋感。
“你放心,以后我们相处的机会多着呢。”仿佛看出了我的依依不舍,若眉斩钉截铁的说:“我还要拜你为师,多学习一下诗词呢。以后你可要来上我的课啊,我们要互相学习。我得走了。再见!”
“我一定去!”
我死了心,今天是跟她无缘了,只能寄望于以后。
若眉美丽的蝶儿一般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只留下一片花的香味。
“你呢?今天有什么事儿?”我闷闷的问雪妃。
“没事儿。自习!”回答的简洁明了,并聪明的不问我有何打算。
“真有上进心。”我赞不绝口。
“你就不能也上进点?”
“我呀?起得太早了,我得回去把觉补回来。”若眉走后,我哈欠连连,倦怠未已,已打定主意回寝室睡觉。
“那我去了。回去继续你的春秋大梦吧。”雪妃说话间动身去了四楼自习室。
回到自己肮脏破败异味重生的九宿,却看见了一个久违的身影——岛主。
随着他和痴仔二兄弟转系后去了泰达,不觉已是“此去经年”,不料却与此时此地再遇。
其时并没有那么情深意重。当时我推开宿门,就看见电脑前两个人正在并排而坐,嘴里“齐塔内、皮埃罗”的念念有词。一个是我所熟悉的电脑足球先生赵兑,而另外一个就是已经阔别一年多的岛主了。
一年不见,岛主仍是那样的风流倜傥,卓尔不群——除了言谈举止衣着打扮都成人化了一些比如有了出口成脏、衣饰随便之外的小瑕疵而外——他人还是那么的精瘦,谈吐还是那么的风趣幽默善解人意。
“圣人回来了。”回头瞟了一眼看见是我以后。岛主笑嘻嘻的打着招呼。
“岛主?好久不见!”我吃惊错愕之余,呆了半晌方道:“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啊。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
“怎么样啊情圣,这一年多来有没有成熟一点啊。有女朋友了没?不会还是处在敬候佳音的状态吧?”岛主嬉笑着。
没等我回答,就听赵兑同样的笑了,声音跟他吐出的字眼一样:“岛主好淫荡啊。这成语用的忒有水平了,佩服死我了!”
对二人的对话本就不放在心上的我,外加资质愚钝,也就没弄明白岛主成语用的有什么淫荡之处,只是感觉赵兑的音调的确分外的一如既往的淫荡。
我的心情糟的透顶,既没有随着早上的艳遇而稍微消解,更没能被岛主的重逢冲淡分毫,于是更加的郁郁不乐。看着电脑在岛主、赵兑二人手里哀嚎着,他们在用光驱玩一种足球对战游戏fifa,赵兑是著名的纸上谈兵足球迷,球场上难觅佳影只能在电脑上自慰一下,想不到岛主这个真正的足球高手也精于此道,遂轻蔑道:“想不到岛主也玩这种弱智游戏啊?”
“这游戏怎么弱智了,傻呀你?”岛主反唇相讥:“我听说你暗黑玩的挺好的,暗黑才弱智呢,正好符合你这种低智商青年。等会给我看看你的暗黑人物装备,我倒想见识一下。”
“没什么好看的。暗黑我很久没玩了。没意思。我低智商,想当初是谁打星际第一把侥幸赢了,然后就屡战屡败的。”我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捡起了陈芝麻烂谷子。想想也有趣,面前这两位都是星际战场上的极品级菜鸟,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才迷上fifA的?
“情圣在暗黑战网上简直就是一个神话,他的人品实在太好了。”赵兑ha话说,原来是他对岛主说我暗黑牛逼的。赵兑是一个著名的游戏通才,什么都有涉猎,但什么都浅尝辄止。他是曾玩过一段暗黑,不过是刚刚入门就因无暇深入而无疾而终了,记得曾问我要过一个军帽。不过虽然没空玩儿,他到对bbs的暗黑版情有独钟颇为精通。大概他总是喜欢做一个纸上谈兵者。
我坐躺床上,准备午睡。
岛主很及时的把游戏声音调低了一些,说:“又睡觉。你就知道睡。”
“今天情圣起得很早的。是宿舍里第一个起来的人,不知道干嘛去了。”赵兑说。
“情圣为人处事还是那么的神神秘秘吗?干嘛去了?”岛主好奇心稍微被勾起了一些。
“实不足为外人道也!”我叹息一声
“行,你就继续神秘吧。继续静候你的佳音吧,只是小心别寂寞太久给整变态了就主无奈作罢,不再追问,只是小心的提议:“睡醒了中午兄弟几个一起出去吃顿饭吧。”
“吃什么饭,不年不节的。谁要过生日了吗?”我没来由的第一个念头总是要拒绝。
“没什么,就是兄弟们长久没在一起聚过了。”岛主说着,一边继续跟赵兑之间的齐达内皮埃罗了。
早起的代价就是早睡,这是一个漫长的午睡。耳边不时传来激战的游戏和欢声笑语,梦境如真是幻,变化莫测,一些熟悉的面孔,一些奇怪的话语,萦绕着,撇不开,如网,如水。
长睡醒来已是午后一点多,宿舍内已无人影,事前声称要聚餐的岛主也不知去向,可能是看我兴致不高就没再坚持。电脑没关黑着屏嗡嗡的响。眼见已过饭点,食堂应无饭菜了,只好在宿舍下的小卖部买了个大饼鸡蛋外加泡了一个方便面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