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却出乎我的意外,本子上的女孩头像画完,还没来得及细细鉴赏,就被程子建一把拿起,然后惊呼:‘你怎么画咱们班的穆智冰啊?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我这才羞惭满面的发现,我这次所画出的,那眉目脸型,那哀怨的气质,已经不再像心中的恋人,而更像眼中的美人.
那个时候,我还是极度反感“不如怜取眼前人”的庸俗论调的,所以对自己这种潜移默化的转变痛感自责.
但是也就是大概这个时候,我到见了一次心中的恋人.
那是一次从家里返校的路上,我的那辆老旧自行车彻底报销,我不得不乘车回校.我坐在车前正对着车门的地方,车在长春以西六里地的村口停下,我看到了正在等车的她,站在一个女孩后面,一脸明媚的微笑,脸庞身姿也比先前丰盈了些.显然的,她还没有看到车上的我,鬼使神差的,我的心突突的狂跳,然而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冷冷的别过了头,佯装看向车前.
她们上了车,去了最后面的座位上.
这一路对我的心理折磨可谓深重.
但最后,自责自卑和庸俗的观念还是占据了上风,我不敢去跟她说话,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她一眼.
车到了太和,我先下了车,带着东西,站在路旁,这时才敢回头去看下车的她.
她不看我一眼,脸上凝了一层霜般,或是戴着绝情地假面,兀自蹒跚的从我面前走去.
这也是我们还是在学校里时的旧事重演,我对她深情一片时,她对我一片痴情;我对她冷若冰霜时,她对我也总是以彼之道施彼自身.
她那早已演化成我相思的毒药般的纤细腰身和马尾黄发,那一身‘痞味‘的牛仔衣裤,就那般消失在人流里.那背影终使我永志不忘,因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我深恨我自己,时时都想一死了之,方对得起这刻骨的爱恋.但我却活着,为了那不得不承担的所谓责任,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高二开始分班,我选择了文,被分到三班,李靖分到七班,卢华福二班.在公示栏里看到了穆智冰也分到了三班,这使我觉得异样的快意.
高二开始,程子建搬走了,学校里刚建成了五层高的男生公寓,我搬了进去,跟李靖他们住在一个屋,八个人另外六个都是七班的,还有一个是一班的,叫王志友.
新的班主任叫王桂,是一个极其善于为人处世的人,我见识到这一点,是在我搬进男生宿舍不久.
我们高二的人住在寝室第三层,一个屋八张床一张书桌,非常拥挤,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做饭的地方,而且领导者担心在屋内生炉火引发煤气中毒,因此明令禁止在寝室做饭.这对我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因为我从家里只带来了学费,吃的东西只能自己做.按现在这要求,就只能去街上买东西吃,我不仅没余钱去买,而且自己带来的面粉和粮食也等于白费.在花光了手里的钱又另外向王志友借了二十,饿了几天肚子后,我不得不试着去做违反规矩的事.因为在生存面前,任何规矩都应该去见鬼.
因此我不得不想着偷偷的生火做饭的可能,虽然有那明摆着的规矩在,有句话说得好,有规则就有例外,有时候,规矩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
我的这想法跟王志友不谋而合,虽然我最先提出合作的对象是李靖,但是他以初来乍到还是守规矩为宜拒绝了.
王志友是一个处世非常圆熟的乐观者,他总是笑眯眯的,丝毫没有恶意,记忆中,他是唯一一个跟我想出极其融洽的伙伴,我的性格像,孤傲冷漠聪明执拗,而他象周恩来,热情周到细心圆滑,这样的两个人确实是绝配.
在合伙做饭问题上,我跟王志友分工合作,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来对付管理员们.
管理员有两个,都是老头儿,主任叫老曹,副主任老黄,两个人很像两口子,老曹脾气暴躁,说一不二,老黄唯唯诺诺,点头哈腰.
为了做饭的事,那天早上,我跟老曹大吵了一架.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当面跟管理者抗衡.那是一个早晨,我大声地理直气壮的跟老曹顶撞着,几乎没把他气疯,他对我指手画脚,甚至到了出口成脏的地步,我就非常即时的提醒他注意用词,骂人的话先想想自己.很多人被惊动了,许多学生围观,老曹颜面丢尽,几个老师在劝解,要求我服从管理,我说‘我再服从就服从死了,教科书上不是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吗?你们这些老师应该主持公道才对,怎么能助纣为虐呢?”老师们悻悻的走开了,大概从那以后,我就成了那些老师们眼中的坏学生.
吵架不得不结束了,因为快要上课了.临走时,老曹信誓旦旦的威胁:‘你给我记着,你想滚蛋我就叫你滚蛋,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
吵完架后我自己也确实心跳的利害,不知道这事儿怎么收场,难道我真的要为此被赶出学校,赶回老家去不成?
上午的课是语文,由班主任王桂讲课,正上课时,楼道里窗户一黑,一个人影走过,是老曹.王桂看到了,赶紧出去迎接着,很快回来,对大家说:‘我有点事儿要处理,你们先自习着.柳兮金,你出来一下!”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我心怀忐忑的出了教室,却不见人,紧走几步,在楼梯下看到王老师正等在那里,他和颜悦色,一点没有生气或发脾气的意思,见我出来,就接着向下走,边走边说:‘你怎么跟那老头儿吵起来了呢?你来是上学的,出这个风头干啥?他是个有名的炮筒子,脾气暴,人都叫他曹大炮,对这样的人,躲避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能惹上他呢?”
我支吾着说:‘我也是没办法,他实在是没事找事,找我麻烦.”
他制止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跟我一块去给他写个检讨,这事儿就过去了.至于做饭的事儿,可以协商着解决嘛.哪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于是在王老师的指导下,我写了一份只有几十字的略带嘲讽口气的‘检查‘,给了曹大炮,而我跟王志友的做饭问题也被如此解决了:寝室后面有一排小房子,原本是给住寝室的老师们做饭用的,现在我们也可以在里面生火做饭.
我深服王老师处理事情的艺术,简直就是各处服帖,滴水不漏.听说王老师原本是县电视台的记者,抗摄像机的,大概是摄影师之类,因为在太中校庆时表现出色,受到校长阎潜提拔,转过来当的老师.过来第二年就当班主任,可见其活动能力确实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