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芬被调到第二排,冰儿之前,她的前面是著名的花花大少王庆利。
这使我很不自然,也不理解。因为她实在没有什么错,学习刻苦的她绝不是那种扰乱纪律的学生,只能理解为被调来的这个女生在前面喜欢说话了,我暗暗猜着。
但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但愿没有,我还不相信老张会那么的低俗和愚蠢,不会是怀疑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吧,那就太可笑且卑鄙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成绩会进步呢?
然而她被调走了,我跟她也就没有什么机会交往了。
不久后的一次课间,我从教室外回来,看见她回到我身边的座位上,正跟自己的女伴们诉苦。那双善解人意的美丽眸子竟然闪着晶莹的泪光,我大惑不解,忙问怎么回事。她同桌告诉我,“是老王。王庆利老跟她说话,老王不管王庆利,却跟芬使眼色,真是气人……”王庆利也是一个县城里的公子哥儿,坐在芬现在的新座位附近,我是曾注意过他多次主动的找她攀谈的。
“老张就是善于自以为是”我愤愤地说,但除此之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笨口拙舌的我是不善于安慰人的。
想不到的是虞芬却多心了,她对我说:“对不起,不好意思,打扰你学习了。你别放在心上了。我没事的……”
我忙说“不要紧,打扰不了我,别这么见外”之类的,可是已经不起作用,她迅速的起身离开,回到前面去。然后我就发现她为了躲避王庆利不得不跟最前面的人换了座位,之后又换回到了后边来,只不过已经是在我身后,而且隔了一条路了。这使我们并无什么更多的说话的机会。
后来见她穿着一件颇为漂亮的长连衣裙,活泼之中又蕴含了几多温柔,令我怦然心动,心想:这样的女孩还有什么缺陷呢?
当然,我并没有让自己爱上虞芬,虽然很喜欢;相反,我已经越来越不喜欢现在的冰儿,却依然深深爱着。
那学期只到期末,我的成绩一直都保持在班级前五名内,这使原本班里成绩前几名霸占者李广,谢希,于飞,王志“四大天王”逐渐演变成了再加上个我,被誉为“五巨头”。
不过就是这成绩拔尖的“四大天王”却带头要弹劾自己的班主任老王了。
因为我们这个三班有太多的不学无术的城里孩子,他们扰乱纪律无事生非顶撞老师骚扰同学,但班主任老王这个大滑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得罪他们;再加上他本身是电视台摄影师出身,没有什么教学经验,学生们深觉受其害。有传言说我们三班是学校领导特设的渣滓班,就是把一些升学无望混日子的学生都集中在了这个班级,这使大部分农村出来辛辛苦苦考上花了大价钱读书的学子们深感愤愤,再加上几个成绩拔尖的同学本来成绩好就都是自学,跟班主任老王没什么关系,造反气息逐渐酝酿终于成熟了
当时正好是美国人正在轰轰烈烈的弹劾他们的总统克林顿,这新闻每天充斥媒体,学生们也就活学活用借来了弹劾二字。
那次班主任老王不知何故三天没来教室,大伙认为时机成熟,由班长李广出面,另外几个尖子于飞,王志,谢希附和,搞了一个弹劾班主任联名书,由大帅哥司石从前往后挨个儿让每个学生划勾。那时候我还跟虞芬同桌呢。弹劾联名书是一个表格,每个学生名字的后面有三个选项:支持、中立、反对。轮到我选择的时候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选过了,我看了一下,至多只有几个反对和中立的,其他都是支持弹劾班主任。
虞芬和莫文蔚都迅速的选择了支持,我犹豫再三,虽然本人对老王有诸多不满,但毕竟也曾受过他帮助,而且我成绩好坏也只跟我自己学习用功与否有关,跟谁当班主任没什么关系。再说老实的说,我其实挺欣赏老王的教学方法,他这种无为而治的放羊法正好跟我相合,我本也不喜欢穆怀云那种事无巨细管理严格的班主任。思虑再三,我在“中立”二字上花了个勾。
名单很快被填完了,司石和李广几人一道去找校长阎浅谈判,据说只要有超过一半的学生联名支持弹劾班主任,学校领导层就会考虑撤换老王。现在支持的学生至少也有百分之七十,老王的班主任职位恐怕真的不保了。
但是事情突然出现了戏剧性的转变。
王维,那个平日里的假妮子,能言善辩者,老王的得意门生,忽然间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大声宣布:“你们这样不行我去告诉老王去”之后就摔门而去
不知王维怎么通知的老王,结果是失踪了三天的老王在那个下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他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开始在班里前后踱起了步子。
我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也许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老王了,不禁心里一阵失落,忍不住回头去看他,恰巧他此时也正在望向我这边,跟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我发现那双失神的眼睛里喷出的是受伤的老牛般无奈的凄楚的光。
我赶忙收回了目光。
老王再次踱步回到了讲台上,这个他曾经无数次登上并发表训话的地方,今天到目前为止到成了他沉默的讲堂。
他必须做出点什么,说出点什么,他的人生,他的生存,都在此时此地经受着严峻的考验,他必须为此展开斗争。
终于,那浑厚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了:“我这几天是有事去了外地,所以没来给大家上课,对此,我愿意表示道歉。”
“但是,我想不到,我辛辛苦苦教了近一年的学生们,竟然学人家美国人了,弹劾?这词还真新鲜,也不知道用得对不对。看来我这个班主任,这个语文老师,确实是不称职的,不然你们怎么会用弹劾这个词呢?你们反对我,只能说是造反,不能用弹劾。因为弹劾是有弹劾这个权力的官员才能做的行为。你们不是,你们顶多只能是造反。”
“造反你们这是在造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带的学生,居然有一天会起来造反。而且是几个我平日对待他最不错的几个学生带头造我的反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感想吗?觉得丢人?尴尬?其实不是,我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失望,就是寒心。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别枉费心机了。你们不可能成功的,你们敢这么做,只能说明你们有多么幼稚。我跟阎校长的关系,不是你们能离间的开的……”
我不知道他的这番声明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态作出的,是出于自保,还是恫吓,但是,我只能从中听出深深的悲凉来。
一个老师,一个领导,被自己的学生,或自己的下属,如此的反对,“弹劾”,无论如何,是一件无比窝心的事。
不过他的话倒是事实,学生们确实太幼稚了,中国现在的事,就是关系化,学生再不满,百姓再反对也没用,只要当政者搞好跟上级的关系,只要上级挺一个人,这个人就不可能下台。
反过来,倒是这些犯上作乱者开始人心惶惶,朝不保夕了。
弹劾事件发生的第二天,班主任老王继续担任三班的班主任。
周末下午,几个尖子学生,谢希,于飞,王志来到了宿舍,跟我闲聊起来。
“还是你精,没有插手进去,我们这几个现在可难熬了。”于飞说。
“是啊,现在就是转班也没人敢要啊。谁敢要弹劾班主任的学生呢?”谢希也说,“你一直没有插手进来,联名单上也只是中立。王维真不是人。以前我还想百日维新的时候,袁世凯怎么能那么卑鄙私自去告密呢,现在才相信了,我们身边就有这样的袁世凯啊。”
“王维是老王的心腹,其实到了关键时候,还是看谁跟谁关系近,谁关系近就向着谁。”于飞也说。
“联名单现在在谁那里呢?可别落入老王的手里就好了。他要是知道都是谁反对他,以后还不尽给小鞋穿啊?”我忧虑道,回想起虞芬她们当时都是毫不犹豫就勾了反对的,若事后老王一个个报复起来,她们可凭什么去招架呢。
“给阎校长了,说不定已经让他给老王了。”谢希说:“我们现在哪还有心情担心老王给我们小鞋穿啊,我们担心会不会被他开除呢。他要是把我们赶出三班,别的班也没人敢要啊。”
“这个你们倒不用担心。”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判断:“你们成绩那么好,老王不会撵你们的。以后这个班主任他要是还想干下去,还得靠你们来给他保证升学率呢。”
不过我的判断到成了事实,老王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这个弹劾风波如同没发生过一般。只是在此后的一次班会上,无论是班主任还是别的除了英语老师之外的代课老师,都把我当成了成绩进步的典型,说什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有的学生自己不好好干,老在那里抱怨老师不好,这是不对的。……”
我很反感他们这样,这样一来我倒成了众矢之的。
好在那次班会上也有学生上台讲几句的机会,我说:“我的学习进步确实跟老师没多大关系,只是自己探索到了一套符合自己的方法。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效果的学习。有的了解我的同学都会奇怪,为什么我一有闲空就睡大觉成绩却进步得很快,其实是因为我坚持一个信念,就是你只有休息好,才能学习好。与其用一天十六个小时昏昏沉沉的看书学习,不如睡它8个小时清清醒醒的高效率的学习8个小时。而且我也发现,咱班里其他几个成绩尖子,也都是该学时学,该玩时玩的。关键是要注意方法。咱们班80多人,按照20%的升学率,到高考时也就只能十多个达到本科线,现在在全年级排名中,前一百名我们也就二十来人,形势很严峻啊同学们。……”
我的演讲后,老王作总结发言:“刚才柳兮金同学讲得很好,值得大家深思。但是我们也不能太悲观了,到了高三,我保证咱们班的代课老师除了我之外都是咱学校数一数二的好老师。还有,我也不赞同你们都去跟几个尖子生学习,他们能玩,那是因为他们智商高,他们聪明,我们一般人还是得脚踏实地一分一秒的分秒必争,坚持笨鸟先飞,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来……”
我感叹我的话全都白讲了,唉,一个人的思维定势,尤其是过了三十岁之后的思维定势,若想再转变过来,简直比移山还难啊。
课后,几个学生大赞:“整个班会,就你一个人的演讲还算有用。”然后跟我讨教学习方法,我把自己如何提高数学成绩的诀窍和盘托出,果然就有原本成绩一般的同学在以后的考试中数学超越了我。这其中就有一个虞芬。
在这种氛围中,我跟冰儿渐行渐远,那浓得化不开的爱情之雾逐渐的消散无踪,那刚刚吐蕊的爱情之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提前凋谢了。
我已经无法感应到冰儿的爱情,尽管知道或许她还是一如既往一往情深的“爱”着我。
我不喜欢她的发型,不喜欢的她时髦的衣着打扮,不喜欢她不好好学习天天跟人聊天的做派,有时候我想,我跟虞芬才更有共同语言,而且在虞芬面前我才能自然而不做作。
但是我没有可能像之前对莉莉和冰儿那样郑重其事的爱上,也许虞芬这样的女孩,可以做一个过日子的好老婆,但不是风花雪月的情人。
但是身边的人们却不这么看,有许多人,甚至可能包括班主任老王,都在怀疑,同桌了那么久后,我跟虞芬有什么非同一般的情愫。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很快高二就结束了,而高三一开始我就病了,回家休养十天。回校不久,虞芬就病了,休学回家,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