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辇辚辚,马蹄踏踏,旗帜飞扬、矛戟锋尖在日光下金光耀眼,精兵护卫雄姿凌凌,队列如切步伐整肃。』车队浩荡逶迤里许,两边男女老少,人头重重叠叠,簇拥却并不喧嚣,仿佛人人都有带着一颗敬畏之心而来观瞻,街市上弥漫着庄重而肃穆的气息。
嬴政虽坐于车内,无人得见他此时的姿态,但这一行仪仗威武轩昂,足以卓显他横扫六国兼并天下千丈凌云之威仪,震慑人心。
“嗟呼,大丈夫当如是!”刘邦目睹东巡此景,感慨之言被永载于史册,司马迁的这一笔也为这段历史风云落下了一个绝妙的隐喻。风云将起,四海生雷,又一场末世逐鹿的帷幕将被缓缓拉开。
原本只是21世纪茫茫人海中历史的看客一栗,如今却被苍龙推到了风头浪尖卷入其中。恍然激荡之余自己必须时刻清醒局势做好应变的准备,张良那边一旦有任何动作我也不至于乱手乱脚成了谁的拖累。
黑龙卷轴和千机铜盘都被反秦势力劫走,东巡途经路线已经全部暴露,而我先前也问过张良卷轴内标注的大略路线,的确会途径武阳县博浪沙。按道理,东巡一路情况复杂,反秦势力到底会在哪里下手很难预估精确,帝国方重点还是在安全防御,但匪夷所思的是,月神不知何来的消息,她明确谶言秦始皇注意阳武异动。难道月神占卜真能如此准确地预言未来?就如世外高人楚南公一般?
扶苏比我们更早些时日秘密出,东巡一路由他暗地负责做先行的安全部署。先前他被派去桑海监督视察蜃楼的进展情况和东渡求仙的事宜,已经对这条路各种情况十分熟知。我这才明白为何当初遇到他时他是假扮商人,或许就是暗中在勘察民情和地形,确保将来始皇帝东巡之时可以做最周全的安排。在昌平君谣言纷飞之后嬴政仍旧让扶苏负责这项工作的执行,一方面是对扶苏的信任,一方面或许也是对扶苏的一次重要的考察,如果扶苏能够有效决策部署,趁此机会围剿反秦势力,更是对昌平君谣言的有力反击。想到这里,我有些担忧扶苏和张良的处境,显然博浪沙的结局对他们两人来说影响都是负面的,又有些感叹,嬴政对扶苏的确是煞费苦心,不仅处处维护他信任他,更是不断给他磨练和证明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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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嬴政拜访名山大川勒石刻碑,不会有人告知下一个目的地,往往到了一处,问起侍从才明白到了哪里。这两日车队行进的道路,越走越窄,两侧丘陵延绵长满了参天古树,这样的风景总觉得说不出地似曾相识。
车队停下,又到了一处停顿的行宫。
傍晚时分,我飞上屋顶远眺,前方丘陵的一侧似是一片沼泽芦苇丛生。我琢磨了半晌,如果前面就是博浪沙,这的确是个埋伏的好地方。道路两侧丘陵高耸,从上而下扔下铁椎十分容易瞄准目标还能借高度大增攻击的强度,而丘陵后面就是极其便于躲藏的沼泽地带,人钻了进去就如海底捞针了。
想到这,我心莫名地一跳,拿出那片白凤的鸟羽符看了看,确认无误,才定下心又小心地放回去。
如我所了解的历史一样,秦始皇东巡的安全部署周密,用了多辆天子专用‘六驾马车’混淆视听。每辆‘六驾马车’不仅一模一样,窗棂都为封闭的格状,还覆有一层薄纱,里面的人可以大致看到外面的景物,外面的人却无法看清里面。而且这纱听说也不一般,是某种特别的蚕丝,细密而透明,强弩之箭都穿不破。
‘六驾马车’按照礼制为天子专用,即使空着也是不允许他人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始皇的意思我居然也被安排在‘六驾马车’中,而不是和其他大臣一样坐四驾马车。幸好身上还有这鸟羽符,有白凤蝶翅鸟的跟踪,可以让张良清楚辨明我的位置,否则还真是难办了。
而且有了鸟羽符的定位,张良还能排除一个选择项缩小判断的范围,更准确地预估秦始皇所在车辇,可是历史已然定局,他定不会击中秦始皇,或许真的是天意如此吧……如果博浪沙没有误中副车,后果又会怎样呢?会不会扶苏立即当权,也没有了沙丘政变这种机缘巧合了?
自己越想越远,终究还是作罢,历史悠长投一石便可惊起千涛浪,如看迷障。苍龙曾经提示‘历史为矩,亦真亦假。干世之蛊,随心而动。’这其中的分寸难以判断,还依赖于苍龙的暗示。而最近苍龙卷只显过四字‘循矩勿动’,它在明确告诉我,面对眼前就要生的一切,我能做的只是等待它生,至于会如何生,怎样的过程,并不是我可以主动干涉的那一部分。
暮色从远山外暗暗袭来,被晚风一吹,一层层凉意泛了上来。我打了几个冷颤起身欲走,不经意一瞥,见一鸿紫色的蹁跹身影在另一个更高处的屋檐之上。她俯视着我,距离不远不近,正巧能看清她的神情,有一抹沉吟又有一抹寒凉。
少司命是唯一同行的阴阳家长老,在蜃楼上时我便注意到她似乎这样的习惯,常常一人独立高处。想起她在月光下的那滴眼泪和她平日人前总是空茫的眼神,我总觉得她像是缺失了什么,仿佛只有把她自己关在那个空中‘楼阁’,面对天地浩淼时,才会又有了情绪的波纹,来自少女最原本的自己。
可是此刻的她却又有些新的不同,在她神色的波动里,似乎还有一丝我从未从她脸上见过的矛盾与哀悯。我顿了顿脚步,准备跃身上前与她同坐,这次却不同于上回在蜃楼上的相遇,她似乎并不欢迎我,蓦地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屋檐之上。
今日种种,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安的直觉让我愈有些烦闷。回到屋里,侍女们已经帮我备好了一缸热水,这一路上,并不是天天有行宫可以住也不是天天有这样的热水澡可以洗的,身上已粘腻的厉害,我便先暂且抛掉那些杂沓,舒舒服服泡进了浴桶里。
随身的都是非常重要的物品,每次洗浴都要拿下这些东西所以也不方便让侍女留在屋子里,所有人和往常一样都被我唤去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