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公元前的贸易,简单而直接,以货易货,是这个名叫宣阳亭的集市,最多的交易方式。
商人们总是先将自己的商品,换算成粮食,譬如说,一头牛价值九十石新粟米,而一匹四川的上等丝绸,价值十八石粟米。
这样,一头成年耕牛,大约可换到五匹丝绸。
刘荣清楚,以货易货是这个时代商人们的最佳选择,因为这个时代的钱币,实在太混乱了,而且对于商人来说,以货易货,更能保证利润。
“这是怎么回事?”刘荣指着他眼前,完全不同的两栋房子问道,这两栋房子都修建的同样的豪华,显然是两位富商在这里盖起来,专门进行贸易的。
居左的一栋,人流繁忙,不断的有各个的地方商人,将自己运货的马车或者牛车赶进去,然后迅速的换到了他们想要的货物,心满意足的离开。
而居右的一栋却门可罗雀,几乎很少人愿意将自己的货物,交易到对方手里。
“少君,这左边的商家,乃圣朝最有名的慷慨大贾,宣曲任氏的产业,任氏家风豪迈,素喜帮助弱小,结交豪侠,所以,朋友满天下,人民都愿意与他做买卖,因为任家的买卖,素来以公平出名……”王启年作为地头蛇,自是清楚这些:“至于右边的这位,名声可就不怎么好了,这位乃是鲁地曹县邴氏,鲁地民风吝啬,通常为了一点点毛利,便会与人争论半天,而邴氏更是将这一风气,发展到颠峰,小的听说,现任邴家家主邴何,乃天下第一吝啬之人,据说他连吃饭,都要精打细算,只吃一两米,就绝不多放一粒,因而商人们都不怎么愿意与其交易!”
“那么邴家怎么发达起来的?”刘荣眉头皱了皱,他清楚,资本自到这个世界,便浑身沾满了鲜血,只不过有人的方式温和,有人的方式充满了血腥。
王启年笑了笑道:“这邴氏,本就不靠买卖赚钱,他的大头在于铁器与子钱,特别是子钱,邴家的人,有这么一个规矩,无论是谁,都可以向其借钱,但利息,却似乎非常高,而且他们还非常善于耍手段,欺诈百姓,诱骗其借贷,而后迫其偿还高额利息,许多百姓为此不得不成为他家的佃户和家奴……”
刘荣冷哼一声道“地方官,怎么也不管一管!”
“遇到邴家,谁敢告状啊!”王启年摇头道“邴家借钱,从来都只借给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以及落魄的贵族后代,而且……邴家的人手眼通天,在各地都蓄养了一批亡命之徒……若遇到有人反抗,或者向上告状,他们便出动这些人,将告状者和反抗者全家族杀,将其头悬挂到家门口,而地方官,通常追查不到杀人者的线索……只能不了了之。”
“更何况……邴家家主邴何的夫人,乃是长安京兆望族无盐氏的女儿……这无盐氏家大业大,据说还和朝里几位重臣有些关系,两年前,吴逆谋反,他们家还借了四百万钱给太尉大人充作军费……后来朝廷还了四千万钱给他们家……连朝廷,他们都敢放子钱,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果然,资本,从来都是在肮脏与黑暗之中诞生的,所谓仁义,所谓道德,从来都只是一个谎言。
许是王启年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又或者刘荣这一堆人在邴家门前,站的久了些,指指点点,令邴家看门的几个壮汉,感到有些恼火。
而且,王启年说起邴家的时候,充满了不屑,他的语气,就好象在责备一个不听话的晚辈,这是自然的,他们王家,世代都是天子家臣,便是朝廷里的千石大员见了他,也要恭敬的做个礼,道一声‘王执事好’。
所以,靠着欺压弱势群体,嚣张跋扈,而且还是被列入了市籍的邴家,自然在他王启年的眼中算不得什么人物,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爆发户罢了。
但是,邴家的人,一向嚣张惯了,他们的家主,虽然吝啬,但每每出行,其排场,已经赶的上一般的万户侯和某些小诸侯了。
于是,从邴家的门里,便传来一个壮汉的大声讥笑:“你们这些粗鄙之人,算的什么东西?若是识相,便快些走开,否则,本丈夫可就要发火了!”
这汉子的讥笑,立刻便惹来了随行的几个侍卫的怒气,刘荣的侍卫,到底是长安人,祖上都是有些根底的家族,而且,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直接于战国的侠义精神,终究是讲究些正义的。
而且,他们的家庭也大都是些中等农户,对于像邴家这样趁火打劫,勒索农民的商人,十分的看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