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注1）</p>
——“一蛇吞象，厥大何如？”（注）</p>
按着刘病已头顶的发髻，张贺的心里却蓦然地回响这两句出处完全不同，意义却相近的话。</p>
——贪心不足啊……</p>
张贺暗暗告诫自己，却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然而，刘病已却开口了。</p>
“……病已皆知……”刘病已咬着牙，硬是将这句话平稳地逼了出来，泪却滚得更厉害了。</p>
张贺一僵，随即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刘病已缓缓地握住，轻轻移下。</p>
张贺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子，神思不由一阵恍惚。</p>
——虽然满面泪痕，满眼的悲痛，但是，这个孩子啊……</p>
“大人……”刘病已按住张贺又欲抬起的手，低声地承诺，“大人所愿，病已定然不负。”</p>
张贺从恍惚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虽然欣慰，却也不由愕然。</p>
“皇曾孙知……吾所愿……”张贺不敢相信。</p>
刘病已勉强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p>
“皇曾孙……”张贺反手攥住刘病已的手，眼神也急切起来，想知道明确的答案。</p>
刘病已低下头，轻声说了两个字：“广明。”</p>
张贺一怔，手上随即一松。</p>
——广明啊……</p>
——他的心思在广明一行中……已经……一展无遗了……</p>
张贺闭眼轻笑，手也轻轻拍着刘病已的手。</p>
“不负？”</p>
“不负！”</p>
张贺问得很轻，刘病已却答得肯定。</p>
听到刘病已近乎坚定的回答，张贺猛地睁开眼。</p>
“皇曾孙凭何应我此愿？”张贺想知道刘病已的自信从何而来！</p>
——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个愿望……根本就是奢望！</p>
——是他的贪心！</p>
——可是，这个孩子……居然就是向他应诺！</p>
——刘病已凭什么肯定他可以不负？！</p>
听到张贺的问题，刘病已却稍显惊讶，看了张贺一会儿，才低下头，在张贺耳边说三个字：“大将军。”</p>
张贺瞪大了眼睛，用力攥住刘病已的手：“大将军对汝有言？”</p>
刘病已摇了摇头。</p>
张贺十分失望，看了他一眼，便缓缓地放开手，眼中刚刚绽放的神采陡然一黯。</p>
刘病已却再次低声对张贺说了方才所说的两个字：“广明。”</p>
张贺一怔，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病已了。</p>
刘病已苦笑：“病已有何可恃？不过一介失怙失恃之徒……又无外家可依……全凭县官衣食……”</p>
刘病已没有贬低自己，完全只是实话实说。</p>
他握住张贺的手，低声却认真地说：“病已却知……大人之愿……亦在大将军之心……”</p>
——所以，他敢应……</p>
——所以，他敢说“不负”！</p>
刘病已看着张贺，眼中满是祈求：“大人……不会太久……不会太久……大人稍待……稍待可好……呜……”</p>
刘病已强忍着悲意祈求着张贺，但是，说到最后，却是自己都忍不住，终是将头埋在自己的双手上，哽咽难以……</p>
……</p>
——稍待可好……</p>
……</p>
——什么是贪心……</p>
——什么是奢望……</p>
——这才是！</p>
……</p>
——人挣不过命！</p>
——命不过生死而已！</p>
……</p>
“大人！……病已求大人……”刘病已哽咽恳求，心中却纷乱如麻，说不清是求张贺，还是向不知名的谁恳求……</p>
“大人应过病已……”刘病已泣不成声。</p>
……</p>
——卫登死了……</p>
——史恭死了……</p>
——如今……</p>
——以后……</p>
……</p>
刘病已心中惶恐不已。</p>
——他的手还能握住谁？</p>
想到这儿，刘病已的双手用力地握住张贺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了……</p>
“……大人……”刘病已的声音软弱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p>
——不是因为怯懦、恐惧才软弱……</p>
——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才会软弱……</p>
……</p>
——他留不住的……</p>
刘病已心中回响着这句话。</p>
——他留不住张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