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嗓音对于云蕊儿而言并不陌生,她抬起头来,正好瞧见了海夫人杨氏。
杨氏虽然行为不堪,可是也当了几年正室,举手投足之间倒也有些贵气。
她人到中年,仍然是风韵犹存。若无几分姿色,也是不能让海家那位了这么多年了。
云蕊儿闻言,却也是委屈无比:唉,伯母,我当真是委屈得很。哥哥叫我家里诸多容忍,顺着嫂嫂,免得家宅不宁。从小到大,我也是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可为了家里的安宁,我也是只能这样子忍下来了。却也是没想到,嫂嫂掐尖要强,硬是和我不肯干休,处处跟我为难。我受不过气,跑出来,遇到了大哥,反而受了一番训斥。
说到了这儿,云蕊儿手帕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这一番悲切的控诉自然也是假的,然而云蕊儿的悲伤的模样,却也是并非假装。
她对云暖阳本来就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心思,偏生也不能和别人说,只能借着兄妹的名分亲呢。正因为如此,这说不出的苦闷顿时化为对云暖阳身边女子的嫉恨。偏巧云暖阳又似乎对王珠另有一番心思,两相逼迫,却也是让云蕊儿心中恨意更浓几分。
如今云蕊儿一番哭诉,却也是另外一桩打算。
杨氏小肚鸡肠,心胸也是不宽阔,必定是深恨王珠。
这些话儿,不必自己开口,杨氏也是一定会传出去。
如今杨氏却也是捏着云蕊儿的手掌,十分关切说道:我的乖儿,想不到你这样子冰清玉洁的好女子,居然是受这样子的羞辱。要我瞧来,你哥哥必定是太糊涂,方才不肯怜惜你这个乖巧听话的妹妹,反而帮着那不相干的女人。
云蕊儿却一派害羞:伯母,你快别说了,这一切都是蕊儿的错,是蕊儿不够大度。
杨氏更是感慨不已。
在杨氏看来,云蕊儿虽然是出身名门,可是丝毫没有娇贵之气,性格也是爽爽快快的,也不像自己如今这个儿媳心计颇深。
云蕊儿哭诉够了,方才抬起头来,一脸好奇之色:怎么没见海家的少夫人,不会,不会是她不懂事,居然还记伯母你的气吧?
云蕊儿自己不痛快,也是不想要别人痛快,更是想要寻崔清河出气。
上次自己受了羞辱,自然也是不能罢休。
一说到了崔清河,杨氏那慈和的面容顿时也是不觉多了一道裂痕。
她面色僵了僵:谁说不是呢?不是说是崔家出身,名门贵女?怎么连这基本的礼数都是不懂?外人两句挑拨的话,她倒是当真相信了,整日和我这个婆婆置气,如今更是不肯陪我来这儿了。
至于崔清河跟杨氏说的什么要照顾芦娘这个赔钱货,在杨氏瞧来这根本不过是个可笑得借口。也亏这个女子,大言不惭,竟然是说得出口。
云蕊儿眼波流转:那海大哥呢,莫非也是信了那些鬼话?
上次海飞龙不顾自己,跑去讨好崔清河,云蕊儿也是觉得面上无光。
提到了这儿,杨氏更是愤愤不平:他倒听那贱妇挑拨了,半信半疑,今日竟然说不来了。若不是我软磨硬泡,他哪里会出面?人虽然是来了,一颗心却还在那女人的身上,我对他直是说不出话来。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却如此不孝,简直是忘恩负义。
云蕊儿却一边相劝:海大哥是一时糊涂,等他想明白,自然也是知晓自己是不应该的。
她心念流转,却也是觉得一切都是极好的。
海飞龙来了,她可知晓怎么摆布海飞龙。
等海飞龙陪了自己一天,回去让杨氏一说,还不将崔清河活生生的气死了。
杨氏亲热得拉住了云蕊儿的手:蕊儿,还是你乖巧可人,今日我有些私底下的话儿要跟你说,你跟我一起,可是不许走。
云蕊儿当然也是不会走,她和杨氏一道,也是想办法说些话儿将杨氏逗得眉开眼笑的。
杨氏心中那个念头更强了,云蕊儿若是自己媳妇儿,那也是不知道多好。
林公子都说了,这小丫头命贵,不但旺夫,还能生个大胖小子。
只不过也如林公子说的,云蕊儿家里富贵,便是对海飞龙有意,也是不肯委身做妾。
而海飞龙,偏生喜欢那个妖娆的狐媚子,那是绝不肯休妻。
除非,除非生米做成熟饭――
杨氏眼睛里面,更是不觉流转了算计的光芒。
若云蕊儿没了贞操,只能委屈了。
到时候也不亏了她,让她做平妻,而不是做妾。
自己这个做婆母的多帮衬,让云蕊儿在海家比崔清河风光。
一想到了这儿,杨氏一颗心就砰砰乱跳。
她瞧着云蕊儿,一时竟然是有几分心虚。
人前杨氏也是对林蕊儿疼爱有加,一副慈和长辈的样子。一想到要做出这样子亏心的事情,杨氏也是不免觉得有些心虚。
然而杨氏这样子的人,原本就是最自私不过了。她面上对云蕊儿好,甚至觉得云蕊儿比崔清河好,这都是十分肤浅的感情。
比起杨氏自己和儿子的利益,牺牲云蕊儿根本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杨氏也是会为自己找理由。
云蕊儿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仍然是不见有什么动静,足见云蕊儿心里有人,定然是早就深爱海飞龙,所有不肯委屈自己。
若不是喜欢海飞龙,又怎么会顶着别人的议论和崔清河的白眼与海飞龙相好?
杨氏口中说崔清河心思不正想多了,其实心里是觉得必定是有些什么。
瞧来云蕊儿也是因为不乐意当妾,所以不肯松口。
自己也是成全云蕊儿!
两个人有说有笑,却也是各怀鬼胎,各自算计。
外人瞧见,杨氏和云蕊儿却好似亲母女。
另外一边,王珠雅室之中,王珠却也是瞧着那醉芙蓉的香烧了大半了吧。
她手掌轻轻托着下巴,这样子的姿势添了几分娇俏之意,而王珠难得居然是轻轻的笑着。
而一旁的张氏,却也是恭顺无比的在一边,专心致志的为王珠烹茶。
奉送上茶水,张氏口中却也是说道:这用春日花露,煎了松针和梅花煮出来的茶汤,果真是清香宜人,还请少夫人品尝。
王珠接过了茶杯,却也是并没有立刻饮下去,反而含笑:想不到你倒是多才多艺,连这茶技都是如此的了得。
张氏轻轻的嗯了一声,面颊顿时弥漫了一派红晕。
云暖阳自赏,红粉知己也是不少,可家里的妾只有两个。张氏瞧着柔柔弱弱,可是为了拴住云暖阳的人,却也是颇多手段,多才多艺。
方才她戒指抖了抖,藏在里面的药粉却也是轻轻落出来。
正因为这个样儿,张氏甚至不觉有些紧张。
她下曼陀罗花粉的手法十分巧妙,却仍然不自禁的对王珠升起了敬畏之意。
王珠却也似毫无所觉,不觉捧起了茶杯,一饮而尽。
这茶果真是口齿留芳,如今,咱们也是出去走走吧。否则便是到了宝山,还没去瞧一瞧。
王珠这般说着,轻轻的站起来。
一旁紫枝将一件玄色花枝银边儿的衣衫轻轻的盖在了王珠的娇躯之上。
张氏抬起头瞧着王珠,只觉得王珠娇艳之中带着一缕莫可逼视的高贵威严,一瞬间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她不敢多瞧,只柔顺起身,匆匆的跟随在王珠身后。
方出门,王珠却也是撞见了云暖阳。
打听了王珠的所在,云暖阳也是匆匆寻来。
眼瞧着王珠果真带着张氏,并且一副不设防的样儿,云暖阳心中不觉微微有些得意之情。
九公主果真来了,我四处寻觅,还当真害怕错过。
云暖阳言语温文,一如平常,仿佛那日要强迫王珠的人并不是他。
王珠心忖,听说云暖阳都是被碧灵宫扔去猪圈了,想不到云暖阳居然还是这般神色自若。
足以可见,云暖阳脸皮厚,养气的功夫了得。
她心中一缕恶意不断加深,要是能撕破云暖阳层层面具,却也是不知曝光在人前的真实是何等的丑陋。
王珠也是一副什么事儿都是没发生一般,仍然是与云暖阳有说有笑。
落在了别的人眼中,分明也是一对恩爱夫妻。
云暖阳一边说话,却也是不觉扫了王珠一眼。
准备说来,却是朝着王珠腰间扫去。
不错云蕊儿确实愚蠢浅薄,与王珠一比顿时索然无味,平时更少不得挑拨离间。
然而云暖阳那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却也是隐藏一颗极小气,极猜疑的心。
他好似漫不经心的扫过,留意到王珠腰间果真戴着一枚圆形镂空玉佩。
血色玉质,雕琢精致,价值不菲。
原本王珠腰间并未佩戴此物,如今却也是有了。
云暖阳一股子嫉意涌来,他恼恨王珠,恨不得杀了王珠。可是就算王珠死了,那尸首也是自己的。那骨头化成了灰,骨灰也是属于他云暖阳。
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的,王珠都是彻彻底底的属于自己的。
别的人,便算是沾染半点儿,那也是绝对不成。
而他瞧着王珠,温文的面容之上挤出了一缕阴郁的笑容,和云暖阳那宛如旭阳的气质截然不同。
大厅之中极尽奢华,各类博戏也是一应俱全。
什么马吊双陆六博象棋骰子均是一应俱全。
一名妙龄少女却也是盈盈而来。
奴婢沈兰,见过云将军,九公主。
她言语柔柔,步伐轻盈,似乎练过武技。便是王珠没有表明身份,可却一口认出来,可见这沈兰绝不简单。
只不过对方不但长相斯文,言语也是颇为客气。
此处来往,均是名流巨富,若是赌钱还要随身带着银子,就跟焚琴煮鹤一般,十分无趣。
而碧灵宫更是早就准备好了筹码,梅花筹代表千两银子,菊花筹代表万两银子,牡丹花筹代表十万两银子。
来客只需报个名字,就能领取筹码。
当然,若输了银子,胆敢赖账不换,只恐怕也没谁能在碧灵宫宫主跟前如此托大。
而整个重霄楼中,一应酒水吃食,各色享受,都是不要银子的。
沈兰一番介绍,娓娓道来,气质更是不卑不亢。
王珠目光好似随意流转,却也是不觉在人群之中逡巡。
她眸光所及之处,却可巧见到一道雪色的身影。
那名雪色男子姿态雍容,轻带缓袍,纵然不知其身份,却也是能瞧出他必定身份尊贵,故而气质不俗。
唯独一张面颊,却用半片银色面具遮挡住,一边的弯弧轻轻的拢过了男子下颚。这样子的打扮,却也是让他顿时添了几分妖异的魅力。
男人眼波流转之间,却似有勾魂夺魄之能。
无论此处有多少人,他永远是最为引人注目的那个。
而在他一边,却也是静静放在一把银色的大伞。
而这个人,王珠自然是认得。
当初自己在郴州,和叶灵犀斗富,这个人也是出现过。
那个叫银伞的雪衣人!
对方曾赠予自己一枚十分珍贵发钗,确实被王珠砸坏。
虽然只不过是一面之缘,王珠却也是记忆深刻。
毕竟,对方那极为美妙的风姿,王珠是不能忘怀的。
她蓦然冉冉一笑,笑容有些幽润。
对方,可是碧灵宫的人。
此刻银伞面前一堆牡丹花筹,他似漫不经心的下注,却也是有输有赢。
每一枚牡丹花筹都是价值十万两银子,可是对方好似根本不介意一般。
这里赌钱消遣的人也是不少,可是如银伞一般阔气的也是当真不多了。
云暖阳瞧在了眼里,也是不觉微微一怔。
眼前之人一掷千金,云暖阳虽非穷人,也是绝不能做到如此泰然自如。
大方到如此地步,却也是云暖阳做不到的。
云暖阳蓦然转身,对沈兰说道:沈姑娘,此人不是碧灵宫的银伞先生吗?银伞先生的大名,我也是知晓的。怎么碧灵宫的人,也是可以在这儿赌钱吗?
沈兰含笑:碧灵宫的人,只要自己有这个银钱,玩玩而已,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态度不变,心中却也是有些不快。
云暖阳瞧着温和可亲,很容易让人留下那美好的印象,然而见到有人比自己阔绰,这态度可是有些不够大方。
言语之间,竟然是暗示碧灵宫是有所勾结,用了些手段,方才让银伞这样子的大方。
沈兰身为碧灵宫的人,虽然是与银伞无甚交情,心里却也是有点儿觉得云暖阳虚伪。
不过区区小事,沈兰自然是不放在心上。这来往的客人,哪个不是戴着其他的面具呢?<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