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瞄向杨旭,他却正一脸坏笑地瞧着我。
轻哼一声,“嗖”地敛了目光,将头撇向窗轩,眺望一片秋水丽阳之景。
冉冉秋日,普照大地。平日浸在淡如薄纱般江雾中、潮湿而晦暗的黛瓦粉墙,变得明媚而爽净。粼粼波光,在幽深的秦淮河上,悠悠流淌。朱漆画舫,素舸小舟,缓缓而行,随湾流转。
本极清丽的景色,于心中憋闷、恼意斑斑的我看来,无一点怡人之感。
悄静的房间内,四人皆沉默不语,点点幽冷、别扭之气,悄然弥漫,……
突然,“吱呀”一声轻响,撕碎了一室的静默。
侧首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蓝绸短衣短褂的小二推门而入。他一手提着一只长嘴铜壶,一手托着一个黑漆木盘,其上放着四只精细的白瓷茶盏。
“几位客官,用些什么?”他一面将茶盏置于桌上,一面掀开茶盖,熟练地提壶斟茶。
杨旭略思片刻,便兀自说道,“淮饺、蟹壳黄、鸡蛋火烧、鸡丝卷、三鲜锅饼、桂花糖藕,各来四份。”
“客官稍等!”说罢,小二便提着茶壶、拎着木盘,闪出了房间。
“斐兄,不会见怪我自作主张吧?”轻笑不羁的神情,让人很难识其用意真否。
哥哥举盏,用茶盖轻轻撇去其上的浮末,小呷一口,回味片刻,方客套道,“杨兄客气了。”
杨旭浅浅一笑,并不介意哥哥的疏礼,继续介绍道,“此处最为有名的便是‘淮饺’。其馅,鲜美细嫩,风味特别。其皮,纤薄映字,点火即燃。形似麻雀,乖巧可人。”说至最后,言辞放缓,似另有番喻意。
回眸一望,却瞟见他正静静地望着我。黑眸似玉,温润和暖,朦朦烟雾,缭绕其间。
淡然一视,收回目光,将头撇向窗外,观览丽景。
郡主眼观一切,立时不悦,脸色一沉,冷笑道,“这般眉来眼去,莫非情投意合?”
目光一沉,攸地一瞥,恨恨地瞪着那讨厌的郡主。
方才在专心品茗的哥哥,似也察觉了什么般,缓缓放下茶盏,探究地望向了我和杨旭。
静默须臾,一个念头立即闪现脑海。
转眼,我用传音入耳之法,对杨旭道,“你和那臭郡主尽快消失,否则昨夜‘洞天别居’之事,……”
杨旭一怔,一双乌瞳幽深似碧潭,沉沉不见底。稍适,他波光一转,望了望哥哥,又瞧了瞧我,方也用传音入耳之法应道,“好。”
听着他的回答,心下没来由地长舒口气。
和风日丽,欣赏扬州迤逦水景的同时,享用美味佳肴,本是一件极爽心悦目之事,可是因为之前的事,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四人各怀心事,闷头用过早膳,便匆匆道别。
蔚蓝的天宇,空灵出尘。几朵雪似白云,浮于其上。虽是秋季,但江南的秋景,却没有北方那般肃刹。和风拂柳,嫩条掠波。缓缓流淌的幽鸀河水,因之而漾起微微涟漪,似轻褶的鸀锦缎般。
我和哥哥沿着秦淮河静默而行。
“哥哥……”启口呼唤之后,脑子却又是一片空白,不知当说些什么好。
放缓脚步,抬首望向哥哥,那英礀勃勃的剑眉,不自觉地微蹙,几许忧伤,在那碧黑似深潭的眸子中,悄然翻滚。
凝想片时,方缓缓低语道,“哥哥,信雪儿吗?”轻柔的话语,隐着我满心的愧意和无限的怜惜。
哥哥驻足当地,展颜应道,“嗯。”说着,他探手过来,轻轻握住我的。
哥哥温暖而带着薄茧的大掌,覆住手背,点点粗糙的触感,和着悠悠暖意,自肌肤传来。它们,似闪电般迅即奔至心间。它们,又似宽阔的海洋,将我心间那载着愧疚的小舟,容漾其间。
抬起头,冲哥哥开心地一笑,“哥哥,咱们现在去何处?”
哥哥略一思忖,“去瘦西湖,如何?”说话间,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幽幽然,现于嘴角。
亮如繁星的眼眸,虽藏笑意,却依旧有一抹忧色暗隐其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