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草舍前的小坡步步而上,点点临近间,本忧心、焦灼的我却行得越来越慢。
非不关心师傅,只是惧怕即将到来的会面,因为那横飞而来的身份,而与以往有了千差万别,将我们曾经已经习惯了的师徒关系、姐妹情意以及和哥哥心心念念的情爱,全都渗入点点俗情,变了味道。且,攸晴之事,我尚踌躇不定。
攸晴,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虽然她现在还未亲口承认一切,而我从情感方面,也依旧不愿相信这些,但从事实来看,当是她确焀无疑!因为含月,心地宽善,厚待一切,当不会背叛我和师傅,且倘若真是她,那便不会听师傅安排,在镇上等着哥哥,而应借机离去,安然脱身。按理,以攸晴此番暗中勾结敌人,出卖信息,致我、哥哥和师傅于危难之境,取其性命,也不为重。只是,一想到我们曾经的过去,那快乐的儿时光景,我如何能下得了手?
怔想间,不觉已经来到了草舍外。
敛思停步,只觉旷野上、草舍内幽寂如水,唯有火苗熠熠燃灼的“劈劈啪啪”声,悄然飘入耳际。
侧眸,眄向斜后的外公。
莹黄火光下,外公静默而立,那黝亮似琉璃的黑眸,深深地凝望着我。其英挺的眉宇,微蹙成“川”。几许无奈,几许苍凉,几多哀伤,似万里云烟,缥缈眉眼,似有若无。
沉叹一息,掀门而入。
“吱呀”一声,木门徐徐打开,寸宽的缝隙,缓缓变大。
尚未开全,一个严谨、沉稳而浑厚的声音,攸地自草舍内传了出来。
“臣韩浩飞,拜见公主。”
垂目一看,只见一身白衣的师傅,伏跪于椅前的地面上,其旁还有哥哥,含月和攸晴。
臣韩浩飞?
想来,师傅和外公在朝野,当是有些名望之人,否则口风怎会如此紧,瞒我十余年?
眸光停驻,紧紧锁住面前的四人。
曾经的师傅,如今变成了臣子,那么曾经的哥哥,曾经的姐姐,还会如同往昔吗?我不知道,可我希望那样,只是现实中的一切,不一定都能如我所想,也不可能完全由我控制。
静静凝望间,一股憋闷之气,自胸间弥漫,越发浓稠,不断膨胀,似要破胸而出。
深吸一气,重重一叹,略微缓解先前的压抑。
余光瞟向一旁的哥哥。
斯时,他静默于师傅身侧,悄然望向我。那双墨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好似一汪碧湖,其中雾霭纷纷,潮绪如涟漪般,暗暗涌动。
匆匆对视后,他缓缓垂下眼帘,避开了我的目光。
犹豫一刻,我终于也敛了眸光。
徐步上前,倾身扶起师傅,“师傅如何?”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细细观察,方第一次发觉,师傅虽为我恩师十余年,将我养育成人,可自己如今却也不过一个青年,顶多只有三十岁。只是,因为他平日对我的严苛和不苟言笑,让我觉得他颇为老沉。
“多谢公主,臣无碍。”平静无波的声音,一如往昔,不见丝毫波澜。
无碍?不可能!
虽然师傅面色如常,长眉斜飞,浓密如墨,黑瞳深幽,似子夜松涛,只是双唇红得过于艳丽。瞥向他的手,指尖竞也泛起异样的潮红,好似夕阳彩霞般。
这症状,极似……
想着,不由温婉却又坚定地说道,“师傅,容我把脉之后,方能确信。”
以往源于师傅的严厉责罚和威严,决计不敢这般与师傅对言,而今,因为关乎师傅安危,不得不摈弃一切,执意而为。
师傅一怔,缓缓阖上眼帘,摇头道,“不用了。”
难道师傅真得……
思虑间,心如万千银针刺过般,痛入神髓,点点揪人肺腑的哀伤,似浓雾般弥漫胸膛。
沉吟几许,方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中之毒,乃‘七步魂’?”微扬而略带迟缓的声音,暗隐了我内心那最后一丝侥幸。
“七步魂”,乃江湖上有名的烈性毒药。服下此药之人,只要行满七步,立即毙命,既便神仙在世,也回天乏术。我真希望师傅没有中毒,希望……
师傅徐徐颔首,证实了我的猜测。
最后一丝期冀破灭,心顿似堕入万丈深渊般,不断下沉。原本,对攸晴尚存一丝慈念的我,此刻心空悲凉,瑟瑟秋风乍起。那方才尚存留脑海的美好回忆,顿时灰飞烟灭。此时,我立刻明悟师傅为何一直滞留谷间。为何……
想着,目光攸地射向一旁的攸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