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生从临时用几块木板搭的“床”上爬起来。随便洗了把脸就走出去。
这些天实在是有点忙,不断地有别的村子的人来找他说凑份子买船的事情,所以他都睡在了码头边上的棚子里,这里平时只有杨大爷一个人在睡,所以也就没有他睡的地方,不过他也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几块板子一凑,卷张被子就睡了。
当然,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没有蚊子的,而赵海生只能学鲁迅先生的办法,用衣服包住脑袋,只有两只鼻孔出气,任凭蚊子在他耳边乱叫也岿然不动,倒也睡得安稳!
走出棚子之后,赵海生慢步走到用大石块砌成的海堤边,海水已经涨潮,不过风平浪静之下倒是一如平镜,风浪不惊。此时还早,今天又不是船队回来的时间,所以整个码头也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
海潭镇这里的海浪并不大,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波平浪静。这个时候也不例外,近海自然湿汽重一点,海面上贴近水面的地方还缭绕着团团雾气。
早起的几只海欧在飞着,偶而会从天空上扎下,叨起一条小鱼,这种景色也可以百看不厌。
爬上海堤,做了几下扩胸运动,伸展了一下身子,深深地吸了几口微咸的海风,赵海生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虽然回到这个年代之后已经远离五光十色的城市生活,但是赵海生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合,也许他天生就适于过这种“山村野夫”的日子。
“海生,你好兴致啊!”
突然后面穿来一把爽朗的声音,赵海生回头一看,现来的竟然是赖明和苗炎!
赵海生马上跳下海堤,迎了上去,笑着说:“赖县长、苗镇长,你们怎么来了?事先也不通知一声?”
赖明挥了挥手,大声地说:“我昨天晚上就到了,比较晚了,也就没有来找你,在苗镇长那里对付了一晚,今天才来找你。”
赵海生看到赖明虽然是一脸平静和爽朗,但是这一大早的就来找自己,知道肯定是在忧心这个海潭镇捕捞业的展的事情。而且昨天晚上就到了,肯定是事先向苗炎了解过情况了。
赵海生当然明白这个事情对于赖明个人的重要性,所以对此也没有什么惊讶的。
苗炎站在赖明的身后。他微微地向着赵海生点了点头,这一下赵海生的心里就更加有数了。
“行,既然赖县长你都来了,我就带你转两圈,好好看一下我们的这个码头!”
赵海生笑着说。不过他也知道这所谓的看一下这个码头只不过是套话,赖明这一大早跑来绝对不是来参观的,估计走着走着就会说起原来定下的那个计划了。
其实说白了,赖明这次来就是“催债”来的。
“海生啊,赖县长来得早,还没有吃早饭呢,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看着赵海生和赖明就要马上开始谈工作上的事情,苗炎此时开口笑着说。
昨天晚上赖明到了他那里之后,两个人简单地吃了顿晚饭就开始谈怎么样去展海潭镇的捕捞业这个问题,一直到深夜两人才睡。今天一大早一起来之后就来找赵海生,连早餐都来不及吃。
赵海生愣了一下,说:“我这里没有现成的,我也是刚起来,还没有煮呢。”
其实,在这里如果早上没有活要干,一般来说也不怎么吃早餐——这个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还不怎么样,顿顿米饭还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忙时吃干,闲时吃稀,能能省就省。
赵海生之前不知道赖明他们会来,所以也不可能准备,只能说“没有煮”。
“那能不能煮一点什么吃的?啥都好,有得吃就行了。”苗炎当然也知道海潭镇这里的生活习惯,一听赵海生的话就明白了。
赵海生想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棚子里还有东西可以煮来吃,于是笑着对苗炎说:“苗镇长,不如我们带赖县长去镇子里走走,那里可是有不少吃的。”
苗炎想了一下,他知道赖明是来找赵海生有正事的,这才刚从镇子里到这里,又要回去?不由得看了一下赖明。
赖明笑着说:“海生啊,你和苗镇长是地主,怎么也得想想怎么样招待我吧?这主意你们拿就好了,我可不熟悉你们这里的情况,但是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能复杂,简单一些就好。”
赖明这个时候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心急了,这一大早地就跑到这里来,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事情现在也不是急就能解决问题的,而且他也明白估计赵海生这里是没有吃的,要不就不会说回镇子里吃了,于是也就干脆放下心来,先找个地方吃个早餐再说。
“行,那我们就去镇子里转转,反正离这里也不太远!”苗炎看到赖明把球踢到这里。于是就拍板说。
赵海生打头,赖明和苗炎跟在后面,三个人就向着镇子中心的集市走去。
此时虽然还早,但是集市里早已挤满了人,三个人离集子还数十米,但是那鼎沸的人声早就已经传了过来,一片喧哗的叫卖声接连不断!
“苗镇长,我看你们这当地的经济不错嘛,这集市的人还真多!”赖明一到集市就现真的是人挤人,对跟在自己身边的苗炎笑着说。
赶集在海潭镇这里的叫法是“趁圩”,趁是动词,意思和“赶”一样,而“圩”就是指集市。
“呵,谢谢赖县长的夸奖,咱们这海潭镇的集市还真的不差,今天你来得也是时候,正是赶集的时候,所以这人也特别的多。如果是平时当然是没有这么多人的,这一点我也不敢自夸。”
苗炎倒也老实,其实这也骗不了人,赖明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相反可是一县之长,这是不是赶集那可是一看就知道。既然这样那倒不如诚实地说比较好。
果然,苗炎的“老实”反而赢得了赖明的高兴,他说:“苗镇长,我也去过咱们天溪县的别的镇子,如果说这繁荣的程度,还是你们这里比较好。”
……
赵海生并没有参和到赖明和苗炎的谈话之中,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没有必要凑这个热闹的,这是上级与领导之间的谈话,他说白了也就是一个生意人。
这身份上的天然的区别就算他与赖明和苗炎再熟也不会改变的,而且赖明与苗炎的上级与下级的身份的这种不同也注定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永远不可能是朋友的,所有话语都不可避免地带着视察与被视察的味道。
正是因为如此。刚才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才会如此地“公式化”。
不过虽然没有参与到赖明和苗炎的对话之中,赵海生也相当地快乐,原因无他,他回到这个年代虽然已经近两年,但是他还真的从来没有来过集市。
让赵海生感到很熟悉的是现在他看到的这一切和他的记忆之中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自行车还不多,只是偶而才看得到,而且一露面那可是众人瞩目!人们基本上都步行,手里都提着东西,基本上都是竹编的篮子,或者是麻袋,又或者是双肩挑着簸箕,这些里面都装着或者是蕃薯,或者是鸡蛋,又或者是白菜之类的自家产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拿来卖的,然后再买一些自己需要的的油盐或者是肉之类的。
人很多,不时还有人牵着牛车经过,这种用牛拉着的车才是这个年代的人们最重要的运输工具。而且这种牛车在这种人多的闹市的地方是一定要人牵着走,要不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惊到牛,牛起疯来那可是很惊人的,到时就会撞到人,这样可就麻烦大了。
牛的鼻子处穿着一根短木,绑着牛绳,然后穿着短木的地方湿润润的,不时滴下几滴粘液,而且牛的嘴巴也给一个用竹编的篾篓给套上,这是为了防止牛吃东西而做的。
因为在集市的路的两边都是摆着蕃薯、白菜或者是别的东西,这些牛都会吃的,如果不把牛嘴套上,那它们在走的时候就可能把头伸过去大嘴一张,那就麻烦了!
而且不把牛嘴套上,牛就会因为“留恋”路边的“野食”而一步三回头,根本就是用鞭子抽也走不动!
街道都是泥的,水泥铺的地面在这个时候还远没有出现或者是远没有普及,这来来往往的人、牛车之类的多了,地面的泥土也被踏得乱七八糟,再加上那些白菜什么的上面滴的水,牛说不定突然之间就地拉堆冒着热气的牛屎或者是撒一大泡尿。地面就是一片的湿!
人走在上面也得小心,要不还真的会踩上一脚的牛屎。
街道的两边都是挤挤地摆着卖的东西,此时除了极少数的摊位是固定的之外,大多数的位置都是临时来“占”的,谁来得早,就谁占了,特别是在这种赶集的时候更是如此了。
所以这些卖的东西也就没有什么分门别类的说法了,卖蕃薯的旁边可能是一个卖猪肉的,而卖白菜的旁边很有可能是一个卖糖的或者是腌公鸡的又或者是刻印章的……总之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什么都挤到一起!
热闹得很,但是也让人眼花缭乱得很!
赵海生看着这一切,不由得狠狠地抽了一下鼻子,迅涌进自己的鼻子里的是一股夹杂着牛的屎尿味、鸡屎味,汗臭味、各式吃食的香味……
其实这股味道并不好闻,但是赵海生却感到很高兴,心底不由得对自己说:
“这一切,都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啊!”
“咦!”
赵海生突然小声地叫了一声,然后往前几步,那里是一个书摊!
在赵海生的记忆之中,新华书店在海潭镇是有一个的,但是在远离集市的地方,但是那里卖的书通常都是成年人看的,而这种在街边摆着的书摊的主要顾客则是小学生!
这个时候的学习资料是相当的少的,赵海生还记得以前自己小的时候也经常趁着这种集市的时候和同学骑着自行车来这里买习题册之类。
不过,这些书的价钱可就与真实的相去甚远了。原因无他,这个时候是“物资奇缺”的时候,这些书背面印刷的定价都被小贩们用橡皮擦掉,然后重新用笔写上一个新的价钱。
比如说如果定价是2.5元,那么可能这个“2”就会被擦掉,然后写上一个“5”或者“7”字!
你还不得不买,因为整个海潭镇就这几个小摊有得卖!个个小摊都这样干,而新华书店里基本上是不卖这类的书的!又或者说新华书店里卖的这类书都不够新,所以要想买新的书,还得来这里。
想当年赵海生可没少买这样的书!当然这种“冤枉”钱也没有少给!当年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的**,那可是付出不少代价的。
当在这里重新看到这些卖书的小摊,赵海生不由得走上去,拿起其中的一本“奥林匹克习题集”翻了过去看了一下书的背面的定价处。
果然不出所谓,那里价格已经被擦掉,重新写上了一个价钱!
“呵,老板,这书的书价改了啊!”赵海生打趣地说。
小贩一听,脸色一听,一把把书抢了回来,说:“你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别在这里挡住我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