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儿,她已是泪眼婆娑。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说:“大姑娘,环儿唯有一死明志,方可报答姑娘的知遇之恩!”
她说着便要甩头撞向右手边炭炉的一个角。这炭炉金属材质,边角也是凌厉尖锐。她这样撞上去必死无疑。
莫云潇也是大吃一惊,叫道:“不要!”接着身子一跃而起,紧紧地扯住了环儿的衣领。但环儿是报了必死的决心的,只听“嗞啦”一声,衣裳破碎,环儿也因失了准头而撞在了自己身后的红木妆台上。
“咚”的一声闷响,妆台上的铜镜只颤了一颤,而环儿却跌坐在了地上,吃惊地望着莫云潇。
莫云潇也因为扑得太猛同样失了重心。她“啊!”地一声惊叫,便从床上跌倒下来,翻了两翻,滚到了环儿脚边。
“哎呦!这可摔死我了。”莫云潇扶着自己的腰缓缓站起身来,不停地揉搓着。
环儿望着她,忽然也奋起身子,紧紧将莫云潇的两腿抱住。莫云潇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又被她拽到。
“姑娘!姑娘!环儿绝无害姑娘的意思,请姑娘明鉴呀!”她一边哭一边说着。
“好了好了。”莫云潇将她扶了起来,亲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说:“我知道不是你。我之所以要这么说是因为……”她故意一顿,望了望门口和悬窗的方向,接着说:“是因为隔墙有耳。”
“哦?”环儿也本能地侧目去瞧,但她还未转头,莫云潇就又将她的脸扶了回来,耳语道:“陪我把这戏演下去。”
环儿如梦方醒,连连点头,说:“好,姑娘怎么说,环儿就怎么做。”
莫云潇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又踱步回到床边穿好鞋子,重新坐了下来,看上去宛似是审案子的官员。
她含笑道:“你刚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救了你呀!”
环儿拉扯了一下已破碎的衣衫,悲悲戚戚地解释:“七年前,官家……哦不,如今该叫先皇帝了。先皇帝亲政伊始便改弦易辙,恢复了王相公的新法,朝中的苏家兄弟和一干旧党或流或贬,星散各地。家父曾在兰台做刀笔吏,只因照顾过下狱的苏东坡,此时也是秋后算账,便也落了个抄家刺配的下场。咱们城外的楚员外垂涎环儿已久,得此机会便疏通门路要将环儿买去。恰在这时,是姑娘花了三倍的银子将环儿买下,才保住了环儿如今的清白之躯。所以大姑娘,您对小的这不是救命之恩是什么?”
她说到最后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楚,双手捂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莫云潇沉吟了一句:“王安石变法影响深远呐。”
然后她又扬起头来,问环儿:“你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遭此剧变沦落为婢。这么多年来你就不恨吗?”
环儿一抹眼泪,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我恨!我恨官家!恨大宋的朝廷。也恨楚员外和王相公!但……”她长叹一声,摇头苦笑:“我终究是一个弱女子,自己能活下来已是莫大的幸运,救不了家严家慈,也救不了成宇。”
莫云潇眼睛一亮,问道:“成宇?”
环儿无奈地笑了:“成宇,环儿的表兄。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早已定下婚约。只是他们家也受我家的波及,全家刺配福建路,永世不得回籍。”
莫云潇愣了一愣,喃喃道:“可也真够狠的。”
环儿双手向两侧抹去眼泪,苦笑连连:“是呀,真够狠的。家父小小职厮,受此波及至多也是刺配。而二奶奶她们家就难过了。她的父亲曾受王相公的提携,当上了两浙转运使。可后来神宗崩逝,先皇帝冲龄即位不能理国,于是高太后垂帘。那高太后却是心向旧党的,将司马相公召回朝廷不说,还将新党的许多人一并罢了。这其中就有二奶奶的父兄。”
“啊!”莫云潇大吃一惊,左右望了望,然后压低声音问:“那她也是被人牙子卖到莫家来的吗?”
环儿一声冷哼,摇头说道:“高太后还算宽仁,只是将她父兄罢官,并未流放。是二奶奶厌弃了老病的父亲和自暴自弃的哥哥,早想着攀高枝。恰逢咱家大郎去西川采摘茶叶与她遇见。她巧意逢迎,博得大郎欢心,才买她回来做了堂下之妾。”
莫云潇点了点头,喃喃道:“看她一副媚相,猜也猜得到了。”
“只是报应好还。”环儿轻蔑地一笑,说:“偏偏是二奶奶的贴身女使李仙娥也学着她的样儿,在大郎面前卖弄了几许风情,也就给收房去做了三奶奶。这件事的原委细节,外人不曾得知,就连与咱家交好的宋家姐弟也不甚了了。但莫宅上下,没一个人不知道的。只是……”
环儿顿了顿,叹道:“好人却不长命。大姑娘的母亲,莫家的当家主母却因难产而殒了命。”
莫云潇轻咬嘴唇,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她们姓蒋还是姓汪,我心里可有底了。”
环儿见她讷讷地出神,便上前一步,低声问:“大姑娘,外面的人还在吗?”
“啊?哦!”莫云潇这才反应过来,忙说:“应该都走了,但咱们以后还要常演下去。”<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