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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第四卷(2 / 2)

“‘痛觉交换’。”

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就听到“咚”的一声撞击。

“……吗!”

小司的肩膀感觉到一阵剧痛。由于耐不住这一重创,身体摇晃了几下。

在众人的注目中,被自行车撞倒的孩子瞪圆了眼睛,惊讶地凝视着自己原本应该受伤的肩膀。

小司微笑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孩子的身边走过。还好自行车刹车及时,自己的肩膀并没有骨折。

没有人知道小司承受了孩子应该承受的伤痛,她微笑着解除了法力。

蜘蛛离开那个孩子,飞回到小司的肩上。

“……”

她感觉到了视线,于是滑进了大楼之间的空隙。

刚进入一条没人的路,忽然有人叫住了小司。

“等一下。”

回头一看,一个少年站在那里,身旁还有个异形的怪物。

那是一个穿着附近一所高中的制服,一眼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少年。但是他身边跟着的怪物就算再保守地说也不能说是个普通的角色。

——是“虫”。

少年从包里取出防风镜戴上,那是个可以遮盖全脸的防风镜。

“我刚才看见了。现在就以附虫者的名义逮捕你,如果反抗的话是会受伤的哦。”

小司叹了口气。

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是一个一发现附虫者就捕获、隔离他们的政府机构。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潜伏在一般的生活空间里的战斗员,隶属于一个叫做“监视班”的小组。好像是这样的。

到现在小司不知多少次遇到这些人了。

“……”

小司站好,让蜘蛛爬进指尖的缝隙里,重新戴上耳机,从口袋里掏出线控把音量调到最大。音量震动得鼓膜震动不已,但是小司已经习惯了,面不改色。

“看来你是不打算老老实实让我抓了。”

少年命令自己的“虫”向小司发起攻击,那个庞然大物比小司大了足足有两圈。

小司绕过怪物的脚,向着少年弹出了蜘蛛。

“‘听觉交换’。”

确认蜘蛛已经附着到了少年身上,小司开始运用超能力。

“——哇!”

突然,少年的耳边响起一阵悲呜。

是因为少年和小司的听觉交换了。少年的耳边应该是响起了大音量的音乐。因为不能了解是什么状况,大多数对手在这种情况下就开始自乱阵脚了。

怪物也感觉到了宿主的异常,行动变得迟缓下来。小司面对怪物凌乱的脚步,开始发起攻击。

“‘痛觉交换’。”

喊出这一声的同时,小司的头被“虫”的脚狠狠地击中了。

但是小司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被踢出去的,是带着防风镜的少年。头被重重一击,一下子没有了知觉。——因为避开了容易留下后遗症的后脑部,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知觉吧。

因为宿主失去了知觉,怪物也停止了移动。眼看着身体慢慢缩小,回到了已经不能战斗的少年的身边。

“……”

取回附着在少年身上的蜘蛛,小司迅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小司的“虫”是没有战斗能力的。

它所拥有的,是偷换别人的感觉或者身体信息的特殊能力。以前和小司对峙的特环的战斗员,都因为她有支配精神的特殊能力而对她畏惧三分。

要想熟练使用能力,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但是,现在小司可以把“虫”的能力当作自己的力量一样驾驭自如,所以从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的手中逃脱当然也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了。

岂止如此,现在的小司简直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使用能力的话不会输给任何人,钱也可以随便弄到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帮助弱小的人。

不是别的,就是“虫”这种力量改变了小司。

那个曾经什么也做不好的小司已经不复存在了——。

“……”

小司穿过小路,就看到了隐藏在楼宇阴暗处的大路。

可以看见路边聚集了很多穿着制服的少女。他们都是等着班车的贵族女子学校的学生。

其中的一个人,穿着粉色的大衣,不断地东张西望。

但是当她注意到藏在那里的小司后,就对朋友说了句“你先走吧,我坐下一趟班车。”,然后朝着小司的方向跑过来了。带着星星形状发卡的朋友不可思议地歪歪头,但是并没有阻止她。

“你好!你老是不来见我,我很担心你呦!”

这个女孩无忧无虑地笑着,就是因为这个她,小司才变成附虫者的。从那以后,因为发现她总在这里等班车,有时候就过来见个面。

小司微笑着。

这个女孩好像是一个很大的资本家的女儿,所以能两个人单独见面的机会很少。如果她和小司这样的人说话被别人看见的话,一定会给她添麻烦的。

“没什么麻烦事吧?”

好像是约好了一样,小司这么问她。每次来看她的时候,都会问相同的问题。过去也有那么几次,帮她解决了几件小事。

女孩“嗯——”了一声后,看着天空。

“什么事也没有,谢谢。”

看着这么说又笑得很明朗的女孩,小司也笑了。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如果对方不需要帮助的话,自己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那个一一”

女孩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小司。

“你又要去什么地方了吗,魔法使者?”

女孩有点失落地问。

小司和女孩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这个不知世事,天真的小女孩管小司叫“魔法使者”。可能是有时候让她看到了“虫”的能力,所以她就把那个当成真正的魔法了吧。

“还有,以前就问过你的……为什么,要帮助我?

小司转过身。

如果假设自己真的是魔法使者的话,那么帮助自己变成魔法使者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她给了本来可能会一无是处地死去的小司一线希望。

但是却不能告诉她这些,小司所掌握的语言还不足以传达这一点。掌握不了要领嘴又笨,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她只是微笑着,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

“如果不能告诉我的话,至少——”

小女孩抓住了小司的大衣。

“不能一直在这个城市生活吗?”

一直在这个城市生活。

女孩的请求对于小司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一个城市停下脚步,每天过着没有危险的平凡日子。小司和以前一样,还是很向往那些平常人的生活。

“很快就可以——”

她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我要先做好现在的工作才行。”

微微的笑了笑,女孩脸上顿时有了光彩。

从身高和饱经风霜的神态看来,小司看起来可能都不太像,但是实际上如果小司是个普通人的话,现在应该是在上高中。工作和住的地方可能都没那么容易找到,但是这个年龄如果想在一个城市定居下来也并不是不可能。

像魔法一般的“虫”的力量,会招来敌人。如果自己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话,帮助人自是不用说,但是如果作为赚钱的手段的话,是绝对不行的。

“等着我吧。”

告别了满面笑容的女孩之后,小司坐进了电车。

早上的上班高峰已过,车厢里空荡荡。突然看到一个像是一夜没睡的职场女性,于是立刻弹出了蜘蛛。

“‘痛觉交换’……”

果然不出所料,电车一晃,那位昏昏欲睡的女士就撞到了门上。

小司的额头感到一阵疼痛。那位女士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地摸了摸一点都不痛的额头。

小司苦笑了一下。看来在下车之前,得做好心理准备还要承受几次这样的痛苦了。

小司经常会遇到那些有困扰的人们。

刚变成附虫者的时候,小司把这认为是具有特殊能力的人的宿命。

但是另一方面,却渐渐地转变了想法。

不论是谁,身边都可能会有有困扰的人——。

现在眼看就要受伤的人可能到处都有,只是没人注意到罢了。或者是即使注意到了,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就那么听之任之了。

“……”

电车到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赤牧市。

这里有小司的目标。

小司从变成附虫者开始,就一边磨练能力一边在做一件事。

在这个国家有很多坏人,践踏着像以前的小司那样弱小的人,自己却逍遥自在的生活。制裁这样的坏人,恐怕没有比小司这样曾是弱小的人来代表更合适的人选了。

自己有帮助别人的能力。

自从学会了不会输给任何人的“魔法”,就没有救不了的人了

“必须救更多……更多的人。”

走出车站,都市的气息迎接着小司。她微微笑着,看了看指甲里的蜘蛛。

“……!”

突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蜘蛛——在嗤笑着。

她感到了一阵寒意,摇了摇头,再次低头看了看蜘蛛。

只是长着牙的大嘴像往常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地蠕动着而已。看起来像是笑歪了嘴——不管怎么说,好像是感觉的缘故。

是不是开始重要的工作以前,它也会莫名地开始紧张呢。小司拍了拍胸口。

戴圆太阳镜的女人赋予自己的是帮助人的魔法。蜘蛛作为这个魔法的象征,不可能与自己的意志相悖而嗤笑自己啊。

小司来到了一座摩天大楼的跟前。走进对面的咖啡店,靠着窗户坐了下来。

“……”

点了杯咖啡后,就一直盯着对面大楼的状况。

——小司变成附虫者以后,首先就埋伏起来攻击了向当年自己所在的少年集团索要“营业额”的男人。之后又使出自己的能力,威胁他说出了上面的组织。

原来是个利用小司这样的孩子赚钱的没用的暴力集团。小司又用了一段时间,找机会攻击了集团的几个头目。如此这番,又打听出了更大规模的暴力集团。

过了很长时间,小司才渐渐追溯出资金的流动过程。虽然小司有这个能力,但是这与她处于这种境地拼命地努力是分不开的。

最后揪出的头目,是一个任一家全国规模的大企业社长的老头儿。这个公司表面上是一家大的制造商,实际上是通过经济领域间接控制了金融领域的大目标,绝对不可小觑。碰巧的是,那位社长的家也在小司的故乡,但是通过威胁他身边的亲信,小司得知,这位社长一年中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饭店里度过的。

小司调查得越深入就越发现,这位社长所做的都是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他从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手里掠夺金钱,然后使用这些金钱制造更多的弱小的人——。

费尽辛劳,终于打听出社长的日程安排。根据日程,社长今天将在赤牧市的一座大厦里——就是小司现在监视着的这座大厦,开一个聚会。这座大厦不同于其它的可以过夜的高级宾馆,没有停车场。

如果要有所行动的话,那就是今天晚上了——。

因为出租车都挤在了迎送的车子中间,所以社长走着出现在了便道上。在这大都市的便道上,与小司这样的少女擦肩而过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

那时候小司已经喝下好多杯咖啡了。

说着“尊敬的顾客,本店很快就到打烊的时间了……”的店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司“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往桌上放了几张纸币,匆忙飞奔出了咖啡厅。

大厦的出口处停着黑色的高级轿车,很多穿着西装的男人不断地出现在门口。

小司横穿过马路,向着大厦出口走去。在她的大衣下摆里,爬出了她的“虫”——就是那只蜘蛛。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大厦里走出来,在众人的簇拥下,笑着向高级轿车走过去。

小司加快了脚步,准备好随时把蜘蛛弹出去。

“……”

正当要把蜘蛛弹出去的时候。

突然,警车的鸣笛声传到了小司的耳朵里。原来是在追赶没带头盔还把摩托车骑得飞快的驾驶者。

那家伙大概是想逃跑,因为车把握得不好,整个摩托车都在摇摇晃晃。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小司心中忿忿着,身体却已经开始行动了。她把蜘蛛弹出去,附着在了骑摩托的人身上。

“‘痛感交换’……!”

紧随其后,摩托车倒下了。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撞在了电线杆上。

“呜……!”

小司顿时感到全身都如触电一般。衣服里面的皮肤也裂开了,额头也开始流血。

不知不觉意识渐渐恍惚了,紧咬着牙,抬起了头。她马上让蜘蛛离开骑摩托的人,一下子解除了能力。

“呼……!啊……!”

忍着粗重的呼吸,把伤口遮在了大衣里面,然后径直穿过了大厦前面。

绝对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白白地放弃机会……!

老人那伙人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故。幸亏如此,小司才能在他们进入到车内以前赶到大厦前面。

“‘痛觉……交换’……!”

小司弹出蜘蛛,口中念念有词。

——小司的能力,并不能支配蜘蛛附着以后的感觉。所以,刚才她所受的伤是没有办法转移到老人身上的。这就是小司不能够替别人承受他们已经受到的伤或者病痛的原因。

“呼……呼……”

小司跌跌撞撞地走到路边藏起自己的身影,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

成功了!终于把“虫”附着在老人身上了。

小司的能力会从蜘蛛附着的那个瞬间开始启动。只要是在蜘蛛丝所能达到的一定范围内,而且在一定的时间内,老人根本没有办法从小司的“魔法”下逃脱。

之后就是用能力来维持住效果,做一下最后的“加工”。

但是有效时间并不是很长。

小司用尽所有力气,准备向前走的时候,突然。

“……原来如此,你的能力就是把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现象由你来承担啊。”

抬起头,对上了一股视线。

路边的黑暗中,浮现出了银色的光辉。

闪闪发光的,竟然是一只梦幻月光蝶——。

“还是说,是‘交换’呢?如果这样的话……”

梦幻月光蝶的样子突然扭曲了。本以为伸出的是触角,谁知却是一根细细的棒子——变成了一支闪闪发光的长枪。

白白的细细的手腕抓住了长枪,其中的右手和右半身以及右眼,都被银色所照耀。

“作为能力来说,可以说这是一种‘不死’的能力吧。”

说话人的右眼放出冷酷的光,让人不禁战栗。

空气开始抖动。

长枪释放的威力,让小司屏住了呼吸,全身开始冒冷汗。

“啊……呜——”

此时小司把伤痛和刚刚使用能力的疲惫抛在了脑后,只是被这种压倒性的力量所震慑,由衷地感到了恐惧。

她注意到了自己的错觉。

在一次次战胜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的刺客的过程中,小司认为自己作为附虫者是很强大的。

但是,错了。

迄今为止只是自己的运气太好了。

在附虫者当中,也有像眼前的“怪物”一样出类拔萃的一一。

那支银色的长枪虽然稍微削去了一点尖儿,但是把小司的“虫”击碎的力量肯定是有的。这种确信的波动压迫了小司全身。

“你、你是谁——”

小司好容易才保持镇定,开口问道。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自己很可能会双膝酸软而倒下。

“……我是‘猎人’。伙伴们都这么叫我。”

“猎人”——也就是说,她是站在捕捉什么的立场喽?

这样的话——。

小司突然笑了起来。

也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如果你是捕捉附虫者的话……可以把我杀了啊。”

她拼命地虚张声势,开始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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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足少女的回答却很冷静一不,是冷酷。

“我可没兴趣。即使我攻击你,你也不会受伤吧。从你无法把刚才受的伤转移到老爷爷身上这一点来看,我得的病恐怕也无法转移到你身上。……算了,对于这个能力而言,不攻击宿主,而是攻击‘虫’的话,只要切断那根丝的能力就会失效吧。”

虽然勉强保持着微笑,但是小司已经完全陷入了绝望。

她全都看见了。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的能力完全地了解了。她到底和多少个附虫者交过手——捕捉过多少附虫者,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识破对方的能力。小司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聊的能力。”

少女“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无聊的能力——听到这句话,小司睁大了眼睛。

“我的能力是——”

小司咬紧了牙关。

“是‘魔法’……!不仅救了我自己,还可以帮助各种各样的人。”

那个可以说是小司的恩人的女孩把小司的能力敬仰地说成是“魔法”,但是这个使枪的少女却把它贬得一文不值。

但是使枪的少女恶魔般的语气,一点也没变,继续说道:

“虽然我对此没什么兴趣,但是你刚才的目标是那个老爷爷吧?不过,你在出手之前仍然帮助了骑摩托车的人。是因为对自己所具有的能力——或者说‘虫’的能力感到骄傲吧。”

使枪的女孩笑了。那是嘲笑。

“你不是想成为什么‘温柔的魔法使者’吧?”

正是如此。

那天,回答那个不可思议的女人的问题的时候,小司成为了魔法使者。

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做不成的自己,就是在那一天重生为魔法使者的。

“杀了你……!”

小司开始紧逼使枪的少女。

她的能力能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如果使枪的少女这就开始攻击她的话,小司本来的目的还是可以达到的。如果少女要剪断蜘蛛丝的话,那么小司一定要挺身而出承受攻击。

“你这个附虫者还真是单纯,不是跟你说了我对这些没兴趣了吗?我不想战斗,只是想知道你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儿。”

“猎人”笑着走了,银色的光辉也随之远去了。

“‘虫’的力量不是什么魔法,这不是一想就明白吗?假冒的‘不死’附虫者……”

使枪的女孩留下这么句不吉利的话,便消失得没有踪迹了。

小司不服气地握紧了拳头,但是马上就想到了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于是赶紧向前赶过去。

“呼……哇……”

没有时间了。

跑出大路,环视了一下四周。

她在找能够切实达成目的的目标。

“……!”

抬起头。

看到了夜空中突出的建筑物。那是叫做赤牧市摩天大楼的超高层展望台——。

她忘记了受伤的事情,全力向展望台奔去。无视人行横道的红灯,在按喇叭的汽车中间穿来穿去疾走如飞。

一边跑,一边还看着自己的指尖。

闪闪发光的蜘蛛丝一直伸向道路的前方。虽然光辉还没有消失,但是小司一看就明白,剩下的时问已经不多了。

那一天,自己变成了可以使用魔法的人。

因为自己得到了救人的能力,所以小司也有义务救助尽可能多的人。

终于到了摩天大楼下,买了登上展望台的票,然后连滚带爬慌慌忙忙地登上了通向展望台的直升电梯。

电梯在上升。墙壁是透明的,向对面看着看着,就可以俯瞰到赤牧市的街景了。

终于到了展望台。

现在可没有闲情逸致欣赏美丽的空中庭园,她忙着环视四周,冲向不能打开的窗户时,抓住了观赏植物的花盆。

抓起花盆扔向窗户,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玻璃一点点破碎,然后哗啦啦掉了下来。

忽然,空中庭园响起了一阵悲呜。此时已经接近深夜,展望台上的客人大多是情侣。

因为气压的差异,从展望台向外突然刮起了一股大风。小司踢破栅栏,站在了已经打开的窗户上面。

“……”

风从前后两方吹来,小司的长发轻轻飞舞着。观光客们都慌了,警备人员也赶了过来。

小司的能力就是和别人交换感觉或者身体信息。也就是说她可以代替别人承受痛苦——当然,也可以将本来自己应该受到的伤害转移到别人身上。

小司看了看指尖。自己用能力把自己和对方连起来的蜘蛛丝正在一点点失去光彩。

决不允许自己失败。

那种不温不火的伤是远远不够的。比如说和车相撞,或者用锋利的东西刺一下身体的做法都是不够的。

一定要让他体无完肤,一击毙命。

承受这种死的到底会是小司呢,还是那些让弱小的人吃尽苦头的大坏蛋呢。

“魔法”的力量将决定这一切。

这取决于到小司落地的时候——能力会不会消失。

“现在的我,和曾经的那个一无是处的我已经不同了……”

没有一丝犹豫。

小司微笑着,慢慢倾斜了身体。

“现在,我有魔法的力量——”

双眼紧闭的魔法使者向着赤牧市的街道坠落下去。

―3―

通宵的仪式相当盛大。

宽阔的房子内外摆着数不清的花圈花篮,身着丧服的人们不停地进进出出。在吊唁的客人当中,还有在电视上出现过的政治家。

“‘听觉交换’……”

这是小司出生的故乡的街道。

鬼道司从废弃的大楼屋顶上,看着这座沉浸在丧事中的府邸。指尖延长的蜘蛛丝,附着在了主人喂养的一条看家的狗身上。

“听说死的很惨啊……”’

“听说突然在车里满身是血……啊,太可怕了。虽然听说是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本来是只有狗能听见的窃窃私语,通过蜘蛛丝却传到了小司的耳朵里。

小司笑了。

她赌赢了一一。

“……哎?”

不经意问,笑容开始变形。她捂着嘴,一下靠在了栅栏上。呕吐感袭来,肩膀也开始战栗。

我杀人了……。

不是任何其他人做的,小司杀了人。

自己杀了人这个事实,不断地折磨着小司。迄今为止虽然利用“虫”的能力伤害过别人,但是绝对没有杀过人。但是这一次是怀着明显的杀意行动的,结果也真的杀了人。

但是小司强忍着,挺了挺背。

“……”

勉勉强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为什么要痛苦呢?自己做到了想要做的事情。

“呜呜……”

无论谁都做不到,只有变成温柔的魔法使者的自己有可能做到。

真爽啊。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呜!”

小司微笑的脸僵住了。

但是这一次,小司崩溃的罪恶感怎么办呢——。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所救过的那些人的面孔。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那个女孩的笑脸。

——不能一直在这个城市住下去吗?

是啊。自己和那个女孩有个约定呢。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以后就在这里住下来。

小司用一种被救赎的心情,在心里发了誓。

从明天开始,自己就做回一个普通的女孩。先找住的地方,附虫者的能力只用来帮帮别人的小忙,然后好好找份工作。把世界阴暗的一面,完完全全地忘掉。

渐渐地,罪恶感终于得到了缓和。

完成了一件伟业的小司,正要把一切抛开离开这个地方。

“爷爷……!”

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小司的能力还在继续着。

“爷爷!爷爷!”

那是府邸里的狗听到的声音。是个小女孩的哭声。

小司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啪”地转过身看着府邸。

如同心脏破裂般的高呼声。

突然向府邸迈出的脚步碰在了金属栅栏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即使是恶贯满盈的老头,对孙女也是很疼爱的啊……”

“对于那孩子来说,一定是个很好的爷爷吧。”

“那孩子真可怜……”

小司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视、视一一”

嘴唇像鱼一样一张一合,终于说出了要说的话。

“视、‘视觉交换’……”

自己和狗交换的感觉,由听觉变成了视觉。

“……!”

小司的“虫”顺从地发挥出了自己的能力。

正对面映入眼帘的,是靠着棺材哭泣的女孩一一就是那个小司和她约定,办完了事就留在这个城市的女孩。

感情遮盖了能力。小司失去了对“虫”的控制力,视觉,听觉,一切的感官在自己和狗之间变来变去。

“啊……啊……”

小司无力地跪在了地上。额头顶在栅栏上,两手捂着嘴。

“怎么会——”

是小司杀的。

自己的恩人,那个小女孩的亲爷爷。

以前只听说过小女孩的父母是在事故中去世的。

即使是天怒人怨的大坏蛋,在孙女看来一定也是值得爱的亲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声喊叫的小司的头脑中,过去的自己突然复活了。

任何一件事都做不好——。

什么都不会做一一。

虽然自己现在会魔法了,但是小司根本就没有改变。曾经带给自己成就感的女孩,自己竟然亲手给她制造了悲剧,还犯下了不可抹去的杀人罪。

“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抱住栅栏,把身体缩成了一团。

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

不管做什么都做不好。不论做什么都失败。虽然会了魔法,还是什么都没改变。

小司的生存价值,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但是那个孩子,以后没关系吧?”

失去控制的“虫”,连同噪音一起,把声音传到了小司这里。

小司“腾”地一下直起了肩膀。

“律师公开的遗书中,不是写着嘛,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所有的财产都让那个孩子继承?但是也听说因为她的父母死了,某些人十分觊觎下一届的会长的职位……”

“哎,别瞎说啊。本来会长的周围,不安分的人就很多啊。”

“但是啊,不管有多少钱,一生都要过着保命的战战兢兢的日子,真是的……”

像是人偶一样——小司机械地动着,抬起了头。

睁大了饱含泪水的双眼,看着府邸的一切。

“……”

小司再也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那个叫鬼道司的温柔的魔法使者,已经死了。

那一天,从赤牧市的空中庭园跳下去了。

让自己这么做的不是别的,正是“魔法”的力量。

“一看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魔法……啊啊,确实如此啊。”

现在终于明白了“猎人”说的话。

“你……根本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戏弄着我玩,看着我得意忘形,然后嘲笑我罢了……”

“虫”——。

自己根本就没有掌握魔法。

只是让自己比得到能力以前活得更加悲惨更加丑陋罢了。

但是,即便如此——。

“如果你能看到最后的话也没问题。”

小司微笑着。

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一个守护那个女孩的活着的幽灵。

是一个只要是能看到人们的苦痛,就尽可能地代替他们去承受的附虫者的影子。

如果你能用那双红红的眼睛一直看着的话,就可以了。

“没能变成魔法使者的笨蛋附虫者,你充其量也就是笑着看看吧。”

那一天——。

那个叫做鬼道司的附虫者,不再做魔法使者了。

―4―

“啪”的一下,亚梨子醒过神来。

脸颊上是一行热泪。

像波涛一样流入的记忆一下了中断了,亚梨子又感觉自己坐在了空中庭园的椅子上。

睁开眼睛,看着坐在一旁的比自己稍大的女孩。

“……”

鬼道司正在和蔼地笑着。

刚才,小司最近的行动记忆全都涌入了亚梨子的脑袋里。对自己绝望以后,小司承受了更多的别人的痛苦,然后躲避着不断增加的特环的猎手们的追捕。

然后——。

“我,没能变成魔法使者……”

亚梨子注意到,小司的眼睛正在失去生气。行动时从来不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有长期的逃亡生活导致身体严重地被消耗。使用“虫”的力量也是件烦人的事,现在小司的梦想逐渐被吞噬,已经到了极限状态。

附虫者如果过分地使用“虫”的力量的话,身心都会受到损耗。作为得到力量的代价,那些失去梦想的附虫者们甚至有可能失去生命。

“过去我只是个笨蛋附虫者,仅此而已。相信‘虫’的力量就是魔法,狂妄白大,然后失败……确实如那时你所说的那样,这样的能力根本不是什么魔法。”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亚梨子的脸。

“——我想告诉你这些事,所以让你看了我的记忆。因为我自己说不清楚……但是看起来也是因人而异啊,虽然是第一次使用‘记忆交换’,但是我也看到了你的记忆。”

虽然小司已经极度疲惫了,但是声音却非常清爽。

“你呢,是‘猎人’但又不是‘猎人’。如果那个时候,‘猎人’把我杀了的话,就不会有这些失败的事了……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想要说出来。”

小司说完,无力地笑了一下,但是亚梨子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对于自己所看到的一个附虫者的一生,同情或者安慰的话都是没有意义的。

“终于,已经准备好了。”

小司的视线从亚梨子身上转向了电梯。

“我终于找到了对‘她’有威胁的公司的领导人,而且也掌握了他们和手下的那些执行者有联系的证据。在领导人有可以相信的人,她的朋友当中也有可以信赖的人。该做的事我都做了,剩下的就是那些坏人想要杀她的事实,还有就是等着那些可以信赖的人把那些恶势力一网打尽……”

小司一句句像说梦话一样说着。

“现在她在这儿的事,我已经告诉了那些要杀她的人。事情终于要告一段落了……我必须对我做的事负相应的责任……”

亚梨子终于明白了小司在说什么,转过身看着电梯。

“如果见到‘魔法使者’的信,她一定会来这里的……只有在她的心里,我永远是‘温柔的魔法使者’……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小司所说的“她”一一长大了,比记忆中的样子长高了,正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乘电梯。她就是那个帮小司成为附虫者的女孩。

“……!”

亚梨子摸了摸自己的头。

刚才还在那的蜘蛛已经没有了——。

电梯的门关上了。

穿着粉色大衣的少女脖子上——附着一只小小的幽灵蜘蛛。

“‘痛觉交换’……”

小司喃喃自语道。她站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脸上浮现出交织着满足和寂寞的笑容。自从自己杀了人以来,小司就再没有出现在女孩的面前。

鬼道司究竟要做什么,亚梨子通过她的记忆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

亚梨子突然站起来,向着电梯跑过去。

但是女孩乘坐的电梯已经开始下降了,亚梨子拼命地拍着旁边的电梯按钮。

“一定有其它的解决方法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亚梨子回头看了一眼座位,大叫起来。

“你这样的做法……!”

亚梨子呜咽着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然而小司脸上却浮现出了和蔼的笑容。

亚梨子回过头,用力锤着电梯的门,眼看着女孩乘坐的电梯朝地面下降。

“你以为‘虫’是什么?”

小司继续说道,她好久没有像这样开口说话了。对,从和“猎人”花城摩理对峙以来就没有说过。

“刚刚得到魔法的时候,我以为‘虫’是来帮我的。然后——当我犯了那个弥天大错的时候,才发觉‘虫’是我的敌人……”

“……”

电梯终于来了。

“一之黑亚梨子,你现在也很烦恼吧。‘猎人’留下来的梦幻月光蝶到底是伙伴还是敌人……很快就到必须要作出判断的时候了,这一点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吧。”

到达空中庭园的电梯上面一个人也没有。亚梨子拼命地撬开门,柱着松叶杖迫不及待地乘了上去。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洒满阳光的空中庭园。

“那个判断,终究我自己还是难以决定。”

鬼道司这个附虫者一一温柔的魔法使者爽朗地笑了。

“我希望早晚有一天,你这样的人可以看到事情的真相。——因为你既明白附虫者的想法也理解普通人的想法。”

电梯门关上了。

满身是伤的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下降的电梯的另一侧。

——讨厌,因为流着眼泪的缘故,根本就没看见小司的身影。

“……!”

向下看去,可以看到旁边的电梯已经落到地上了。

同时,一辆大卡车从大路上转过来,向着摩天大厦开来。

——如果有那些罪犯想要杀害“她”的事情是事实的话……。

小司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复苏了。

亚梨子的电梯已经来不及了——。

“摩理……喂、摩理……!”

她抬头看了一眼梦幻月光蝶。

从花城摩理那里接手过来的梦幻月光蝶毫不作声。在亚梨子没有危险的时候,可以说梦幻月光蝶几乎没什么反应。

“摩理!”

又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

梦幻月光蝶终于对喊声有了反应。放出了银色的光辉,好像裂开了一样幻化出很多触角。触角和松叶杖合为一体,变成一只很大的长枪。

大卡车冲破了栅栏,向着刚刚到达地面的电梯直冲了过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梨子高高举起银色的长枪,向着卡车的后面砸了过去。

顿时银光闪耀。

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长枪砸破了电梯的墙壁,穿人了地表。

摩天大楼被这强烈的震动晃动了。

亚梨子放出的长枪虽然把卡车后面切成了两半,但是并没有能够阻止卡车前进。车头还是向着电梯口直冲过去。

“——”

亚梨子像贴在了墙上一样,一下子瘫在地上。

电梯载着呜咽着的亚梨子,继续下降。头上的警报器响着,电梯笨拙地摇摇晃晃落到了地上。

电梯的门一打开,映入眼帘地是一片凄惨的景象。

游客们的哭喊声混成一片,大厦的工作人员忙着从瓦砾中抢救受害者。远处可以听到警车的鸣笛声。

穿着粉色大衣的女孩和那些满身是血的男人一起被救了出来。

女孩好像已经没有呼吸了。双眼紧闭着,衣服也破破烂烂了。

但奇怪的是,身体看起来没有受任何伤——。

“哦……哦……”

小小的幽灵蜘蛛从女孩的肩膀爬出来,它也受了伤,连体液都流出来了,每动一下好像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亚梨子!你这家伙,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一定是收到了“霞王”的消息,来找亚梨子的。他就是亚梨子的监视者兼同住人药屋大助。

“大助……”

亚梨子一下子扑到了飞奔过来的大助的怀里。对于亚梨子这一反常的举动,大助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觉得“虫”是什么?

温柔的魔法使者的话,回响在流着泪的亚梨子的耳边。

不知道。

现在的亚梨子,根本不明白那些事。

但是,不要再看到附虫者有这样的结局——。

扭曲的视线中,只见女孩肩上的幽灵蜘蛛轻声悲鸣之后——和“魔法”的余韵一起消失在了空气中。

16.维系梦想的温暖

哐哐。

哐哐。

打铁的声音。

锤炼钢铁的震动传来。

这里有一群人,他们爱着世界上最纯粹、最坚硬、能代替歌声的捶打声、能熄灭火的冷冷的东西。

哐哐。

哐哐。

随着一声声毫无任何感情的尖锐的声音,主宰这个世界的产物诞生了。

这里的人从出生开始,这声音就像摇篮曲一样带着他们进入梦乡。

从会用两只脚走路的时候,就知道接近这个声音。

从会用两只手拿东西的时候,就知道抚摸这个声音。

用鼻子寻找石头,然后用耳朵感知内部,手指被其热所烤,用舌头确定其质量,最后用眼睛为其定形。

我们不是人类。

我们用人类的双手锤炼,那个能把有生命的东西和无生命的东西连接起来的东西。

那就是——铁匠。

是现代社会逐渐消失的打铁人。

但是他们的技术和演奏的节奏,至今仍然存在于人和铁的心中。

“……真是落后于时代啊。”

哐哐!硬物相碰的声音回响在城市的上空。

这里是国家的主要机关密集的城市,赤牧市。

城中心的楼群中,一座超高层建筑的最顶层有一个休息室。现在好像是在改装,里面的东西都撤出来了。

透过没有玻璃的空洞的窗户,月光照了进来。

月光照耀的,是一个在地板上正襟危坐的人。这个穿着肮脏的工作服——工装裤的人,本来的面貌藏在了阴影里看不见。乱蓬蓬的头发上别着一个六面体的发卡,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反射在上面分外醒目。

“是散发着腐旧味的混凝土。”

哐哐。

哐哐。

好像被刻人记忆深处的声音催促着一般,双手把这同样的声音复原在这个世界上。

大概二十厘米长的细手锤敲打着钢筋混凝土做成的地面。接着,把金属棍塞入由于震动而产生的裂痕里。

左手伸到和金属棒相连的电线的一端,打开了电池开关。金属棒的一端释放出了电波,地板的内部开始熔化。

她用非常熟练的动作取出成分检定器,让其接触到已经液化的洋灰水泥。

“制造半途而废的东西,比破坏东西的笨蛋,性质更加恶劣。”

在这个大厅里只有月光这一光源,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有一只昆虫停在了继续敲击地板的手锤上面。

那只昆虫看起来有点像散发着金属光芒的樱虫,但实际上是不一样的。真正的樱虫身体是不发光的,也没有锋利的牙齿和十只脚。停在手锤上的昆虫像是用宝石做成的雕像一样。

“只混合了这么少,不稍微处理一下的话,恐怕难以支撑建筑物的强度啊……”

——“虫”。大概是从十年前开始,在人们之间形成传说的超常的生命体。虽然其外表各式各样,但是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长得都酷似昆虫,所以才被称为“虫”。

这些“虫”寄居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身上,吞噬他们的梦想,反过来那些宿主则被称为附虫者。虽然政府公开说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但是很多的目击证据证明他们绝对没有消失,从那以后,“虫”和附虫者就被普通人视为可怕的东西。

哐哐。

哐哐。

记忆中被叩响的声音和手锤敲击地板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穿着工作服的人每落下一次手锤,周围的光景似乎就“动”一下。坚硬的水泥地就像是平静的海面一般。

变化尤其明显的是这个房间唯一出口处的门。随着手锤的声音响起,金属门和钢筋混凝土墙壁的界限渐渐不是那么分明了。

“天啊!”

“工作服”摘下头上带着的防风镜,用女高音般的声音大叫道:

“像本大爷这样的天才,竟然要做这么简单的捕获工作,真见鬼!还不知道西中央支部来的培训生的最终测验,真够麻烦的……!”

破坏声和少女满口脏话的抱怨声混杂在一起。作为制造业的行家的自己,钢筋混凝土粉碎的声音当然逃不过耳朵。

拿着手锤敲着地板的——吉原宗近,皱起了眉头。

“别这么轻易地破坏东西啊!笨蛋。”

防风镜的通信功能已经被掐断了,所以这边说的话那边根本就听不到。

“喂!还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好不容易才把猎物让给你们的啊,快点把它抓住!本大爷还要回去看电视直播呢!”

有一个叫做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的机构。

这是政府为了对付不断增多的“虫”和附虫者特设的组织。

抓住、隐藏、隔离附虫者,使“虫”的存在在世间消失。就是本着这样的目的设立了这个组织,但是他们的实际做法是把捕获来的附虫者加以训练,使之服从他们的支配,然后对付那些还没有抓到的附虫者。

“上次竟然看漏了军舰,今天晚上——哎?”

从刚才一直就罗罗嗦嗦的人,是一个隶属于同一个机关的工作人员,名字叫“霞王”,是一个满头金发,外表时尚而内心言语粗鲁的少女。

和她同是特别环境保护事务所的成员的宗近,还是继续用手锤敲打着地板。

这个房间唯一的门和周围的墙壁完全地融为了一体。

宗近所在的空间,除了窗户,已经完全失去了出入的途径。

“你没弄错路线吧?喂!‘樱’到底在哪儿啊?……喂!你这家伙,我很忙的!现在可不是攻击的时候啊!”

这个被简称为特环的组织的使命,就是捕获尚未被发现的附虫者。今天晚上,宗近他们也在现在的这座楼里成功地追捕到一个人。

破坏声又传来了。从传过来的震动可以判断,这个建筑物的某个部分又坏了。

“喂!你快过来!帮帮本大爷!——啊!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这里没有门啊!”

哐哐。

哐哐。

很小的时候,就听祖父说过。

如果和人太过于接近的话,一块纯粹的硬铁也会掺杂进感情。

如果和铁太过于接近的话,一个人的智慧也会生锈。

铁匠,就是连接这样的“人”与“物”的桥梁。

实际上这是一种乐观的——落后于时代的想法。

“对于现代人来讲,铁并不是那么有价值的东西。”

人和铁相互尊重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随着时代的发展,铁的样子也发生了变化。

这是个给无机物通上电,然后用一种叫做程序的魔法就可以赋予其生命的时代。

不要说铁,就是把一个死人弄活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是傲慢的人类恶作剧般地把东西用完就扔掉,破坏掉。

“我已经厌倦了和无机物还有植物以下的人有任何牵连。”

人。

“虫”和附虫者。

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

对于世间的人们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可是一点都没有打算扯上什么关系。

现代社会,冶炼这个职业正在逐渐消失,变成工具店一一。

骄傲自大的人类们,最多也就是利用一下工具店的工具罢了。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台阶呢……!‘樱’,你这家伙,不会是一”

传来了“霞王”的怒号声。

“你不是想要把这个大楼重新建一遍吧!!”

“我只是一个开工具店的。什么战斗训练之类的,我怎么知道!?”

她接通防风镜的通信功能,非常冷淡地回敬了一句。

在没有出口的大厅里,宗近继续用手锤砸着地板。

每当响起硬硬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建成大楼的分子构造就被分解、混合,然后再次建成。

“开什么玩笑!!如果你不能参加实战测验的话,本大爷也要受牵连导致任务失败……俺,‘樱’……喂!你这家伙,真的是女人吗!”

宗近面对“霞王”近乎于悲鸣的声音,只是冷冷地听着。

“无聊。”

小声嘟嚷着,挥手锤的手停了下来。

她从头上摘下一个六面体,用手指弹向了空中。

“我不知道特环是什么,但是在这可能也许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啪”,随着一声轻响,又把六面体抓在了手中。

宗近手里闪闪发光的金属立方体,可以说是她的至宝,她的生命。

加入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以后,吸收那些高科技技术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利用得到的技术和能力,宗近已经成功地制造出硬度最高的金属。

“然后呢,充其量只是制造自己喜欢的东西。什么人类的战争之类的,你们随便。”

那个叫“珠钢”的立方体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毫无意义的特别训练今天晚上就要结束了。以后回到西中央支部的话,估计就是在制造工场做一些东西打发日子吧。

很快也要和无聊的人类的事说再见了。

“喂!至少你也要把建筑物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吧!这像什么话!想跑都跑不出去!哎呀——真是气人,你这个白痴!”

宗近最讨厌的破坏的声音,又使建筑物摇晃起来。

“人类都是笨蛋……”

我们既不是人,也不是铁。

我们讨厌人,喜欢铁。

宗近的愿望只是想拥有一家“工具店”,但是这小小的愿望也没有得到满足。

第二天,她的第一份任务就来了。

“为被认定为新的附虫者的一之黑亚梨子制作装备”一一。

这就是讨厌人类的工具店老板——吉原宗近苦难的开始。

―1―

一阵风吹过。

身着水手服的宗近一边走,一边抬头欣赏校园里盛开的小樱花。

花瓣飞落到她洁白的脸颊上,宗近用手取了下来。

“还不赖。”

一边评价着初夏温暖的气息中飘落的小樱花雪,一边眯起了眼睛。

宗近格外喜欢无机物复杂但又井然有序的排列,这简直是一种艺术。

另一方面,植物会受到周围现象的影响,自作主张。它们的这种生存之道很有哲理,宗近对此并不讨厌。

宗近真正讨厌的是。

“祝贺你毕业!”

刚要走出校门的时候,被一群穿着同样水手服的女生拦住了。

在前进无路的情况下,宗近头上的珠钢发卡“咔嚓”叫了一下。

不知是否注意到了宗近微微地皱了皱眉。那些低年级的女生一个个面红耳赤,抬头仰望着比较高的宗近,把怀里抱着的花束塞到了宗近手里。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能是因为人比较高,然后长得又比较中性的原因吧,所以迄今为止总是收到同性的礼物。

“有件事想要拜托您……那个,前辈可以把领结送给我吗?”

宗近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我想作为回忆珍藏起来。”

一个学妹面向站着不动的宗近如是说。又不是她们自己毕业,但是有的人却哭得泪流满面。

“不行。”

宗近斩钉截铁地拒绝以后,学妹们都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衣服又不是为了让人伤感才做出来的。而且只要是少了一部分,整个衣服的价值就被破坏了,不会有人想要了。

宗近对于那种想要把领结作为纪念的不合逻辑的想法很不中意。

因为如此,也讨厌那些不知道怎么爱护东西的人类——。

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

“那束花……既然折断,就请照顾到最后。”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接过花束,冲破包围网走了。

在小樱花雪之中气宇轩昂地走出了校门,没有回头看一眼一直以来学习的校园。

从四月开始,就要进入一所离这里稍微有点距离的女子学校学习了。虽然人类之间的微妙关系很让人心烦,但是自己除了制造以外不知道还有什么应该学习的知识。

西中央支部的叫做开发班的组织,和战斗班、监视班不同,一般不会频繁地更换隐藏地点。按照安排进入高中以后,应该也不用转校吧。

“好吧,赤牧市……”

走出高中,宗近哪儿也没去就直奔车站。乘上电车,开始欣赏当地的风景。

哎,什么也没有。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实战测验就迷迷糊糊地结束了,昨天回的家。虽然就那么在那边呆着也不错,可是还是想给中学生活画上个句号。

朋友们总是说她言行陈腐。

但是另一方面,宗近本人很讨厌那种落后于时代,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发展力和改善的努力的话。

虽然认为磁盘和古董不同,但不是因为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宗近是那种把一样东西作为唯一的存在去认可的人,这一点以制造为生的人们应该可以理解。

“总之,这就是正式的第一个任务吧。”

虽然车厢里还有空座位,但是宗近还是站在车门前跟着车身一起摇晃。窗外的景色也是姿态各异,建筑物从车窗滑过,然后消失了。

“不值一提的任务啊。”

宗近加入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虽然没多久,但是已经非正式地在西中央支部的开发班完成了几项制作任务。头发上别的珠钢就是那个时候造出来的,也开始为局里成员的装备强化起到积极的作用了。

到昨天为止还在在赤牧市,这是为了成为局里的成员而要进行的基本的战斗训练。好像还有选拔训练之类的项目,其他的支部也同样会集合新成员训练。

顺利完成了训练,正要考虑回家看看的时候,正式的任务下来了。

是个非常简单的任务,就是给一个附虫者制造装备。

如果行动迅速的话,过几天就应该可以回家了吧。

“……”

本来是在眺望车窗外滑过的风景的视线,突然向上抬起。

门上固定玻璃的螺丝掉了一个。玻璃虽然不会掉下来,但是产生的缝隙因为震动咔哒咔哒一直响。

宗近皱了皱眉。

自然而然地就弯下腰把手伸到了门上。

“检查也太疏忽了,真是的……”

几分钟后。

宗近盘腿坐在了地上,用电锉调整着螺丝的粗细。穿水手服的少女的身影,吸引了很多好奇的目光。

吉原宗近,是五金商店的女儿。他们一家在工业区同时也经营一家制铁工场。

几年前去世的祖父,是现代少有的制刀匠。用风箱里的火炼钢的声音,宗近还没出生就经常听到了。吉原家十几代前听说是给幕府工作的优秀刀匠。

现在的刀剑除了作为美术品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但是炼铁的技术却流传了下来。这个家族的血是流淌在钢铁之上的,宗近也不例外。很小的时候看着祖父挥动锤头的样子,就开始学习这门技术了。

“还不赖。”

宗近眯着眼睛,看着已经磨好的螺丝。

如果和人类太过接近的话,一块纯粹的硬铁也会掺杂感情。

如果和铁太过接近的话,人的智慧也会生锈。

铁匠,就是连接这样的“人”与“物”的桥梁。

宗近就是这么被教育的。

但是在铁存在的可能性被无限扩大的现代,两者存在的意义并不是等同的。

骄傲的人类忘记了某些东西的珍贵,这些东西在人的手里就变成了没用的性能。

“好了。”

宗近做的螺丝大小都不差,正好可以安在门上。

把“人”和“物”连接起来的铁匠,现代社会已经不需要了。

冶炼这个职业正在一点点消失,世家的年轻人如果有人对铁着迷的话就成了工具店的老板。

不断追求物品高品质的工具店,是当今世上铁匠的身影。人类如果能使用自己所制造的工具就好了——。

“……嗯?”

宗近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这时,一个乘务员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从接受询问开始到恢复自由,竟然用了一个小时。

“明明是自己检查不足,人类真是笨蛋!”

对于不善言辞的宗近来说,可疑人物到底是什么呢。本来可疑人物不是指那些在人前脱衣服,发怪声,或者拿着武器的人嘛。——算了,反正自己也穿着内衣盘腿坐在那,对于逼问自己的车站职员还挥锤子了。

一边抱怨一边走出了车站,迎面而来的是城市中废气的味道。

她在车站转乘站的二层,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旁的广场上挺直站立着。

“接下来……”

哐哐。

哐哐。

打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概是什么地方在施工吧。在被铁和沥青包围起来的城市里,总是能从什么地方听到让人心情愉悦的金属的声音。

从协助工作的人口中得知,目标任务很快就会路过这里。

宗近根本对广场上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偶尔听一下金属的声音,欣赏一下楼群的风景。

“……”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宗近的视线才开始聚焦到人类身上。

有四个中学生。

一个看起来很健康打扮入时的少女,一个轮廓清晰高高的女孩子。

也看见了男孩子的身影。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啊,换句话说,只有一个人像是极普通的男中学生。除了脸上贴着OK绷带就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特征的特征了。

但是宗近的目光落在了中间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孩身上。

“一之黑亚梨子。”

轻轻地叫了一声。

宗近所接到的第一项正式任务,就是制造这个女孩的装备。

她注意到快活地笑着的亚梨子身边,有一只银色的梦幻月光蝶在飞舞。

“还是……花城摩理?”

梦幻月光蝶——。

乍一看,只是普通的昆虫,但那却是如假包换的“虫”。

而且根据手里的资料,它是一之黑亚梨子从生病去世的花城摩理那里继承的“虫”。

这个故事还真是难以置信。一只“虫”在失去了宿主之后仍然留在这个世界上,而且选了另外一个人做宿主,这样的事听都没有听说过。

梦幻月光蝶之谜牵涉了很多人,但是迄今为止仍然没发现解决的线索。

对于宗近来说,这怎么样都无所谓。

如果有人需求,那就制造。现在只有三人持有同化型的附虫者装备,作为一个制造者,如果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办到的话,未免有说大话的嫌疑。

附虫者的身高、体重,乃至手指的长度等身体条件、身体素质,还有正在处于生长期的这些前提——。

宗近的头脑中不断输入这些所谓的数据,然后把这些数据编入一个公式。

“除了大衣和防风镜,同化的武器——还要一根棒管吧。”

自言自语着,向前走去。

一之黑亚梨子和宗近擦肩而过。

“如果连棒子中含有的珠钢的量没有一点错误的话,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梳上去的头发上,发卡发出摩擦的金属声。

从硬度、重量两方面来讲,高质量的珠钢是无所不能的。如果把它织入纤维的话就能变成抵御外界侵害的布料了,如果做成合金的话就是既轻又坚固的金属。实际上,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用于做装备的材料,都有确实的结果记录。

“那么,我顺便去一趟总部做一下制作场的准备工作吧……”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穿过人行横道的台阶走了下去。

“——仅仅这样,就可以了吗?”

就在下台阶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转过身。原本和一之黑亚梨子在一起的那个少年正在看着宗近。

“多谢帮助。”

“……”

“资料里都是些没用的信息,本人的体形等信息根本就没有。我只是想看一跟,然后确认一下尺寸。”

宗近停住了,那个看起来非常平凡的少年向她走了过来。

他是火种一号成员,“郭公”。

本来应该是属于东中央支部的他,被任命为一之黑亚梨子的监视员。作为圈外人,这点似乎跟自己很像,但是也谈不上有什么亲近感。

宗近能在车站确认亚梨子的情况,并不是偶然的。是与他这个协助者确认了亚梨子的行程安排后,才故意等在这里的。

“没有必要对一之黑亚梨子这个人做更详细的了解了。”

利落地说完这一句,就对着“郭公”伸出了手。

连身体的型号都了解了的话,剩下的事就是制造出最好的武器。至于那个人的性情或者背景之类的没用的信息,宗近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郭公”看着宗近的手,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在我停下之前,决不会像人类似地等着你。快给我看看,你带着呢,对不对?”

“……?”

“真是不知所云啊。快给我看看,在这儿吗?”

“啊……喂、喂!”

直接靠近少年身边,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好像要抱住他似的,手在腰的后面摸了一圈,指尖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从少年身上拿下来的,是一把大型的自动手枪。

“到处都是缝。你真的是一号指定的恶魔吗?……怎么变红了呢?”

“还、还给我。怎么能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把这种东西拿出来呢!?笨蛋!”

手枪拿在手中,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以一个女孩子的臂力很难拿着它与地面平行。

听说“郭公”和一之黑亚梨子一样,也是同化型的附虫者。这个最强的恶魔把和“虫”同化成的手枪当作武器,这件事几乎所有的职员都知道。

“谁也没看。介意的只有你一个人。”

在步行天桥的下面,有很多流浪者铺好的纸箱,于是她盘腿坐了下来。

从腰问的包里取出一张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枪放在了上面,然后又取出手锤,轻轻地敲着枪身。

确实是金属的声音,宗近皱起了眉头。

“真有点意外啊,竟然是普通材料做成的。”

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几乎没有回头看坐在地上的宗近。大概是把她当成了路边卖小饰品的商贩了吧。

绽放着金属光泽的樱虫就停在手锤上。

只有一下,宗近敲得特别用力。

就这一下,手枪一下子散架了。螺丝转着飞了出去,连接的配件也全部横飞到一边,整个都散了。

“喂!”

“我说了一定要弄到手看看,你在一边看着别出声。”

因为也没有办法说明自己的能力,所以宗近就那么不客气地说了一句。然后从包里取出锉刀,改锥,还有装着油的瓶子和布,开始打磨部件。

“虽然结构上做了很多改变……这是用现成的金属做的吧?如果向西中央支部预订的话,估计可以得到比这个又坚固又轻的材料。如果是这个的话,恐怕会引起严重的金属疲劳。”

“……的确有订购过,但是不管什么材料都一样,用几次就会坏掉。好像和‘虫’同化所带来的负担太大了。与其让高质量的特别订购品马上坏掉,还不如用这些普通的材料就足够了。”

“郭公”看起来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他还故意站到一旁,让大路上的人看不到宗近。

“我背上藏着一个枪座,这个你知道吧?”

“啊啊。”

本来是在磨子弹的宗近,突然停住了。她想起了一直持续到昨天的地狱般的训练。

“我是听那个小姑娘说的。因为我也是被她选中的‘重生’用的祭品。”

“啊……那家伙变成教官了呢。就是选拔训练的那个家伙。实际上,那个家伙变成教官的考试中,祭品……啊,不是,接受训练的人有几成还活着?”

“我怎么知道。对于人与人之间那些无聊的事情,我才懒得掺合呢。”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恐怕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真是没用的训练。我只是个开工具店的。根本没想过要成为战斗员,一点都没想过。”

战斗训练之类的东西,对宗近是没有意义的。

加入人类之间的战争,宗近既没有那个打算,也没那个兴趣。

但是如果说她对于战争的重要性的话,那就是制造最精良的武器了。至于是谁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使用那些武器,那就是使用者的问题了。

宗近既不是人也不是铁,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工具店的,所以她也不想评论什么善恶。

“人类不但不能满意地使用工具,还总是恶作剧似地破坏工具。所以呢,我要制造出谁也破坏不了的东西给他们看。——或者可以说,这就是我的战争。”

她开始对手枪做着最后的加工。

摘下一个头上佩戴的立方体,放入了已经分解开的零件里,然后挥起手锤,向立方体和零件一起砸下去。

停在手锤上的樱虫散发出淡淡的光辉。立方体状的珠钢弹起来,飞落到零件的表面。这些珠钢融入零件内部,就可以制造出一种全新的金属。

“这个,就是你的梦想吗?”

“没错。我一定要制造出不会坏的东西——每次这么希望的时候,我就会变成附虫者。”

哐哐。’

哐哐。

这声音和宗近出生时所听到的声音一样,是热爱钢铁的人们奏出的美妙旋律。

他们的工作内容就是除去一切不纯粹的东西,根本没有掺杂人情的余地。

“如果这一点可以实现的话,就可以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的证据。到时候,即使没人记得我这个人也没关系,甚至也没必要在做出来的工具上刻自己的名字。”

“郭公”把目光从宗近身上移开,轻轻地叹息说:

“没有人记得也没关系,是这样啊。”

少年的目光注视着大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你一定是……和花城摩理完全不同的人。”

人类的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即使是制造装备,也没有必要知道使用者的内心。只要掌握了外形方面的信息,就可以制造出最好的装备。

正因如此,宗近也没有回问刚才“郭公”叹气是什么意思。

“好了。”

做完了维护工作,宗近把手枪重新组装起来,交到了“郭公”手里。

“耐用度应该是提高了两倍以上。我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除去了,所以整把枪的重量也减少了。因为能量效率上升了,所以火力也应该增加了。”

“……”

“不用对我说谢谢。你刚才也帮了我,又把枪借给我,我也要制造跟你同样的同化型梦幻月光蝶装备了,这就当作是试验品吧。”

“郭公”默默地看着新枪,径直朝着别人看不见的人行天桥下走去,扎进了黑暗中。

“真冷啊……”

“郭公”轻声感叹道。

“……?”

宗近皱了皱眉。

金属冰冷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其实冰冷就意味着它可以对抗很高的“热”。它通过有效地散热,可以克服由于分子结合从而变脆的热能现象。

宗近的珠钢,散热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一般人一定会惊异于它和原来的合金的性能之不同,至于像“郭公”这样的使用者,也许会感到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一只绿色的虫子飞了下来。它落在手枪的前端,身体变成了一只触角,并刺向手枪,然后和手枪同化了。

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

“什——”

好像被弹飞了一般,“郭公”手中的枪顿时散成了碎片。那只触角离开手枪,再次变成虫子逃向了空中。

宗近看着少年手中哗啦啦的金属块,呆住了。

“竟、竟然有这样的事——。”

难道是珠钢加入的量有问题……?不会啊,硬度计算绝对不会有错。手枪所有的性能都应该被强化了啊——。

“郭公”没有理会陷入恐慌的宗近,挥了挥手,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宗近一下子醒过神来,抓着少年的肩膀拦住了他。

“等、等一下!你刚才做了什么!?‘郭公’!我的作品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坏掉呢——!”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按照以往的方法操作而已。”

少年回过头,回答得相当不客气。

“这、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我的珠钢是最好的金属。以前用现成的金属没有坏,加入了珠钢反而坏了,这怎么可能一一。”

“那就说明你做的东西不如现成的金属啊。”

不如现成的金属——这对宗近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她顿时怒气冲天,甚至萌生了杀意。

如果是以往的话,宗近一定毫不犹豫地挥起锤头了。可是今天,她自己刚才亲眼看见了自己制造的东西损坏的过程。

“难道亚梨子的装备也会是这样——!”

“郭公”扔下这句嘲笑的话,甩开宗近的手转身走了。

他完完全全的把宗近制造的东西当成了次品。

不应该是这样的评价。

对于宗近来说,这样的评价是种耻辱。

“等……”

宗近想要用手拦住“郭公”,最后却无力地握成了拳头。

哐哐。

哐哐。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施工的声音。

这习惯的打铁的声音,好像真的把本来就已经失去力气的工具制造者打垮了。

―2―

“刚才,‘郭公’来申请一只新的手枪。”

这里是中央总部的地下要塞内部。

吉原宗近一声不吭地站在宽阔的会议室的入口处。

迎接来到总部失落的宗近的,是一个小眼睛的美女。

美女的名字叫魅车八重子,具体的职务不清楚。但是调查花城摩理和一之黑亚梨子的事件的小组,就是由她负责的。

八重子穿着职业套装,年龄大概有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每次头动的时候,黑发也跟着飘动,像日本人偶的头发般发出光泽。

“请讲一下,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八重子稳重地笑着说。

但是宗近只是用虚无的眼神看着地板,一动也没动。

“……虽然我又重新算了很多遍,不过硬度已经足够了……但是那样的坏法……”

手枪坏掉的那一瞬问,在宗近眼前挥之不去。连自己是怎么来到总部的,甚至都有点迷迷糊糊了。

珠钢是宗近制造出的最杰出的作品。

可以应用于所有的素材,以硬度为首,各项性能都应该得到提升才对。

可是——就在她自己的眼前,手枪和她作为工具制造者的骄傲一起被粉碎了。

而且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宗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请别那么沮丧,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和这次的事件无关。”

宗近根本就没有听这位上司在说什么,还是小声嘟囔着。八重子也没有在意,微笑着继续说:

“但是……梦幻月光蝶是和‘郭公’一样的同化型的‘虫’。”

宗近的眉毛**了一下。

“你不能保证在制造一之黑亚梨子的装备时,不发生同样的事情吧。”

宗近抬头一看,八重子的笑已经变了味道。

眼睛细得像一条缝,嘴唇像弯月一样翘着。这种微笑可以把看到的人抓住、捆绑,然后冰冻起来——就是这样一种恐怖的笑。

难道你是想说,我还会再次失败——。

面对宗近愤怒的眼神,八重子面无表情。

“一之黑亚梨子的装备?”

会议室里不止有八重子和宗近两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身分,一个穿着套装的少年一直坐在会议室的最里面。背对着这边,把两脚搭在了桌子上。

“那种东西,一定要有吗?”

大概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少年抬起头来。也许是觉得回过身来太麻烦了,就那么把椅子向后一倒,脸上下颠倒地看着这边。他戴的形状奇特的眼镜,一下子滑落到了额头上。

“比起没有来,还是有比较好。最近,我们也计划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不用了。那帮同化型的家伙只要能有东西用,就足够了。”

“这样啊。”

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看上去少年比八重子还要小,可是八重子用的都是敬语。

结束了他们之间简短的对话,八重子重新微笑着向宗近走了过来。

“——因为以上的原因,你的任务被中止了。”

宗近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不是你的任务失败了,是中止——对于你的优秀我也有所耳闻,我希望你今后能变成我喜欢的类型。”

对于突然被中止的命令,宗近无言以对。

很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任务被中止,宗近一点儿都不想说这样伤感的话。

任务之类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是眼前的这位上司——好像把自己能制造东西这件事彻底地忘了,看起来是要恩赐自己做点什么别的东西。

“……”

宗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对于工具制造者来说,是不该有的耻辱。

如果自己制造的东西比现成的还差的话,就不应该再接受下一个工作。如果不能洗去这个耻辱的话,连一个螺丝都不会做。

“我申请继续执行任务!”

八重子笑着没说话,转过身看着那个少年。

“嗯……不然再派一个人去梦幻月光蝶的身边吧。”

宗近听了少年的话,眉毛都立起来了。

“这和人还有‘虫’都没有关系。我只是要能成为工具制造者——”

据说迄今为止,没人能制造出完全适合同化型的“虫”的武器。

正因为如此,除了宗近恐怕没人能完成这项工作。

我一定要做出不会坏的东西——。

这个愿望,是宗近做梦都想实现的。

“我觉得铁不适合同化型的‘虫’。”

如果下次再失败的话,就不仅仅是现在自己这个样子了——说不定会对自己的能力以及未来的可能性都失去信心。

但是就这样撒手不干的话,对宗近的工具店来说意味着完结。

“一之黑亚梨子是……使用者,只要会使用我制造的工具就足够了。”

宗近斩钉截铁地说。

脸上下颠倒的少年眯起了一只眼睛。

“你这家伙还挺有意思的。”

表情看上去是在笑,但是语气完全没有感情的起伏。少年虽然年纪不大,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吓人。

“……好啊。继续执行任务也可以。但是——”

少年把椅子放正,再次背对着宗近,嘴角掠过一丝微笑。

“既然关系到梦幻月光蝶,不能就这么算了。”

正合我意。

或者说,你说得有点晚了。

现在这个时候,宗近的自信和骄傲都被深深地打击了,接下来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八重子脸上又出现了刚才那恐怖的笑容。

“隶属于西中央支部的‘樱’。我命令你继续执行任务。”

宗近握紧了拳头。

“但是因为我们对你是最为特例处理的,所以给你一周为限,完成这件事。”

“明白了。”

宗近眼光锐利,点了点头,珠钢的发卡在她头上轻轻发出了声音。

同化型的“虫”到底是什么呢——。

为了制造一之黑亚梨子的装备,宗近首先需要关注一点。

在“原始三只”当中,有些人被其中一只叫做“第三只”的“虫”吞噬梦想,从而变成附虫者。迄今为止,同化型的例子得到确认的只有三例,属于非常稀少的类型——这些事情或者背景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们到底是和什么东西同化,用的是什么样的方法,又产生了什么样的结果呢。

宗近只是想得到单纯的数据。

首先,众所周知,“郭公”是把枪与“虫”同化的类型。虽然同化后的枪可以发出非常有力的攻击,但是正如他本人所说的,代价就是使用几次能力之后,手枪就达到了使用的极限,不能再用了。

接下来调查的是花城摩理,梦幻月光蝶原来的宿主。

根据“郭公”所说,摩理有一个时期因为捕捉附虫者而被称为“猎人”。目的不是很清楚,动机之类的也没有意义。

花城摩理使用的是什么样的装备呢,为什么她可以持续战斗呢?

要想得到这方面的信息,了解战斗期的花城摩理的人的证词是必要的。

实际上,宗近确实寻找过一个和花城摩理战斗过的人。但是遭遇到花城摩理这样冷酷的“猎人”的附虫者以后,“虫”大多会被杀死,人也随之变成缺乏感情和记忆的缺陷者了。

但是只有一个人例外,宗近用特别的方法和那个见过花城摩理的人有了接触。

那就是拥有看见“虫”的记忆能力的“克洛洛”。

一一你是说花城摩理战斗时期的装备吗?喵,我还记得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虽然能看见记忆,但是好像不能记录下来。于是“克洛洛”就把她所看到的花城摩理用笔画了下来。

虽然是很差劲的画,但是通过画却可以看出,花城摩理是把松叶杖和“虫”同化的。

摩理的松叶杖好像是特别订制的特制品。宗近向制作方咨询了一下,得知花城摩理会不时地去更换新产品。

关于频繁地更换装备这一点,“郭公”和花城摩理是一样的。

魅车八重子……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只要是宗近可以调查到的事情,那个小眼睛的女人应该都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用一般的方法行不通,所以那个女人才用那种类似于挑衅的话激怒自己吧。

宗近于是更加生气了,但是邪念会玷污了铁。

重振精神,一之黑亚梨子的数据也收集得差不多了。

梦幻月光蝶现在的宿主,每次战斗时使用的武器是不同的。

有时候用木材,有时候用金属棒。不管用什么,只要经历一次同化就被破坏了,或者是因为损伤严重而不能再次使用了。

不管是什么,留下的关于同化型的“虫”的数据都是差不多的。

在调查停滞不前的时候,宗近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也是同化型。

因为梦幻月光蝶是同一只“虫”,所以两个人合起来被当作一个了。第三个同化型的人,地位有点让人感到意外。

——特环的大衣?那个啊,因为太容易破了,所以我就穿自己的了。说这话的女孩和其他能力很强的同化型附虫者不同,她被认为是最弱的。对于她这样最下层的成员来说,申请装备的补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用说,宗近又一次有了挫败感。局里成员所穿的长大衣里,已经织入了她制造的珠钢。

一一这大衣感觉好冷啊。我不喜欢它,它也不喜欢我,和相亲相爱刚好相反。

那个人留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感慨,就又埋头于杂务之中了。

对同化型的附虫者调查的结果是,总结出了一些共同点。

即使是现成的金属,也有一定的耐用程度。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坏掉的装备,根本就不能叫做装备。至少作为工具制造者的宗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她自己制造的武器——连一次使用也没有禁受住,而且还被“郭公”说成是“还不如现成的金属”,这真是奇耻大辱。但是现在宗近没办法还击。

想起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宗近耳边突然响起了“郭公”说过的另外一句话。

——与其使用高级材料坏掉,用这个就足够了。

这个,指的是现成的材料。但是这里值得关注的是,这句话说明他曾经使用过特别订制的产品。

去西中央支部问了一下,那里确实留着制作“郭公”的手枪的记录。

根据记录,宗近的珠钢连一瞬间都没禁受住,引用本人的话说,比现成的材料坏得还快。

越是使用优质的材料,和同化型的“虫”同化时就越禁受不住——。

虽然这不怎么符合逻辑,但是却是不争的事实。

支部的数据也非常有限,不要说从中得到什么线索了,宗近看了这些数据反而更加混乱了。

“是不是优质金属之中有什么东西阻碍枪和同化型的‘虫’同化呢……?世界上有这么荒谬的事吗……”

自从接到继续执行任务的命令,已经过去了几天。

宗近一边在赤牧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一边抬头看着白昼的天空。

“……融合……”

巨大的太阳周围,燃烧着一团金色。

宗近呆呆地站住了,在她的视线中,太阳和那些高楼都软绵绵地变了形。汗水流进了眼睛里,视线变得不清晰。

“或者是……那些同化型的‘虫’也都像我一样吗……”

哐眶。

哐哐。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打铁的声音。

城市中常常在盖新的建筑,所以也就经常回荡着施工的声音。

这熟悉的金属的声音,让宗近想起了亲爱的爷爷说的话。

“同化型的‘虫’……会让人和物同化……”

如果和人太过于接近的话,一块纯粹的硬铁也会掺杂感情。

如果和铁太过于接近的话,人的智慧也会生锈。

铁匠,就是连接这样的“人”和“物”的桥梁。

这是自己曾经学到的。

“正因如此……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所以才排斥我吧……”

现代社会铁的可能性已经超过了人,宗近也不再相信这样的话了。

人,也可以为铁所用一一。

宗近坚信这一点,所以心里倾向于铁,所以讨厌不再尊敬和爱惜东西的人类。

但是,如果没有人,“虫”也不会存在。

工具店和同化型的“虫”都选择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成为连接人和物的桥梁。

“……无聊。”

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又迈出了脚步。

宗近的珠钢不适合同化型的“虫”,一定是有什么决定性原因的。

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是脑子里出现的却都是一些没用的想法。陷入这种僵局,其实就是在逃避现实。

“……珠钢如果没有强度的话,应该是不能继续使用的……但是珠钢竟然连和‘虫’同化都不能……”

现在即使想制作一个试验品,都不知道该怎样下锤子。

宗近再一次停下了,疲惫和困倦让她失去了力气。但是时间是有限的,根本不能悠然地睡大觉。现在自己连一点启示都没得到,只好用两只脚继续往前走了。

“今天好热啊……”

根本不像是初夏的阳光,都要把金属和沥青建筑起来的城市烤焦了。

这对于整天呆在制造场的工具制造者来说,有点太热了。不仅如此,三天以来工作没有任何进展,也没能好好地睡一觉。

“是阳光这种热量啊……”

只是机械地往前走着,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她是为了不让思考中断,所以才移动身体的。

突然问,宗近失去了意识,身体摇摇晃晃倒向了一边。

“喂!你怎么样。脸色很差啊……没事吧?”

她勉勉强强集中了一下意识,向侧面看了一下。

一个眼睛清秀的长发少年,正在很担心地看着自己。

“等、等一下!你还是到荫凉处休息一下比较好。”

宗近本来是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的,却被少年拦住了。他抓着宗近的手,把她领到了大路旁的小道上。

“……”

现在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

虽然从阳光下移到了背光处,后背靠着的大楼墙壁非常凉爽,但是头还是很热。

“热……冷……”

炙热的阳光和清凉的阴影的温差让宗近的血压迅速下降。

宗近有点贫血,但是头脑中——突然想出了点什么。

“温差……热……热会使金属变脆……”

“冷”。

最近好像听到过这个词。

“热……冷…?·”

少年把手伸向了嘟嘟囔囔的宗近。

“不会是发烧吧?”

“哐”,宗近的头被固定在了墙上。

随后,从小路的深处,出现了很多人影。

“这不是西中央支部开发班的‘樱’吗?”

少年的声音一下子变了。难道他可以控制声带发声吗?尖锐的声音刺痛了宗近。

在宗近的耳边,有一只像金花虫一样的昆虫,紧紧地贴在冰冷墙壁的琉璃色圆盘上,看起来好像没有眼睛。

“我太鲁莽了,对不起。请不要出声,听我说可以吗?”

压在额头上的力量,放松了。

宗近的头失去了支撑,“哐”地垂了下来。

看起来像是点了一下头似的。少年表情有所缓和,完全地松了手。

“我叫‘秋’。以前也是特环的人,但是现在在一个人手下招集伙伴。”

“秋”对着拼命忍住头晕的宗近,笑了一下。

这时过来一个像是“秋”的同伴的女孩。把身着水手服的宗近从头搜到脚,还打开了她腰里的包,向“秋”汇报说“看起来好像没有带发射装置,也没有眼镜”。

“我从留在特环的同伴那里得到了你的相关信息。进入西中央支部以后很快就被分配到开发班的天才制造者。再加上前些天接受了中央总部的特别培训,技术一定更上一层楼了吧。”

宗近就那么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她的视线飘忽不定,大脑里搜寻着残留的记忆。

冷,自己肯定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词。

“我开门见山地说好了——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秋”用很严肃的眼神看着宗近。

宗近渐渐适应了阴影处的温度,思考能力也开始一点点恢复了,

“我也知道你加入特环的原委。一般比较多的情况是‘虫’被发现以后被特环抓住……但是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哐哐。

哐哐。

施工中敲打金属的声音,仍然从远方传来。

好像受到了金属声音的呼唤一样,宗近大脑中毫不相关的记忆开始鲜活起来。

“我是看见了想要抓我的那个特环成员的装备以后——自己主动申请加入的。”

那还是自己作为五金店老板的女儿,负责商店街的一些杂务的时候的事情。

工作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把生了锈漏电的街灯换上新的。但是宗近很同情那些没有修理就被扔掉的街灯,所以利用附虫者的能力把它们修好了。

因为和以前一样使用了“不可思议的能力”,所以被盯上了。

后来宗近的“虫”被负责监视她的特环局成员看见,就要把她抓起来。

宗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攻击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她当然还击了,用锤子砸了对方的装备,发现那装备是用自己不知道的材料做成的。

宗近用武力问出了对方攻击自己的理由——然后决定加入特环。

西中央支部这个组织太了不起了,这里生产出了很多种宗近从来没接触过的材料。刚一入局,宗近就很快地学会了那些材料的合成方法。

珠钢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宗近所制造的珠钢,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都认为那是最好的合金。

“正是因为你加入特环的动机特殊,所以你就更没有理由去服从他们了。你把自己做出来的东西给那么不讲理的组织用,不觉得生气吗?”

宗近的视线终于聚到了一点。第一次从正面看着“秋”的脸。

这个少年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可能是深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吧。周围的那几个人也都是同样的表情。

“同样身为附虫者,不要再做那些伤害附虫者的武器了,为我们做拯救他们的工具吧。”

如果有宗近制造的武器的话,一定可以战胜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

就是这样的语气。

确实有可能战胜他们。

但是——前提是大家可以熟练使用宗近制造的武器。

“我们已经不能再害怕他们……害怕‘郭公’那些人了。”

宗近睁开眼睛。

听了少年的话,记忆突然如云开雾散般鲜明起来。

——好冷啊。

“郭公”拿着宗近重新坐好的手枪,说了这句话。

而且,说同样的话的,还有一个人。

一一这大衣感觉好冷啊。

意外的同“郭公”一样,也是同化型的“虫”的宿主的少女。

两个同化型的人,都说宗近做出来的东西“很冷”。

“我的珠钢……很冷——”

就像被“郭公”说时所认为的那样,铁冷一点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既能隔热,又可以禁受瞬间分散的火药的冲击,有耐火性的大衣,可以把外部的火焰扩散开去。

正因为不会融入任何的热量,所以才坚固而且强韧。

反过来说,越是要制造高质量的金属,就越需要大量的热量。

把高质量的金属分子结构破坏掉,然后重新组合,就形成了更加高质量的金属。

“越是好的金属,就越冷……”

珠钢就会很冷。

和同化型的“虫”同化的装备,越是高品质的金属就越容易坏。

既然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宗近的心跳一直在加速呢。

“你在听我说话吗?”一直被无视着,“秋”的表情开始粗暴起来了。他使劲把宗近的肩膀按在了墙上。

但是宗近,状态根本就不在那里。

“热的……冷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同化型的‘虫’竟然对我提出了这么白痴的条件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现在慢慢地在宗近的脑海里出现了轮廓。

但是,这仅仅是提出了一个更难解决的问题而已。

跟粗糙的金属可以融合,但是却排斥优质金属的成分。

这也就是说,如果把这个认为是同化型的“虫”所必需的成分的话——。

“‘虫’需要……热量或者温热吗?”

最强的硬度和热量。

宗近对铁的原理很清楚,所以她深知这两点是不可能同时具备的。

没有答案的难题。

好容易找到的启示,竟然是一个死胡同。

但是,即便如此一一。

“请你回答我,‘樱’。”

“秋”急着得到答案,于是双手拼命地摇着宗近。

“……!”

少年和开始时的表情完全不一样了。

“我现在必需制造一样东西,你不要拿这些无聊的事来打扰我。”

“你说,无聊……”

“人类之间的争斗,喜欢插手的人随便插手好了。”

那些少年少女们越来越气愤,从正面瞪着宗近。

“我不是人,也不是铁,只是一个小小的工具店老板。如果不是要订购什么东西的话,就不要和我说话。你们这帮笨蛋。”

说完这话,就想冲出重围走出去。

“真是不巧,我今天的事情都约满了。”

但是“秋”拦住了她的去路,用平静的视线盯着她。

“所谓的预约……还有非制作不可的东西,都是什么啊?”

“梦幻月光蝶的枪。”

宗近一点都没有犹豫,马上做出了回答。

即使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也必须制作。

铁匠,就是连接这样的“人”与“物”的桥梁。

这是宗近早就放弃了的一句话。

正如这句老掉牙的话一一样,自己更不可能输给连接人和无机物的桥梁——同化型的“虫”。

“梦幻月光蝶的枪……是什么?”

“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紧张。

“是一之黑亚梨子要使用的装备吗?”

“喂,闪开。你们这些人不要堵在我面前。”

宗近正要还手推开那个少年,但是在她的脸旁边裂开了一个水泥的残骸。

离脸很近的地方,发生了一起小小的爆炸事件。

停在大楼墙壁上的“虫”——那只像金花虫一样的虫子,从圆盘一样的身体里突然喷出了一股白烟。

好臭……爆破性的化合物,不,难道它体内能够生成天然气?而且——。

宗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

很多虫子同时发起了这个动作。啊——。

但是能力的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宗近瞥了一眼墙上的空洞,眉毛顿时竖了起来。

“又在破坏东西了……你们这群不知道东西价值的笨蛋。”

“本来呢,就算你不答应做我们的同伴,也打算就那么让你回去的。不过现在不行了。”

以“秋”为首,那些少年少女们满怀敌意把宗近围在了当中。

“那只梦幻月光蝶非常危险。如果力量再大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会成为第二个‘猎人’。”

宗近的脚上,很多只金花虫在往上爬。

“我听说‘猎人’和‘郭公’一样,都是恶魔。同化型的附虫者很危险。至于说强化梦幻月光蝶的装备一一”

“你是想说——不让我做吗?”

虽然形势明显对自己不利,但是宗近根本就不理会这一点,怒气冲冲地大叫起来。

“你们竟然对制造工具的人说‘不要做’!?至少特环不会这么说。最近,他们虽然是要让我中止……但是最后还是让我继续做下去了。你们这帮人竟然说出‘不能做’这样的话!?”

“即使你做的东西都是用来伤害同样是附虫者的话,你也要做吗?”

“‘即使不同意做我的同伴,也打算就那么让你回去的’——”

这是刚才“秋”说的话,宗近原封没动重复了一遍。

“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继续是吗?说出‘我发誓不为特环制造装备’之类的话,真是连无机物和植物都不如,说谎的人类!”

“……!”

“你们也改变一下和特环的关系吧。即使为你们制造了工具,还不是一样用于附虫者之间的战争吗?不要在那里夸夸其谈,把责任都推到武器身上,你们这帮白痴。”

话说得毫不拖沓。

“秋”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镇定下来,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你不能成为我们的同伴吗……太遗憾了。”

宗近迅速把手伸向了腰问的包里,但是手却摸空了,刚才搜她身的女孩正抱着她的包。

“对手竟然是工具制造者,真是有意思。”

此时在愁眉不展的宗近的脚边,金花虫正在放出夺目的光辉。

“提案结束了!交换指名权就可以了吧?”

周围的空气变成了褐色。

“……!”

注意到沥青地面上发生的事的,只有宗近和“秋”两个人。

液态的沥青形成的枪直向两个人的鼻尖刺去。

但是那些包围宗近的少年却没能躲开。好几吨的沥青飞溅出来,打在了大厦的墙上。宗近看见自己的包也被沥青吞没了。

“谁……!”

“秋”瞥了一眼小路深处。除了他和宗近,其他人都被固体化的沥青五花大绑上了。

褐色的视界——是某个附虫者的能力。在这个“范围”里,出现了一个悠然踱步的高高的身影。沥青从地面喷上来,形成了一个矮胖的形状。

那个高的,是一看就知道是非洲肤色的男人。满头都是小辫儿,本应该别发卡的地方,戴着一副机械眼镜。

在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沥青做成的巨大的“虫”。

外形上一点关节都没有,嘴却非常的长,类似一种叫做马达拉象鼻虫的昆虫。

“特环……?不是——”

“秋”的理解错误也并不难理解。

满头的小辫儿,如假包换的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的防风镜,再加上那个男人穿的是特环的长大衣。但是大衣是收腰的,从肩膀上又有不同颜色的东西垂下来。

“是‘强盗’……!”

“秋”用厌恶的语气说道。好像至少这不是他的同伴。

被称为“强盗”的男人,在象鼻虫的旁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大小姐,我是来接你的。”

“强盗”抬起头,看的不是别人,正是宗近。

“如果你讨厌他们的话,那就交给我吧。我们会玩得很开心的。”

宗近突然被叫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把视线投向“秋”。

这个原来隶属于特环的少年,似乎已近进入了战备状态。摇着头,颈椎骨发出什么声音,一边歪着脸。

“你是春祈代的同伴吧。袭击特环成员卸下装备的变态。看起来是特殊的附虫者,已经袭击了那么多人,但是能力还不是很清楚。”

“你这个被抛弃的家伙,赶快给我滚!而且,我可不是春祈代的同伴。”

“强盗”用一种怪声怪调的日语说着,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但是以春祈代为中心的网络存在是事实吧?”

“什么网络……?”

“就是喜欢有意思的东西的一群人。大家的共同点就是,都有着无需躲避特环追击的能力。”

“秋”歪着脸,轻声说道“就是一帮变态的组织。”。

“没本事的人才成群结队呢,然后队和队之间再展开斗争——我们跟那些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只是利用附虫者的能力,喜欢我们所喜欢的东西。”

两个人理所当然似的进行着对话,但是宗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春祈……代?”

“是春祈代。”

宗近只是小声嘟囔一下而已,“秋”和“强盗”两个人就齐声纠正她。

这么说的话,宗近也想起来了,虽然有点慢吧。

最近的确听说有人挑衅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那些人好像就叫那个名字。

“我从‘给’我服装的西中央支部的人那里听说了你的事,你眼光倒是蛮亮嘛。”

“强盗”一边不怀好意地笑着一边说。

“你应该是我们这一方的附虫者,好事坏事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一起只做有意思的事好不好,然后你也可以做出很多我喜欢的东西。”

宗近咂了咂嘴。

看来又出现了一个挡住宗近去路,说着她完全没兴趣的废话的人。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看一眼就想吐。浑身上下打扮得一点美感也没有,人不自知也应该有个限度。

“嗯嗯,不回答我啊,好吧。还是两个人的时候,再慢慢地聊。——你头上戴的那个东西,我也想要。好东西我一看就知道。”

宗近虽然拒绝了他的要求,但是“强盗”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用很想要的眼神盯着她头上的发卡。

虽然看懂珠钢的价值是值得夸奖的,但是想要的话宗近就生气了。怎么能对制造工具的人说要一块尚未加工的材料呢?“把那个送给我吧。然后跟我一起走,给我们造更多的工具吧,宝贝。有很多值得做的东西啊。”

“那样不行。我要在这里把她变成缺陷者。”

“秋”一下子站到了宗近和“强盗”的中间。

“你别捣乱。宝贝,到这边来。”

“快让‘虫’出来,‘樱’”!要不然我打断你双手。”

“秋”和“强盗”。

两个附虫者,都向宗近逼近过来。

宗近赤手空拳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

哐哐。

哐哐。

从工地传来一成不变的声音,回响在疲于思考的大脑里。

终于,宗近得到了一点启示。

但是问题反而变大了。现在开始必须要考虑实际上怎样造出适合这个形象的东西了。

现在,宗近面前有个大大的难题,而且还有一些烦人的小事。

“关于梦幻月光蝶的问题,不能就这么算了……吗?”

只是要给一个女孩制造装备而已,人类的无聊的事就不断降临在她身上。

宗近对“秋”所说的正义没有兴趣,更加不知道“强盗”所说的春祈代的存在。他们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做自己的事就好了,偏偏都要把自己的想法和兴趣强加在自己——一个只会制造工具的人身上。

“无聊。”

如果和人类太过接近的话,一块纯粹的硬铁也会掺杂感情。

如果和铁太过接近的话,人的智慧也会生锈。

铁匠,就是连接这样的“人”与“物”的桥梁。

以前,爷爷是这么教自己的。

但是,宗近却——。

“我把理想和收集的**寄托在了我做的工具上,只要是做成的工具就绝不会返工。”

人类,太讨厌了。

一点都不懂东西的价值,随便破坏动东西,向东西投人多余的感情。

但是正因如此,人类。——已经放弃了向人类求助。

“所以在制造东西之前,不要向制造者寻求肮脏的感情,这样会玷污铁。”

所以只有宗近,还是那么纯粹地继续着。

我要制造出不会被使用者毁坏,甚至于可以操纵使用者的东西给你们看。

“你们这帮笨蛋,好好看清白己的面目再来吧。”

我一定要造出不会被损坏的东西一一。

宗近的目标,是不被任何东西弯曲,不向任何人的感情屈服的不存在的梦。

“算了算了,别那么说,我们一起走吧。”

“强盗”根本就不理会宗近的拒绝,径直往前走。

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强盗”的周围突然出现了琉璃色的碎块。

那是无数的金花虫。

“秋”除了爆破能力和控制无数的金花虫,还有拟态能力,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秋”的身影消失了,金花虫越离越近,“强盗”一下子跑得远远的。

“打倒特环的敌人的道义,已经没有了……我可不允许那种事发生呢。让她成为春祈代的同伴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变成我们的敌人了呢。”’

“秋”打了个响指。

金花虫不仅是出现在了“强盗”的周围,就连宗近身边也出现了很多。

“……”

宗近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后退,但是双腿却失去了力气。她已经几天不眠不休地探索错误的原因,又在大热天里转了好久,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爆炸的冲击一直延伸到小路的深处。

“只要你没有感知能力,就没有办法对付我的能力。”

向宗近发起攻击的金花虫,实际上比“强盗”那里少的多,但是宗近现在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只能不断地向大厦的墙边后退。

“唔……”

“我再说一遍,你只要让‘虫’出来,那么我只让你变成缺陷者就算了。如果你还是不肯的话,下面我就要废掉你的手了。”

宗近已经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秋”向着她悠然地走过来。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宝贝是我要带回家的。”

一个白色的东西冲破爆炸产生的烟雾,飞了出来。

是象鼻虫。颜色已经不是刚才沥青的颜色了,变成了纯白色的身体。

“切!”

“秋”回过身,向象鼻虫发出了很多金花虫。

爆炸把象鼻虫包围了。

但是金花虫的攻击,却一点都没有伤到象鼻虫。它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向“秋”发起了攻击。

“怎么回事……!”

少年一边感到惊讶,一边像演杂技似地躲避着巨大的象鼻虫的攻击。

但是宗近也在象鼻虫前进的方向上,她没能躲开那巨大的身体。向着大路的另外一面,昏暗的小路的深处弹去。

“唔……”

象鼻虫身旁,出现了白牙齿的满头小辫儿的人。

“喂!对不起啊。这种材料果然不太好处理。”

他一边笑,一边拾起脚边滚动的沥青的碎片。象鼻虫兴奋地伸着大嘴吞下了他手里拿着的沥青。

周围遍布了褐色,象鼻虫身体的颜色也变了。布满沥青色的巨大身躯,向着地面沉去。

“还是由我把宝贝带同去比较方便。”

“混蛋……!难道‘虫’的媒介物是可以随意变换的吗?”

“秋”惊呆了,但是“强盗”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平静。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秋”感到吃惊。这并不奇怪。特殊型的附虫者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内通过变为媒介的东西启动“虫”的能力。但是至于可以自由选择媒介的“虫”,“秋”只是听说过罢了。

好容易才抬起头的宗近注意到了一件事。“强盗”身上的装备,少了那件中央总部的标准装备——白色的长大衣。

让“虫”吃掉特定的材料,就可以把那种材料作为媒介——。

如果宗近的想法正确的话,那么刚才的白包象鼻虫的强度和特环的大衣是一样的。这样一来,物理上的攻击基本上是没有效果的。

“呜……”

这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工具制造者应该做的,不是战斗。

应该回到制造场去,宗近一边想一边就要站起来,但是身上的剧痛和疲劳让她头晕目眩。与受到的伤相比,这几天的勉强生活,让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了。

虽然如此,宗近还是挣扎了一下,不料身体突然浮在了空巾。

是向上喷的沥青把她擎住了。宗近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被扔向了“强盗”。

“不是说过不会给你了嘛!”

金花虫充满了所有人的视线。

小路被爆炸所包围了。

“呵……”

包围着宗近的沥青也碎落在地上。她被爆炸所波及,摔向了坚硬的地面。

“别捣乱。我不是说过她是我的吗!?”

“强盗”再次想用沥青的波浪把宗近包围住。

宗近不能动倒也不错,完全像个物体一样被拿来拿去。对于讨厌人类的她来讲,现在的立场确实有点讽刺,但是她却笑不出来。

手放到地上,在小路上爬着。

“去制造场……”

必须回去。

虽然对得到的启示有所顾忌,但是可以尝试的。

只要有可能,宗近就必须去实施。

自己可没有时间管这些人类之间的纠葛。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响起了兽类的咆哮声。

不用说金花虫的爆炸了,连化成水泥的象鼻虫都被粉碎了。黑色的块块从空中落向了地面。

本来充斥着褐色的范围里,升起了浓密的云霞。

“不要在中央总部的地盘上闹事,你们这些家伙!”

挥着霞光凝固所生成的利爪,一个身着白大衣的少女大吼道。

她是隶属于中央总部的战斗狂,“霞王”。

其他穿着白色大衣的成员们也都随后陆续出现了。

“切!”

“秋”本来是要攻击宗近的,但现在却踏上台阶,与“霞王”拉开了距离。

“哦,我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呢,原来是叛徒‘秋’啊。最近好吗?”

“霞王”俨然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两眼铁青,像食肉动物一样眯着。

“嗯?这家伙好像不认识啊。”

“正到精彩的时候,你们又来捣乱。”

满头小辫儿的家伙轻轻地耸了耸肩。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攻击‘樱’……”

这里是赤牧市。

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脚底下。

附虫者们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战斗,局里能不过来人吗?虽然反应得有点迟钝罢了。

“总之,你们都去死吧。”

“霞王”优雅地微微一笑。

但是,“秋”和“强盗”动手更快。

“‘樱’,只要是留在特环,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再见,宝贝!”

“霞王”兼具最强的破坏力和防御力,两个人都没打算和她正面交锋,各自转身向小路深处跑去了。

虽然不是小组的领导,但是“霞王”却一马当先,其他人都跟着她追过去了。

“你就在那呆着别动,我现在就和医疗班联络。”

对于扔下这样一句话的“霞王”,宗近并没有想要说谢谢。这个女孩虽然有做人的战斗力,也有足够的能力完成任务,但是那两个人都会追丢,这是必然的。

宗近的水手服破得惨不忍睹,又因为刚才的爆炸弄得满身发黑。头上流着血,嘴里都是铁臭味和碎砂石。

只能拖着双腿慢慢地走了。

现在可不能在这里一动不动,等着医疗班的人来。

“好热……”

脑袋里像着了火一样烫。

一方面发着烧,另一方面刚才金花虫和象鼻虫的攻击让头盖骨产生了裂缝。

“好冷……”

胸口和指尖都冰凉冰凉的。

大概是流血过多所以全身发冷吧。

“人,和物……”

哐哐。

哐哐。

靠着工地传来的声音的支撑,宗近面如死灰继续往前走。视线开始变得不清楚,闯入了一条岔路,在迷宫一样的小路面前犹豫着。

铁匠,就是连接这样的“人”与“物”的桥梁。

祖父和父亲都是这么教自己的。

“同化型的‘虫’也……和我是一样的……”

它们是通过发挥与无机物同化的能力,把人和物连接在一起。

但是“虫”唯独不肯接受冰凉的铁。

宗近讨厌人,却从铁身上除去了一切热量,而“虫”选择的是一条不同的路。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希望铁有温度呢……”

宗近一边像梦游一样地向前走,一边咬着牙自言自语。

好像没有缘由就去考虑原因之类似的。

如果这就是答案的话,宗近只要给出这个答案就可以了。但是——。

“我……做得到吗……”

快要走到阳光照射的大路的时候,宗近终于用尽了力气。

走出小道的两条腿终于纠缠到了一起,无力地沿着大楼的墙壁坐了下来。

“向铁……要求温度……”

“砰”的一小声,头上佩戴的立方体掉到了地上。

宗近的珠钢为了追求硬度,是用彻底分解热量的构造调和而成的。

热会让铁变弱。

即使是人,如果发烧的话,也会变得脆弱。

宗近爱铁但是排斥人,而珠钢是她最好的作品。

“怎样才能保持热量呢……保持多少热量会比较好呢……?”

铁不是保温瓶,把盖子一盖就可以防止热量散发。

把温度保存在铁这样的东西上。

虽然有了一点头绪,但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完成。

或者说这已经——达到了工具制造者的极限。

“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以前小时候,在老家经常会去看五金店。

祖父是以冶炼为生的,父亲也经营一家制铁工场。看着他们的工作,宗近知道了想要用这么坚硬的金属制作东西是多么的不容易。

但是客人们,不管是谁都是拿着坏了的东西来换好的东西。其中有一些是消耗品,并不是因为使用上的问题才坏的。

也没有什么契机。

只是在她心里有个信念,要从她制造的铁里把不纯粹的东西——感情去除掉。

我一定要制造出不会坏的东西。

用我的双手制造出不会输给人类的东西。

这样希望着,梦想着,变成附虫者也是自然而然的。

“……”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连来来往往的人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恐怕已经失去了一半以上的意识。从在那里不能动弹开始,也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

路过的人中,有人注意到在黑暗中倒下的宗近。但是也许是把她当成了流浪者,也许是不愿意被牵扯进来,所以没有人过来看看她。

不知不觉太阳就要下山了,高层建筑周围的天空都染成了橙黄色。

宗近连头也抬不起来,只是看着地面。

她把目光移到地上的发卡上——那个立方体正在不停地摇晃,好像发生了地震一样。

“……能听见我说话吗?喂、你没事吧?”

不是珠钢在摇。是宗近自己不知道被谁摇着肩膀。

宗近笨拙地抬起头,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正看着他。

“大助!叫救护车!”

转身对着大助大叫的,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小个子女孩。

是一之黑亚梨子。

小道的出口处,“郭公”和两个女孩正保持距离看着她。是前两天在车站确认亚梨子信息时的那几个人。

“郭公”拿出电话,和什么地方联络了一下,恐怕不是什么正规的医院或者警察局。

“伤得不轻啊……”

亚梨子掏出手绢,擦了擦宗近的脸。

他们这一次不是像上次一样在这里等宗近的。

可能只是偶然经过吧。在这个人口众多的城市,宗近所认识的人是有限的,不知道和其中的一个人相遇到底有多大的几率呢。

啊,不对——。

虽然宗近讨厌别人摸自己,但是却没有反抗的力气,只好老老实实地让亚梨子给自己擦脸,一边注意到了自己想法的错误。

路过的人其实不计其数,其中只有这个家伙停下了——。

宗近向前曲着身体,亚梨子把她抱起来,在亚梨子头上,有一团银色的光辉在舞动。

“我只记得你……”

宗近用无力的目光,看着发出银色光芒的梦幻月光蝶。

宗近讨厌被人叫名字,也不喜欢在自己制造的东西上刻铭牌。

但是面对梦幻月光蝶,宗近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吉原宗近,是帮你实现愿望的工具制造者……”

亚梨子好像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歪着头“哎?”了一声。

那是花城摩理留下来,被亚梨子继承的梦幻月光蝶。

是和“郭公”一样,为数不多的同化型的“虫”。

它被“秋”称为恶魔,好像和春祈代也有着什么关系。

这只没有操守的梦幻月光蝶把很多人牵扯了进来,宗近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

“……”

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启示。

就在自己手中。

“啊……”

宗近没有说话,默默地抓住了正在为自己擦脸的亚梨子的手。

由于失血过多,宗近手都凉了,但是她手中却复苏着生命的温暖。

这毫无疑问,是人类生存着的证据。宗近对铁的事情事无巨细都很了解,但这是她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排斥——遗忘的“人类”的温暖。

这个温度——。

宗近的头脑中浮现出一个新的调和方案。

“……借你的东西,一定会还给你的。”

宗近用沙哑的声音挤出了这句话。

“哎?”

她盯着满脸惊异的亚梨子头上的梦幻月光蝶。

我好像漏掉了什么——。

关于那些围绕着银色的梦幻月光蝶们的各种谜啊争论啊,真是太抱歉了。

没有告诉一之黑亚梨子自己是谁,恐怕以后也没有再接触的机会了吧。

如果让对方更深入地知道做工具的人,只会增加她的负担而已。

“你走吧……我没有关系……”

但是那温暖的印象,却留在了手中。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

保持最强的硬度的同时,提高热传导率和保温性能,为此必须变换金属结合的序列。要想改变序列,就需要能够破坏珠钢的能量。

但是不仅仅是破坏,还需要重新排列分子构造的能量。

这个难题,要怎么解决呢——。

“但是……”

看着反应冷淡的宗近,亚梨子好像有点迷惑。把一个受伤的人放在一边不管,这是一个人能说出的话吗?

“郭公”拽着亚梨子的肩膀把她拉离了宗近的身边。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就别管她了。”

“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她不管呢?”

“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掺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吗?如果还要做点什么的话,我来做。”

少女虽然对不知可否的“郭公”很不服气,还是退到了一边。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啊。”

把头发往后一梳,一之黑亚梨子和两个朋友就离开了。

这时,宗近开了口。

“很……有信用嘛……我听说监视班是不可以和所监视的对象太过靠近的……”

之所以能开这种不符合自己风格的玩笑,大概是因为心情好了一些的缘故吧。

“郭公”板着脸。

“我还没有正式加入监视班。如果梦幻月光蝶的事情解决了,我也不会再做监视这么麻烦的工作了。”

令人吃惊的是,宗近嘴里居然笑出了声。

即使是人人畏惧三分的头号恶魔,也觉得梦幻月光蝶很棘手。

心情不错。自己还是快点结束任务,全身而退吧。

“我确认了一下情况,正在寻找你的医疗班,很快就会到了。”

宗近从眼前的这个少年身上得到了最后的启示。

破坏不了的东西,宗近只要能把从未见识过的恶魔的能力弄到手的话,或者——。

“你真的要制造亚梨子的武器吗?”

“郭公”的语气出奇地严肃。他其实是想说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开始使用武器的话,敌人也会增多。

这种事尽人皆知。

“不要问一个开工具店的这么难的问题……”

宗近只不过是个开工具店的。

“我只是制造别人让我制造的东西,争取做到最好……”

嘴上虽然这么说。

但她也会像人类那样去想问题以自娱一一。

跟产生一百个敌人相比,只要有一次,仅仅一次能够救使用者的命的话……也许就可以说制造是有价值的。

只有那么一瞬问,宗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郭公’……虽然我知道跟你借的话你一定会生气,但我还是想拜托你。”

宗近轻轻地说出口,少年皱起了眉头。

珠钢是宗近制造出的最优质的金属。

确切地说,是在宗近的能力范围内所能制造出的最好的合金。

如果想要重新组合这种合金的序列,需要的能量是宗近无法想象的。

天然气、电波、电磁遗憾的是,在宗近能够想到的东西里面,没有一个能够制造出那么高的能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只能拜托那些超能力的使用者了。

“我想要巨大的能量……在你的朋友里面,有没有像你一样有着强大能力的,能不能介绍给我……”

恶魔交手过的附虫者比任何人都多,这个问题问他算是问对了。

刚一听到宗近的话,“郭公”就一皱眉,这个表情就意味着确实存在这样的人。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朋友。”

不过,不是人也没关系——。

宗近心里这么想着。

“虽然不能介绍给你……但是确实有个家伙的能量仅次于我。”

宗近静静地笑了。

之后,从“郭公”口中听到的,正是她期待中的人物。

也就是具有人形但是远离人类的附虫者。

和那个人对峙的时候——吉原宗近的苦难迎来了最**。

―3―

哐哐。

哐哐。

今天也可以听到打铁的声音。

远处的宽阔的工地上,可以看见打眼的管道正在被浇灌着混凝土。

还是说这就是记忆深刻的,祖父打铁的声音。

如果和人类太过接近的话,一块纯粹的硬铁也会掺杂感情。

如果和铁太过接近的话,人的智慧也会生锈。

铁匠,就是连接这样的“人”与“物”的桥梁。

祖父和父亲是这么教自己的。

但是宗近的心里觉得——这话都老掉牙了。

生活在现在社会的宗近,和人相比,选择了喜欢铁。

“……”

早晨城市的微风中,飘浮着铁和废气的味道。

单方向三条车道的高速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宗近乘着一块电动滑板车,伴随着轻微的机器声飞奔在车道上。这种滑板车无论是力道还是强度都是市面上出售的滑板车无法比拟的,是在西中央支部很受欢迎的装备。

她歪着身体,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曲线。机器内部有自动程序在运行,滑板车以平稳的角度和速度在公路上飞驰。

宗近出现在无人道路上,穿的不是以往的那件水手服。

她穿着自己做的工装裤,大大的防风镜遮住了大半个脸,一直挂在腰间的包有一点靠下,肩上还背着一个工具箱。

“……这样的话,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吧。”

到了目的地,宗近小声地自言自语,然后刹车停了下来,前面的路像被切下来一样少了一块。

这是一条正在建设中的高速公路——。

高高架起来的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一眼望去感觉很不错。这里也没有汽车通过的印记,只有一些煞风景的水泥板。

宗近下了滑板车,把工具箱放在了地上。从工具箱中取出红色的油漆,将一把油漆刷子浸在里面。

不久,就默默地开始工作。

工作差不多完了一半的时候,宗近来的方向的地面鼓了起来。

“再等一小会儿啊。这边一结束,我就过去。”

一边在地上刷着红色的油漆,一边向着来时的方向说着。

沥青液化以后鼓起来,出现了一个男人和一只“虫”的身影。

“你也跟着来了,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那个非洲肤色的男人——“强盗”,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应该明白吧,只要你变成一个人,我就会来接你的。难道,你是在等我吗?”

“正是如此。不用和没用的‘秋’废话,真是太好了。”

宗近干脆地肯定了他的话。满头小辫儿的男人心情大好地吹起了口哨,他被包围在褐色的范围里,身边沥青色的象鼻虫正摇着长长的嘴。

虽然刚刚是清晨,但是今天却和初春不相宜的热。

宗近的汗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终于把活几千完了。

“……还不赖。”

她对自己的工作结果很满意,于是从腰包里把手锤取了出来。把锤头的部分转了一下,向旁边挥了起来。

随着一声声金属的声音,手锤伸缩式的把手也伸展开了。手锤柄最后有一米长左右,一只绽放着金属光泽的樱虫停在了一端。

“你让我好等啊。”

回过头一看,“强盗”的脸上也流着汗珠。但这不是因为天气热,从他的脸有一点僵硬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

“……你是认真的吗?宝贝。”

男人的视线注视着正在涂着油漆的宗近的双脚。

宗近一脸冷冷的表情,从头上取下一个发卡。

“你想要的是这个吧。好吧,作为饯别的礼物,给你吧。”

珠钢在水泥地上跳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我最好的作品。虽然你穿的特环的装备里面也织入了这种成分,但这可是l00%纯度的极品。”

“强盗”显然是吃了一惊。脸上有点犹豫的表情一下子变成已

经看腻了的浅薄的笑。

“是你的印记吗?好吧,我就收下了——然后,把你也带着一起走。因为我们想让你给我们制造我们想要的有意思的东西。”

象鼻虫向着宗近面前的珠钢,以沥青为媒介渐渐靠近过来。

“还有……如果宝贝靠近‘那个家伙’的话,一定会死掉的。”

但是工装裤少女一动也没动。

“——我有言在先呦。”

在一动不动的宗近和“强盗”之间,象鼻虫慢慢地前进着。

“我的‘虫’的能力正如你所认为的那样。把材料吃下去的一定时间内,可以把那种材料作为媒介,然后——”

宗近没说话,把手锤在空中转了一圈,再次挥起来。

“在吞下素材的那一瞬间,一定会实体化。”

象鼻虫的嘴已经接触到了珠钢,好像要吞进去似的,开始咬发卡。

接着,宗近对着地踢了一脚。

“你一定是盯着那个瞬间呢吧。”

在那一瞬问,把手锤瞄准象鼻虫的头部挥下去。

“——即使变硬了也没关系吧?”

一瞬间,象鼻虫的身体变成了钢的颜色,它全身都变成了有着最高硬度的珠钢。

停在手锤尖儿上的樱虫发出了刺眼的光辉。

手锤砸在了已经变成珠钢块的象鼻虫身上。

金属与金属相撞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高速公路。

“……妈的!”

宗近保持着挥锤子的姿势,把脸扭向了一边。

地面震动起来了。

“啊……!”

“强盗”就那么露着雪白的牙齿,表情僵住了。

象鼻虫周围的地面,大面积地陷了下去。冲击的余波让水泥地上出现了围绕一个中心放射状的裂痕。

伴随着金属被割裂的声音,象鼻虫巨大的身躯陷入了缝隙里。

“非让我用这种让人不快的能力。”

宗近抱怨着,就在她的面前,象鼻虫化成了碎屑。

人们往往容易把宗近作为单纯的工具制造者,认为她只有操作物体的能力。

但是实际上,宗近有着远不止于此的更高深更细致的能力。

樱虫真正的能力,是操纵物质的“结合力”。

它可以通过操作无机分子间的结合力,使物体失去本来的形状,然后混入不同的物质,最后生成别的形状。

也就是说,樱虫停留的锤子只要是碰上目标——。

“世界上没有不能破坏的东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对别人说的呢?”

世界上没有宗近分解不了的东西。

如果她想做的话,可以把整整一栋大楼给毁掉。

而且,即使是最好的作品——珠钢也不例外。不过这是除了宗近以外唯一的别人破坏不了的东西。

“我一参加战斗,就必然会毁坏东西……所以我不想参加。”

再生和毁坏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

对于一直梦想着要制造出不可破坏的东西的宗近来说,没有比她自己的这种能力更讽刺的了。

“……那么——”

对于失去了“虫”,变得孤零零的“强盗”,宗近连头都没回,把眼神呆滞的男人扔在那,自己走到了电动滑板车旁边。

“扑通”一声,坐在了水泥地上。

“分解的话还好说,我现在的能力所能操控的结合力所构成的金属,珠钢已经是个极限了。”

最后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就是什么都不做,等着那一刻到来了。

“保持高硬度的同时,追求高维度的序列重组——就必须有更多的能量。”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

阳光火辣辣地烤在水泥地板上,盘腿坐着的宗近脖子上开始冒出汗来。

“……”

哐哐。

哐哐。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打铁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迷迷糊糊的宗近产生了幻听。

那个声音,就是小时候听到的声音。——不,是从没出生时就听到的声音。

这是身为铁匠的祖父,用风箱的火焰打铁的声音。

“从古代开始,炼铁的就只能是火。”

白昼的太阳在高速公路上烤出来雾来。

宗近摇晃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宗近是制作工具的,根本不想战斗。

所以,从今以后要做的事情不是战斗——而是制造,就是要进行制铁的程序。

“朋友被人欺负了,我能坐视不理嘛……”

一个人在炎热的阳光中悠然地走了过来。

不,好像连摇摇摆摆的雾霭都绕开了那个男人。

远远看去最醒目的,就是脸上刻的火焰图案的刺青。头发就那么松散着,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身上穿的不知是哪个高中的校服,健壮的胸膛露在夹克外面,只能用仪表堂堂来形容。

少年把手插在口袋里,那副样子就好像是偶然路过这的人一样。

但是周围的空气好像对他的存在很畏惧一般,吱啦吱啦地爆个不停。宗近突然感觉到刚才炽热难忍的热气一下子变得像冷气一样了。

“是春祈代。”

突然,宗近站起来,把手锤在空中挥舞了一圈。

那个火的魔王微微抿嘴一笑。

“我看你是有点误会了,我和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朋友,所以呢也没有为他报仇的道理……”

他低头看着宗近脚下已经刷红的地面。

“从来没记得受到过陌生人如此的欢迎。但是啊,最近却吃尽了花城摩理的亡灵的苦头,郁闷啊。嗯,老是积攒压力对健康不太好啊。如果不能手下留点情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目光锐利的看着宗近,开始耍着嘴皮子。

又是花城摩理。

眼前这个少年似乎在拿梦幻月光蝶的事件开玩笑。

但是这和宗近没有关系。

宗近收住手锤,重新把防风镜戴好,然后戴上头盔,把脖子里的防火围巾戴好。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眼睛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股,盯着宗近。

宗近已经完全做好了防御工作,毫不畏惧。

“我只是个开工具店的。”

宗近没有必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也不想在自己制作的东西上打上铭牌。

她应该留下的名字,已经告诉梦幻月光蝶了。

“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道理是相通的。”

少年的眼睛里映出来写在水泥地上的文字。

“挑战书”一一。

是宗近用油漆在整个道路上写下的简短的文章。

“春祈代殿下,我,一个不成熟的工具制造者,如果能得到您的亲自指点将感到非常荣幸。”

火之魔王和一个工具制造者面面相对。

“你的挑战,我接受了。”

这并不是战斗,而是一项炼铁的工作。

正因如此,宗近才拼命地完成了它。

“我来了。”

宗近好像弹起来一样跳上滑板车。

迸发的火光甚至遮住了太阳。

吉原宗近以自己存在的意义和骄傲为赌注,投身于最大的苦难之中。

―4―

不是骄傲自大。

宗近看到“郭公”提到春祈代时的表情就明白了这一点。

从一开始,就不是与自己为敌的对手。

虽然说起来只是一个工具制造者,但是手持锤子的宗近的战斗力在西中央支部也是数一数二的。

虽然不是对手,但是个别时候也是马虎不得的。

自己这么想真是太肤浅了。

“哈……哈……”

电动滑板车进着火花,滑了一下。多亏了驾驶者出色的平衡感和内部调节程序,才没有摔倒。

“呜——”

刚抬起头,一个火球就向自己的鼻子打了过来。

被一团火所包围,宗近身体被推向了后面。幸亏有耐火装备的防护,不然的话可能脑袋都没了。

躲避着火的伤害,发现背后已经没有去路了,是一个悬崖。如果落到还没有施工的地方,一定会重重地摔到下面的地上的。

“噢……!”

宗近像猫一样在空中蜷起了身体,好不容易才落到了路边,然后转了一下左手握着的把手,滑板车也随后落了地。

头顶上有一只左右大牙不一样的大王虎甲虫向她袭来。宗近一下子跳上滑板车,全速向前冲去。

在全速前进的宗近背后,水泥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大王虎甲虫喷出的热气把水泥地溶化了,周围的沥青开始沸腾起来。

宗近瞅准了大王虎甲虫离开宿主的空隙,让滑板车滑了过去。

那个火的魔王一直很悠然地笑着。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手都没有拿出口袋。

为了能够更好地利用滑板车,宗近选择了一块平整的地面。但是这块地面有一半也已经溶化了,滑板车的轮子根本没有办法通过。

“……!”

在离春祈代只有几米的地方,眼前的世界都被染红了。

有数十根火柱,从地下冒出来一只伸向天空。其中一个打倒了宗近,一下子把她摔到了隔音壁上。

如果今天宗近所穿的不是高质量的防火衣的话……

如果没有性能良好的滑板车……

宗近早就连一块骨头都不剩地化成灰烬了吧。

“哈哈,比我想象中要结实很多啊。”

春祈代站在火的中心处笑了,看起来心情不错。不知什么时候,战场变成了灼热的地狱,视线所到之处都是火柱。

这样,还是不够——。

宗近站在隔音壁的前面想要擦擦汗,但是根本不用擦,一瞬间就化成热气蒸发了。

还要……让他使出更强的火力才行——。

宗近很清楚,操纵火的少年还没有使出真本事。

即便如此,宗近的手里已经感觉到了多余的热量。

虽然说没有什么致命伤,但是防火衣下面的皮肤已经重度烧伤了,体力也已经达到了极限。宗近可以战斗的时间,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还没接近魔王,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那是绝对不行的。宗近必须把见都没见过的最高的能量弄到手。

要想让春祈代来真格的,看来必须使出致命的一击——。

“但是,你根本不足以向这样的我挑战啊。来生再挑战吧。”

少年脸上露出魔鬼般的微笑,再一次放出了大王虎甲虫。

“……!”

这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那只火“虫”安全无恙地回到宿主的身边,宗近就注定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必须在“虫”返回之前,攻击宿主——。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宗近也就没办法活着离开了。

“呜……!”

宗近喘着粗气,从腰包里掏出很多只金属锥扔了出去。

锥子的尖端一直向魔王迫近。

但是——。

“什么啊这是!?难道你还不打算用‘虫’吗?”

向着宗近飞过来的大王虎甲虫大吼了一声,险些把人的耳膜震破。

金属锥被热气吹散开来,一声不响地蒸发掉了。

地面沸腾了,防音壁也吹走了,地狱之火燃烧了整条公路。

宗近自己反而主动跳进了这热浪之中。有一瞬间,大王虎甲虫的脚步停下来了,和宿主之间有了空隙。

打开开关,继续让滑板车飞驰。

她就是想用自己的“虫”也用不了。“虫”的能力虽然说很强,但是防御能力却是一点都没有。如果现在让它出来的话,只要在这热浪里呆一下恐怕就会消失了。

“啊……!”

刚跳进热浪里,就发出了一种皮肤被烧灼的难闻的味道,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但是她对自己制造的装备很有信心。

从防火衣,左手里握着的方向盘、滑板车,还有右手里的手锤,都是宗近梦想甚至生命的结晶。面对看起来并非全力发出的火焰,它们还是可以保护自己的。

“——喂。”

放出热浪的春祈代好像很感动于这幅景象,睁大了眼睛。

大王虎甲虫调整了一下轨道,从宗近头上垂直落了下来。

来不及了——。

这样下去的话,还没锤到春祈代,自己已经被火“虫”吞噬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宗近把自己作为工具制造者的骄傲扔在了一边。

“……对不起。”

一跃身,宗近跳下了滑板车。

“我发誓,一定会再把你们重新制造出来的。”

与此同时,樱虫停在了手锤的上面。着地前的一瞬间,宗近把锤子挥向了滑板车的发动机。

发动机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一时间电量供给发生了改变,滑板车开始飞驰。

没有了驾驶者的滑板车,用子弹的速度向着春祈代奔去。

用使用目的以外的方式使用工具,然后扔掉——这是作为工具制造者的宗近最讨厌的行为。

但是为了给强敌致命的一击,普通的方法已经没有用了。

宗近发誓一生只做这一次,然后纵身跳向了地面。依靠惯性,她滚到了地面上。

由于惯性,滑板车的速度再次得到提高,而宗近自己的速度却降得很低。大王虎甲虫的目测出现了失误,照着滑板车和人之间的空地冲了过去。

“真有意思。”

春祈代又笑起来了。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身背对着冲过来的滑板车。

接下来的一瞬间,金属车体在少年身后转了一圈,被弹了回去。一—这和“虫”的力量无关,是由反应速度和臂力决定的。宗近对春祈代本身所具有的力量,计算失误了。少年手都没拿出口袋。

出其不意的袭击以失败告终。

但是——。

“你的热量,我都收下了。”

宗近突破大王虎甲虫喷出的火墙,向着春祈代把锤头砸了下来。

这并不违反惯性法则,宗近一口气向春祈代冲过来。

樱虫就停在挥舞的锤头尖儿上,散发着光辉。

“你试试看。”

笑容满面的春祈代,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宗近的锤子和春祈代的拳头碰在了一起。

“……嗬!”

少年的拳头深深地打进了宗近的腹部。

另一方面,宗近的锤子掠过春祈代的鼻尖,落空了。

大王虎甲虫熔化掉沥青,从地面飞了出来,回到了宿主的身后。

“哈哈!”

春祈代那会心的笑容终于动摇了。

“……”

少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在他脚下,大地像被削去了一块似地突然崩塌了。

不仅仅是春祈代周围。

只要是能看到的高速公路,四处都粉尘飞舞,崩坏的面积越来越大。

而这个中心,就是宗近。——她用停着樱虫的锤头正锤着地面。

宗近和春祈代。两人都被包围在了崩坏的地面中央。

“你这家伙,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春祈代的笑容一下子变形了,眼里冒着杀气,挥了挥右手。

燃烧着的大王虎甲虫开始咆哮。

宗近一边和少年一起被吞噬,一边把头发上的发卡取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有人会去毁坏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这么巨大的高速公路和那些建筑物、机器之类的质量完全不一样。为了崩坏大概有几米厚的洋灰,那种程度的轻量化——比如说用火烤出来的大坑,是很必要的。

这才是所谓的最后杀手锏,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回去。

“看来做个造工具的,也挺有意思啊。”

春祈代把燃烧着的右臂向宗近刺过来。

宗近睁大了眼睛。

自己梦寐以求的热量,终于就在眼前了。

宗近把从头发上取下来的发卡弹出去,对着直奔自己而来的火块儿扔了出去。

“噢噢噢!!”

宗近挥起锤头,向着被火焰吞没的珠钢砸了下去。

自己的梦想。

自己的力量。

自己的骄傲。

还有——从一之黑亚梨子手里得到的温暖。

宗近百感交集,挥下了锤头。

珠钢发出了至今为止所没有过的辉煌。

“——”

闪耀着光辉的立方体和笑着落向地面的魔王重叠在了一起。

宗近对着少年发出了胜利的微笑——。

被大王虎甲虫吞没了。

哐哐。

哐哐。

传来了打铁的声音。

还有炼钢的声音。

睁开眼睛的时候,远方的浇灌水泥的工地又恢复平静了。

叫醒宗近的声音,是一种听不见的声音。

那是她还没出生时就刻入记忆深处的声音,也是那些把生命寄托于铁的人们奏出的节奏。

“哦,真的活过来了。从今以后我们叫她小僵尸吧。”

恢复意识以后,首先听到的就是这样让人不愉快的声音。

很多身着白大衣的人,盯着躺在废墟之上的宗近的脸。在这些人之中,也包括大嗓门的“霞王”。

在这片曾经是高速公路的废墟上,宗近“忽地”一下子坐起身来。即使在昏迷的时候,她也没放开手里的锤子,此时,满身伤痕的樱虫正停在上面。

觉得有点目眩,她把手压在了额头上。

“先不要动……伤虽然都处理过了,但是你失血太多了……,,

一个穿着白大衣的——名叫“奈奈”的女孩,细声细气的说道。

宗近摆头看了看周围。

原来已经高架起来的高速公路雏形,现在又化成了一片平地。和春祈代的战斗所破坏的地方,以“奈奈”的能力,修补也需要花些时间。

太阳已经落山了,周围开始黑下来了。

到处都没有春祈代的身影。

不知道这个魔王到底怎么样了。是以为宗近死了所以就走了呢?还是看到她已经不能继续战斗所以就放过她了呢?应该是这两种可能性当中的一种。

“你还真是从那种状态活过米了,小僵尸。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烧得黑黢黢的,看起来和死了一样。日本人死后真的不是上天国,而是渡过三途川的吗?”

虽然没看见什么三途川,但是确实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她没理会看起来很兴奋的“霞王”,一下子站了起来。

“啊……不可以……”

宗近挣脱“奈奈”的劝阻,环视着废墟堆。

终于,她发现了一团淡淡的光辉。

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把手伸进了水泥残骸里。

找到了。散发着灿烂的银色光辉的立方体。

是珠钢。

不对,应该说曾经是珠钢的那个东西才对。

宗近握着的这个东西,一看硬度就比以前大了。

而且——是温热的。

她吸收了宗近的体温,没有释放出去。梦寐以求的金属,终于到手了。

自己和樱虫之所以还能活下来,应该就是因为大量的热能被用于珠钢的序列重组了吧。

从真正意义上说,恐怕——宗近的生命凝结在了这块东西当中。

而且,恐怕——将来会有更多的生命被注入其中。

“啊,原来是这样啊。”

宗近把这块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东西用手指弹上去,然后再把它接住。

之后把埋在废墟中的滑板车挖出来,扛在肩上走了。

刚才明明还半死不活的样子呢!穿白大衣的人们惊讶地目送她离开了。

“如果要想加工这个东西……必须弄清楚它在金属棒里的含量……之前‘郭公’的手枪也是……”

宗近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下了瓦砾堆成的小山。

隶属于西中央支部的“樱”。

冶炼的一族。

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还有就是一一完成了一项任务,单纯的工具制造者。

吉原宗近不管何时何地都沉醉于铁的魅力,现在,银色的发卡正在她手中闪闪发光。

―5―

赤牧市车站大楼的前面,伫立着一个穿水手服的少女。

在稍微离开她一点的地方,有四个中学生走了过去。

中间那个,是一之黑亚梨子。那个接受了死去的好朋友的“虫”,并由此产生很多奇妙的人生际遇的女孩。

亚梨子没有注意到宗近的存在,径直朝车站走去了。

“……”

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孩的身影实在很刺眼,宗近决定离开这里。

但是四个人当中的一个,那个看起来平凡无比的男孩朝这边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他跟亚梨子说了点什么,就一个人朝这边走过来了。

“多谢帮助。”

没有笑容,宗近迎接着“郭公”。和上次一样,是他告诉自己亚梨子会路过这里的。

“可能是因为差一点没死掉,我把她的身体的型号全都忘了,只是想再重新确认一遍。”

听到这句话,少年什么都没有说。把手放在腰上,吐出别的话语。

“你做的手枪,下次不会坏了吧。”

“当然。”

丝毫没有胆怯,眯起眼睛说道。

“我造的东西不可能坏掉。实验品倒是偶尔会坏呢。”

“……啊,算了。”

“郭公”叹了口气之后,他们的对话“啪”的一下中断了。

他好像只是来报告手枪的事情的。

宗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事。

哐哐。

哐哐。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打铁的声音。

在他们站在这里的时间,在某个地方有个不知名的工具制造者正在制造着什么。

宗近,也是一样。

做了应该做的事。

从今以后就做回一个普通的制造者,度过着在工场劳作的日子。

“一之黑亚梨子的装备在西中央支部完成以后会直接送到她手上。你的手枪好像好久没有用了吧。”

这句语,其实是要说再见的意思。

“郭公”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目送宗近走开。

但是终于下定决心。

“……你可以给我做一把吗?”

宗近转过身来。

在就要离开赤牧市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和梦幻月光蝶有关的人们的面庞。

梦幻月光蝶本来的宿主是花城摩理,后来被一之黑亚梨子继承过去了。

从此开始面对魅车八重子和戴眼镜的少年的提防,“郭公”的监视,“秋”他们的敌视,还有火的魔王的戏弄。

一定还有许多宗近不知道的人,也被牵扯到梦幻月光蝶的谜团中来了吧。

感觉上是这样的。

这段期间,宗近制造出了很有影响力的新工具。

但是在梦幻月光蝶的事件中,宗近不知道新工具到底发挥了多大影响。

“还是有点介意吗?”

“郭公’’笑了。宗近自己也被卷进梦幻月光蝶制造出的一场苦难中,真是自作自受啊。

“别说傻话。”

心里觉得迷惑,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从转身背对这“郭公”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又只是一个单纯的制造者了。

“真是受够了。人类的事情果真是无聊啊。”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句话了。说完这一句,宗近就离开了赤牧市。

这是真心话。

与这个不喜欢人类的制造者打交道,也就到此为止了。

从此以后,恐怕“郭公”等人还要继续在这个城市里承受苦难,自己先他们一步,从这个城市消失。

以后可能不会再见到梦幻月光蝶了。

正因为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一一刚才才和那个梦幻月光蝶的少女宿主告别的,在心里。

“对于制造者来说,城市里的阳光实在是太刺眼了。”

在回家的电车上,还在眺望着远去的赤牧市。

“……”

宗近的视线从窗外回到了车厢的门把手上。

固定把手的一个螺丝掉了下来。

忍耐了一会儿,宗近还是把手伸向了腰间的小包。

“真是的,也不知道这里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天天都在做什么——”

宗近嘟嘟囔囔地拿出一颗螺丝。

几分钟以后,宗近又被一周前的那个工作人员拍了拍肩膀。

Tobecontinued……

后记

大家好,我是岩井恭平。

又是夏天了。写这个后记的时候,天气非常热。这本小说发行的时候,恐怕哪里都会很热吧……看起来今年还是会有很多地方的酷暑记录会被更新吧。

每年夏天我都和朋友们一起游玩。

去年是去国外旅行,今年也正在计划去什么地方看一看。虽然并不一定要在夏天玩,可是盂兰盆节和新年都要预定酒店什么的,步调完全不一样。

虽然人们都喜欢夏天去划水,冬天去滑雪,可是问题也就由此而生了。不对,与其说是引发问题,不如说是发生了该发生的事态。

由于缺乏运动,体力已经下降到了极限。

随着季节变换,每次做和去年相同的事情的时候就深感自己的体力在直线下降。怎么办啊。

今年夏天的旅行感觉都要拼命了,已经不能叫做玩了。

为了提高生还的可能,哪怕是一点也好,从今天要逐渐开始运动了。

请大家千万不要以为玩是一件很轻松的事,请注意不要受伤。

我好像每次都把后记写成汇报作者近况的报告。

因为我不擅长写没有题目的作文,所以以下就像以前一样写一点关于这本书的多余的话。

由于各位读者的支持,《虫之歌bug》系列已经进入第四卷了。《thesneaker》中连载的三卷,还有最新的一卷。

下面就各部分做一点说明。

首先是《关闭梦想之塔》。

这一部分讲的主要是大助和惠那的约会。

大助出人意料地不怎么主动,而惠那却是勇往直前的类型。监视对象的朋友还有感兴趣的朋友。

这两个人与其说是直接的朋友,倒不如说,因为某种间接的理由,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如果两个人单独见面的话,看彼此的眼神应该会有所改变吧。

不管怎么说,就是让人觉得有点死板的组合。

关于《承载梦想的方舟》。

这一部分讲的是一个秘密俱乐部举行的,附虫者拍卖大会。

双胞胎的附虫者,船上的宴会部被卷入了这场违法的拍卖,与此同时,一个关于花城摩理的秘密也变得明朗起来。

先不论那些附虫者各种各样的故事,但是这个时期,台风眼肯定就是梦幻月光蝶没错。只要与梦幻月光蝶稍微沾上点关系,就会被猛烈的台风卷走,拉过来,都没有办法抵抗,只能被吹来吹去。

那是受害者们偷窥台风眼的瞬间。

关于《守护梦想的魔法使者》。

这一部分是从连载《thesneaker》中选出的虫之歌特集。

并不是最新的连载,只是第一次用旁观者的眼光来叙述这个故事。

亚梨子体验了一个想变成魔法使者的附虫者的一生。

这是使事情出现转机的事件,它的影响甚至波及到了下一卷。

关于《维系梦想的温暖》。

这是最新的内容。

是关于抗拒梦幻月光蝶的吸引力,又不喜欢人类的制造者的故事。

用“虫”的力量来制造物体的附虫者,还有春祈代的同伴们,是我以前就想写的内容。没想到会在这个bug系列中写到这些,我自己也有点意外。

彻底想在人后工作的制造者,如果认真起来也是很厉害的。

从这里开始我想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这么长的连载期间,受到了担任编辑负责人的山口老师的诸多照顾。在日程表上一次次地给您添麻烦,谢谢您的耐心。

因为结成特集的关系,负责插图的RUROO老师,以后恐怕还要经常给您添麻烦,非常感谢您。

对于各位读者,我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

随着连载的进行,我也从很多读者那里得到了信息反馈。在《thesneaker》的读者投稿栏里所刊登的明信片我非常喜欢。除了自己还能有人以此为乐,我觉得非常开心。

今后也请继续期待我的作品。

岩井恭平<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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