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究竟是什么人呢?
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我这么思考着。
在我脑中白雪的印象,就是一个寂静的夜里,站在冰冷月光照耀下的池子中央的,披着白色长发的女子。
『铸一口大钟,挂于山间,每天都要撞钟三次,以警醒我,让我忆起那个约定。』
从那性感的红色嘴唇中吐出的,是充满威压的声音。
那个声音同麻贵学姐的声音很像。还带着点朗读《夜叉池》时候远子学姐的声音,变成了一种重叠的声调。
夜色的黑暗中,我微微颤抖着。
『……吾等生性向往自由,欲求自在,冀望于肆意之自我。』
『若汝等遗忘誓言,吾必让此池中之水淹没北陆七郡。』
那个凝视着我的,封印在瞳孔深处的,被夺走自由而产生的憎恨之念,像是鬼火一样燃烧着,闪耀出青白的光芒。
『为了我的自由,世间的生命只不过是数字而已。然而,我不会违背约定,也不会破坏誓言——只要不忘记那个约定,那个誓言。为了让我想起这个约定,你们不要倦怠了撞钟啊。』
撞钟,撞钟,继续撞钟,白雪仍旧不停重复着那些话。
那就是约定的证明。不要忘记。
撞钟。撞钟。撞钟。
我醒来的时候,太阳穴传来了阵阵的疼痛感。
这里是哪里!
我慌忙跳了起来。
木制的天花板、榻榻米、还有拉门——整洁而又显得上品,这里是旅馆的房间?我盖着散发着阳光香味的被单,躺在被子里面。
「您醒过来了么。」
隔扇被打开,穿着西装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是高见泽先生。就是送我来别墅的那个人。为什么,高见泽先生会——
大概是倒下前闻到的那个药物的影响,我的思考没有办法集中起来。总觉得还有种在梦中的感觉。耳朵深处还响着树木被风吹动的声音。
「用这种粗暴的做法真的是非常抱歉。不过,已经全部都结束了。
他那安稳的口气,和现在这个异样的状况完全不合拍,我越发的觉得混乱起来。
「结束了是指什么意思?我在这之后会怎样?」
外面传来了雨声。
高见泽先生像是想让我冷静一下似的,温和的对我笑了笑。
「明天就会将您送回家里去的,请安心吧。当然天野远子小姐的安全我们也会保证好的。其实,原本是准备由我去别墅迎接您的……预定稍微有了些改变,让您受到惊吓了。真的是非常的抱歉。」
「把我这样拐走,是麻贵学姐的命令么?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啊!?」
虽然我瞪着他,但是高见泽先生也仍旧保持着一副笑脸。
「这点就恕我不能回答了。」
温暖柔和的声线中,透露着毅然的决心。
我背后传过一阵轻轻的颤抖,手心也流下了让人讨厌的冷汗。白色拉门的对面,淅沥的雨声凑出了寂静的旋律。
「失礼了,好像有个客人来拜访。」
「客人?」
高泽见先生听到服务员说的话语之后,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接着,又用温柔的表情看了看我,
「那就等会儿再招待您吃晚饭了。」
这么说着,高见泽先生合上了隔扇,同服务员一起走离开了。
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该怎么办呢……
我明白了自己并没有危险。只要安静的在这里等下去的话,就可以平安的回到家里去了。
那不也挺好的。
我本来就不想惹上更加麻烦的事情了。悬疑或者冒险,都不是我喜欢的。
而且高见泽先生也说了会保证远子学姐的安全。
啊啊,但是远子学姐一定会自己冲向危险的地方的。要是如同往常那般暴走了,干了什么的话——
突然脑袋发热起来,我感到了一阵穿透胸口般的尖锐疼痛。
果然还是不行!
一定得回到别墅去不可!
我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打开了隔门。好在高见泽先生并不在隔壁的房间里,但我没能找到鞋子,只得穿着室内拖鞋走了出去。
服务生正好从我前方走了过来,我心脏猛地一跳。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么?」
「那,那个,浴室在什么地方呢?」
「啊,温泉啊。那个的话……」
服务生带我走向了温泉。
外面下着细碎的小雨。在温泉入口的楼梯口上,我告诉说了声「到这里就好了」,他便走开了。
我就在那里等着,直到确认服务生已经看不见了,便马上穿着拖鞋走了出去,冲进了庭园里昏暗的树林中。
幸好这个镇并不大,只要走到主要干道以后,就基本可以找到回去的道路了。
虽然路上有点暗,还落着小雨,但这样还算不上什么。
穿着拖鞋实在是不方便走路,不过我仍旧急切地向前赶着。
然而,开始走上山路的时候情况就变得非常糟糕了。路上完全没有照明,这到底是回事啊,对于生长在都市里的我来说,晚上外面有灯光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真是小觑了这世界啊。
从头顶降下的那片黑暗,让我的视界变为了一片漆黑,事物的轮廓也变得难以判断起来——就连伸出去的手,也像是被怪异的黑暗所吞没了一样。让人觉得像是太古的夜晚一般的漆黑,现在正降临于这座山中。
不管面向哪边全都是一片黑暗,除了被雨滴沾湿的叶片滚落下来的水珠所反射的微弱光芒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我闭上了眼睛,用手摸索着向前走。
有时会有下垂的树枝划上了我的脸颊;有时会有藤蔓垂在我面前,让我以为是蛇而吓了一大跳;有时地表上突出来的树根会绊倒我的脚下——面对「看不见」这种根源性的恐怖感,我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心里就像是崩溃了一般。
祸不单行的,雨渐渐变得大了起来,脚下的地面也越发泥泞,眼前能够看到的东西也更加模糊了。坠落的雨点声让我的听觉也变得混乱起来。湿透的身体渐渐冰冷,明明是夏天,却感到了如同隆冬中只穿一件单衣在外面走着的那种冰凉的寒气。连手指脚趾也渐渐失去了感觉。
喉咙就像是被勒紧了一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像是要破开了。
冰冷的雨水划过我的皮肤,有时树顶上的积水还会像瀑布一样浇在我的身上。
手腕和脸上被割破了小小的伤痕,伤口散发着一股灼热的感觉。拖鞋的鞋底因为沾上了雨水,变得滑溜起来,好几次我都差点摔倒了。
头顶闪过一道亮光,接着传来了轰鸣的声音。
打雷了!
背后传来一阵恐怖的战栗感。
这样走在树底下是不是很危险?而且我也听说湿漉漉的身体更加容易吸引雷电的。但是在这雨中的山间,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已经无处可逃了——
雷声如同爆炸一样的响彻我的耳边,我的身体不由轻轻颤抖着缩了起来。心情已然超越了绝望,愤怒又涌了出来。
到底,我这是在做什么呢。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完全遇难了。真是的,实在是太疯狂了。
或许直到天亮为止都呆在原地会比较好一些呢?我已经累了,再也不想走了。
但是,只要一想起黎明时分看到的远子学姐那寂寞的眼神,双脚就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起来。
远子学姐还不知道我离开了别墅。突然找不到我了以后,她肯定会担心的吧。搞不好,又会露出那样一副难过的表情也说不定。搞不好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悲哀着。轻小说,
又或许会因为幽灵而害怕的颤抖吧。虽然她总是很要面子的样子,每天却仍旧会跑到我的房间里来,钻进我的被子,其实她真的是非常怕幽灵的吧。
雨宫同学那次,也是这样的。两个人被关在地下室里的时候,虽然她总是主张『根本没有幽灵的。』,但还是整个人缩在墙角,把脸埋在了膝盖间,嗫嚅着幽灵好可怕,像是小孩子一样的啜泣着。
——真的一点也不想让远子学姐遇上什么危险——因为她总是会马上暴走起来,做那些勉强的事情……我很担心。
坐在远子学姐面前安慰她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酸酸甜甜的感觉。,N+\:V7H,s8Q
并不是想要在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靠自己保护好远子学姐这种满是自信和呆气的想法。而那种能够有我以外的谁来保护她就好了的傲慢想法,我也没有那么强的意志力去思考它。
但是——如果,远子学姐又那样哭泣了的话,我至少……能够做到呆在她身边的吧……
至少,也要让我给她递上一块手帕什么的——
闪亮的光芒同轰鸣的雷声一起从空中降落下来。
被照亮的无数的树木,就像是嘲笑着我的妖怪们一样。
能够听见的声音,只有狂雷、暴风、骤雨的声音。
如果这些都是梦境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我咬紧了牙齿,就像是太阳穴也要冲破了一般绷紧了神经,靠着闪电那瞬间的光芒,继续前进着。
拖鞋里面已经沾满了泥土,而且整个都被水浸透了。
就在这呼吸混乱的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萤火虫……?
不会吧——这种大雨里。
而且,麻贵学姐也说过,现在已经不是萤火虫出现的季节了,在池子那边不管等了多久也不会有一只萤火虫出现的。
然而,那随时会消失一般的如同梦幻一样的灯火,却在我眼前摇弋着。
光点咝——的移动着。
搞不好,它移动的方向就是那个池子呢,我拼命的追了上去。
我根本不相信幽灵。
人在死后也只是回归泥土而已。
但是,那微小的光点却满载了我巨大的希望,我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无可动摇的强烈想法,搞不好那是已经逝去的雨宫同学来帮助我了吧?我不禁思考起了这种平时肯定会觉得羞愧的事情。
我用双手分开积满了雨水的树叶,眼前终于出现了那个闪耀着妖异光芒的黑色水池。
那个淡淡的光点,正在水池的上方翩翩飞舞着。
从这里到别墅,就应该只有一条路了!
太好了,总算回来了!
这是,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叶——!」
「心——!」
「心——叶——!」
心中不由得再度涌起了『不会吧……』这样的惊讶感觉。
我摒住呼吸,用全身力气仔细捕捉着那个逐渐接近的声音。
在黑暗之中呼喊着我的名字的那个声音。
探寻着我的那个声音。
温暖的橘色光芒,从树木的枝杈间透了过来。
终于,披着全身式的塑胶雨衣,单手拿着手电的远子学姐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表情,肯定是一副呆样吧。
双手垂在身边,被雨淋了个湿透茫然的站在那里的我,直直的盯着半哭着鼻子的远子学姐。
雷声好像已经渐渐淡去了,但是雨势却一点都没有变小的感觉。
我们两个暂时,略微隔着点距离,互相看着对方。
「心……叶……?」
远子学姐的眉毛抚平了,就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一样断断续续的问着。
「……嗯」
我也一副愣愣的样子回答着她。
远子学姐仍旧一副有点害怕的样子看着我,轻轻缩了缩脖子,
「有……有脚的呐,不、不是幽灵……呢。」
这么说着。
「虽然很冷、全身湿透、到处划伤、又只穿着拖鞋实在是太差了,但总而言之还是好好生存着的。
穿着塑料雨衣的纤细身体,伴随着四散的水滴冲上来抱住了我。
飞散的水滴溅在了我的脸上。不过我本来就已经湿透了,再多些也没什么了。
「太好了~~~~~~~~~~能够碰到呢!真的是活人呢!我还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到池子这里来找找看……还在想要不要带上钉耙什么的呢。心叶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为什么要以我死了为前提嘛!」
「因为,我听说心叶带了行李自己回去了。真的很担心很担心的。心叶就这么突然回去实在是太奇怪了啦~~~~而且到了晚上也不见心叶回来,也联络不上流人,还下起了雨,连雷声都响了起来,我实在是不能一直呆着嘛!」
「在这种暴雨狂风还打雷的晚上出来找我,根本就是无谋啊。」
远子学姐保持抱着我的姿势,抬起了头鼓起了脸颊。
「那心叶也是的啦!连把伞都不撑穿着拖鞋在外面跑,到底是想做什么呀?你到哪里去了?」
「我被坏人抓走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说。」
「什么呀,那是?」
「总而言之,我们快点回去别墅吧。我会在路上说明的。」
我催促着远子学姐,开始走了起来。
我意识到的时候,远子学姐已经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无论是我的手还是她的手,都流淌的滑溜溜的雨水,满是冰冷的感觉。
然而,却有那么一点点温暖的感觉,像是阳光一般染上了我们的皮肤。
远子学姐的存在,和其所散发的温暖感觉,通过她的手心传递了过来。
连带着她还在轻轻颤抖的事实。
「很害怕幽灵么?」
「才、才不是呢!」
「声音有那么点颤抖哦。」
「那只是因为太冷了啦!」
虽然她左右摇晃脑袋否定着,但那害怕的心思已经完全表现在脸上了。
明明这么害怕幽灵,还一边发着抖;明明知道可能有妖怪出没的晚上的池子是非常非常恐怖的地方,也会因为担心我,而跑过来找我。
在雷雨中,那穿着淋湿了的雨衣的样子,就像是扫晴娘一样。
远子学姐手指传来的微微颤抖,让我的胸口不禁涌起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远子学姐很害羞的样子板着脸说到。
「比、比起这个来,被抓走了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和远子学姐手牵着手,走在电筒照亮的小路上,我一边和她说起了之前为止遇到的事情。
「高见泽先生迷晕了心叶,然后把你带走了?」
远子学姐因为惊讶而睁圆了眼睛。
「亏得你还能逃出来啊,没有遇难实在是太好了。」
「……是雨宫同学——」
「欸?」
「没什么。」
要是说出雨宫同学帮了我的事情的话,肯定会被嘲笑的吧。搞不好,还会因为幽灵真的出现了而比现在更加害怕了呢。
「今天肯定是我运气比较好的日子吧。」'|
我决定还是把雨宫同学的事情当作秘密算了。
远子学姐像是在黑夜中绽放的花朵一般笑了起来。
「是呀,双鱼座今天幸运度是五颗星哦。」
「双鱼,那不是远子学姐的星座嘛。」
「我运气好的话,不是也能帮上心叶的嘛。」
「哪儿有这种事。」
「怎么没有了,这是宇宙的真理哦。从今以后如果不更加尊敬我,待我好一些的话,可是会有报应的哦。」
「我才不会尊敬那种偷偷撕破我的英语笔记,把我翻译的布拉德伯里的《雾笛》吃掉的学姐的。」
「那、那只是……一不小心就——」
远子学姐的话语变得扭捏起来。
「吃了校庭里的妖怪邮筒里放着的色情文章,整个人难受起来,翘掉了第五节课一直呆在部室里的又是谁了?那时候我为了照顾远子学姐,下午的课也没有上成。」
「那不是妖怪邮筒啦,是恋爱商谈!还有,我根本没有拜托你留下来吧。只是心叶自己翘课的。」
「『扔下学姐走掉了——』还不是因为你很怨气的说了这话的缘故嘛,我不就只能留下来了。」
「呜——嘛……这种事情或许就是会偶尔发生的啦。」
我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话题啊……
一边像平常一样交换着随意的话题,别墅终于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那幢奇型建筑物所散发出来的阴郁氛围,让我想起了一时间遗忘的不安和恐惧的感觉。
「好奇怪,一点都没有光亮的样子。」
「是停电了么?」
远子学姐用僵硬的表情说着。
发出吱嘎的声音打开了大门,我们走向了玄关。虽然按下了门口的门铃,但是却没有人应答。
远子学姐吞了下口水,推了推大门。
嘎嘎……随着刺耳的声音,大门向后打了开来。
脚下好像倒着什么黑色的东西,远子学姐用手电往上面照了照,马上发出了「啊呀!」的叫声。
倒在入口的,是嘴中吐着白色泡沫,双眼圆睁的,巴伦的尸体。
「……巴,巴伦。」
远子学姐愣在了原地,用颤抖的声音嘀咕着。
我也觉得好像有只冰冷的手握上了我的脖子一样,感到了一阵战栗。
在八十年前,发生在屋子里的大量杀人事件——五具尸体中就有一句是狗的尸体,土产店的大叔曾经这么告诉过我们。那是从口中吐出泡沫死了的——
我察觉到,天花板上的自动灭火装置动了起来,在黑暗中发出细微的声音。它喷出了水线,淋湿了地板和楼梯。
「把电筒借我一下。」
我从远子学姐那里接过手电筒,照亮了楼梯。紧接着便看见了墙壁上用某种锐利的东西割出的许多划痕,那上面还散落着红色的如同血迹一样的斑点。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冻在原地的我们背后,刮过了一阵强风,敞开的大门发出了巨大声音关了起来。正在远子学姐被这个声音吓得轻轻跳起的时候,二楼传来了一阵声响。
远子学姐又吓得跳了起来。
我也觉得背后传来一阵战栗感。
一种恐怖的感情爬上我的胸口,我仔细听了听,果然二楼好像有人在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摔下的声音,拖动椅子的声音,还有用力踏着地板的声响。
就好像有人在争吵一样的骚动声。
突然——
一声枪响,穿过了我的耳膜。
就好像是被这声音刺激到一样,我立刻冲上了楼梯。
接着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是麻贵学姐的房间!
打开房门,用手电照向里面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梳着两个辫子的头发、纯白色的发箍、还有那个小小的背影。
她的右肩前方,伸出了一根给色的长棍一样的物体,它的前端冒着黑色的细烟,空气中漂浮着有什么东西烧焦了一般的酸味。
当我认清那是猎枪的时候,全身不禁发寒起来。
鱼谷小姐为什么要——!?
前天刚换上的新玻璃又已经被击碎,麻贵学姐正咬着嘴唇站在那前面,用险恶的表情斜眼看着鱼谷小姐。压住的左手手腕中,正有鲜血流了出来。
是鱼谷小姐开的枪么?!
为什么!
仔细一看,麻贵学姐手腕负伤的那只受伤,也拿着割草用的镰刀。
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其他的人又怎么样了!?
「停下,小纱代!」
鱼谷小姐回过头看了一眼。浮现在手电光茫中的那张小巧的脸孔非常苍白,头发也很蓬乱,嘴唇上透着几丝裂缝,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睁圆了眼睛。
「百合小姐。秋良先生好像也没什么大碍呢。」
百合小姐?秋良先生?她把我们俩同百合秋良搞混了么?
鱼谷小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脸上浮起了混着疯狂和绝望的凄绝表情。
「没关系,这次绝对不会再污了百合小姐的手了。我一个人干就行。」
我一瞬间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鱼谷小姐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全部,都是破坏约定的姬仓家不好!」
枪口转向了麻贵学姐。
「小纱代!我不是百合呀!绝对不能做那种事情!」
远子学姐的叫喊声好像根本没有传达到鱼谷小姐的耳中。她吐出了痛苦的呼吸,锁定了目标,手指扣上了扳机。
麻贵学姐则用带刺的眼神瞪着鱼谷小姐,放下双手大声叫喊着。
「你想要开枪的话就开啊!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约定!也更加没有义务去遵守它!」
鱼谷小姐的脸上,满是如同火焰一般的愤怒。
远子学姐大叫了声「不行!」我则向鱼谷小姐冲了过去,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腕。
就像是要穿破我的鼓膜般的枪击声,响彻在房屋之中,硝烟也随之漫起。^
因为枪身被我挪动了,那枚子弹在墙壁上开了一个洞。
「不要妨碍我!」
这样叫着的并不是鱼谷小姐,而是麻贵学姐。
在满是惊讶的我面前,麻贵学姐用像是要在地上开个洞似的力气,把镰刀扔了下去。
随着嘎的一声,镰刀刺在了地板之上.
麻贵学姐拖着流血的手腕,迈着大步从镰刀一边向这里冲了过来。
鱼谷小姐端正了猎枪的方向。
如果在这种位置射击的话,毫无疑问会打中麻贵学姐的胸前的。然而麻贵学姐却带着好象是自己才是追逐者那一方的锐利眼神,说了。
「来吧!开枪吧!约定什么的,和我根本没关系!那种东西,根本不可能束缚住我!」
鱼谷小姐憎恨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明明全都是——姬仓的错误……!」
「到底和姬仓定下了什么样的约定?」
空气紧张得像是刺痛着肌肤一样。麻贵学姐直直的看着鱼谷小姐。鱼谷小姐则咬紧了嘴唇,一边瞪了回去,一边说着。
「只要『白雪』还存在的话,就不许对这间房子出手……」
「那是和我祖父——姬仓光圀?」
「是的,就是你的那个祖父!还有百合小姐的父亲也是!五十年前,还有八十年前——姬仓家的两代当主,都和『白雪』这么约定了!」
麻贵学姐用非难的声音说着。
「我才不会相信的。为什么,那个祖父要接受这种没有意义的约定呢?是你在说谎吧?因为就算遵守这种约定,姬仓家也一点没有好处不是么?」
鱼谷小姐没法装作不听到这些话的样子。她的脸颊染上了愤怒和不甘的感情。轻小说论坛:M"e5x7g"Q%d9L-N6A
「姬仓家的当主同意这种约定,只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罪孽而已!因为正是姬仓一家,杀了秋良先生!」
我感到身后的远子学姐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我也感觉到胸前像是被火矢贯穿了一样。
姬仓家,杀了秋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秋良不是扔下了百合,一个人离开了这里么?他不是去德国留学了么?
鱼谷小姐就像是解放了所有的感情一样,不断说了下去。麻贵学姐一脸绝对不错过任何内容的表情,盯着鱼谷小姐。
「姬仓一族认为秋良先生是一个大麻烦。他们一直恐惧着,要是秋良先生把百合小姐一起带走了怎么办。因此,他们为了不让百合小姐有离开的机会,姬仓家下了命令,与所有听从他们的佣人们共谋,在秋良先生的饮食里下毒把他毒死,最后将他的尸体扔到了那个池子里去了!
奶奶在发觉了这件事情后,就用镰刀把管家杀掉了!
但是,庭师、厨师和家政妇几个人又拿着菜刀和砍刀反攻了过来,奶奶也差点被他们杀掉了,然后百合小姐就带着猎枪,来帮助奶奶了。
奶奶和百合小姐,就靠着她们两个人,就把庭师、厨师、和家政妇全部干掉了呢!」
八岁的女孩子,和十几岁的少女两人,就把四个人全部杀死了么!?
原来寻子并不是尸体的发现者,而是从一开始就呆在那个地方,是杀了那些人的犯人么——!
话语中所包含的凄惨内容,让我背后不禁颤抖起来。
而且,作为被害人的那些佣人,竟然是谋杀了秋良先生的共犯!?
「百合小姐一边开枪射击的时候,一边凄惨的哭泣,这是奶奶告诉过我的。虽然她们想要把秋良先生的尸体从池子里捞起来,但是水草缠住了秋良先生的身体,她们想要用镰刀割开水草,却因为水中太黑暗而没法好好进行,最后只能割开了秋良先生的身体。那是多么悲伤,多么痛苦啊!
在为秋良先生报了仇以后,奶奶和百合小姐两个人,总算把秋良先生的身体捞了起来的时候,百合小姐也只能用力抱着没有手腕的遗体,不断哭泣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直到现在,秋良先生也还安眠在那个祠堂的地下。」
伴随的战栗的感觉,过去的景象浮现在我的脑中。
从池子中浮现的,浑身鲜血的疯狂女子——以及那个手中握住的,白色手腕。
还有,那个被绯色夕阳染红的庭院里——在古老的祠堂前双手合十的,小小女子。
「这幢房子,是百合小姐和秋良先生见面的地方——也是秋良先生长眠的重要地方!
八十年前,姬仓家为了瞒住那个时间,定下了不会对秋良先生的坟墓和这幢房子出售的约定。我的奶奶,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守护着这幢房子。
为了不让村人接近这里,她一直装成了白雪的样子。
五十年前姬仓家后来的当主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麻贵学姐的身子往前靠了靠。
在窗外吹进的冷风声与雨点的声音中,鱼谷小姐用僵硬的声音继续说着。
「姬仓光圀违背了约定,在房子里面放起了火。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想要把百合小姐与秋良先生重要的这件屋子破坏掉,想让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是奶奶一直盯着姬仓的人。然后她打瞎了那个姬仓的眼睛,与他再次定下了约定,作为他生命的交换。
只要白雪还存在,就不能再对这间屋子出手了。
自小时候开始,我就从奶奶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百合小姐的故事。奶奶去世了以后,我就从奶奶那里继承了『白雪』的角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要试想一下这中间经过的漫长岁月,我就不禁觉得有些目眩的感觉。
——只要白雪还继续存在,就不会破坏这间房屋或池子。
鱼谷小姐的母亲,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扮演着白雪,继续守护着这件屋子呢?
在月夜中披上白色的头发,出没与池子与别墅的周边,让村人以为直到现在白雪也还在这片土地上。
当山地开发要破坏这幢别墅的时候,她就引发各种怪异的事故,传播白雪作祟的谣言。
然后在她死了以后,她的孙女鱼谷小姐又继承了这一任务。
就这样,每次提起开发计划的时候,白雪就会出现,而听闻到这一事件的姬仓家当主,也会明白约定还在继续,于是中止了开发。
这样的事情,在这八十年的时间中,竟然不断的重复着!
麻贵学姐的祖父,也是在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才让麻贵学姐到这里来的吧。
是为了测试,在这个姬仓家的力量所不能达到的地方,以后继者孙女的能力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么?
还是说,他只是什么都不做,也不告诉麻贵学姐这里的秘密,只是让她独身过来么?
无论是哪一种,麻贵学姐也只是在她祖父的掌心之中啊。
麻贵学姐的脸孔痉挛着,继续问了下去。
「……从屋顶上把威胁信扔进来的,还有往我身上浇满是鱼内脏的腥血的人,也是你吧。」
「是哦,因为我要代替奶奶,守护这间房子!」
鱼谷小姐的眼瞳中浮现了坚强的光芒,她把枪口压上了麻贵学姐的喉咙。
「也请你继续遵守这个约定吧!那样的话,我就会放你一命。」
她的声音、表情都表明了这并不是威胁的话,而是充满了她意志的本意。
即使如此,她其实也是很害怕的吧。肯定也会迷茫,也会踌躇的吧。就连那拿着猎枪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如果随便就阻止她的话,或许她就会扣动扳机,麻贵学姐的喉咙就会被子弹贯穿了,我只得一动不动。
远子学姐肯定也有同样的考虑吧,她一定也同我一样,摒住呼吸看着她们两的互动吧。
「来!快点决定吧!要是拒绝的话,我马上就把你杀了。」
麻贵学姐的脸上立刻热了起来。像是很无聊似的闭上了眼睛,用非常清醒的声音,轻声说道。
「……真是一副蠢样。」
鱼谷小姐惊讶的睁圆了眼睛.
我也不禁怀疑我刚才听到的话。要知道现在可是喉咙被枪抵住的情况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麻贵学姐!
「那个约定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祖父一直想要隐瞒的,就是这种小事?姬仓家的小姐就是八十年前的残杀事件的犯人,就因为这种程度的小事,祖父竟然就不会破坏这间小小的屋子了?」
鱼谷小姐的手腕、肩膀产生了至今为止最大的震动。
那小小的脸孔上,连同憎恨的同时,还浮现了像是不能理解一样的迷惑、不安、和恐怖的表情。
麻贵学姐又抬起了眼睛。如同被困在池子中的龙之公主一样——那美丽的眉毛倒立起来,瞳孔中闪烁着隐藏已久的憎恨,用满是愤怒的声音说了。
「姬仓一家,本来就是涂满了鲜血的一族。
难道说姬仓一族迄今为止就没有出过一两个杀人犯或者犯罪者么?
自己不用动手而是优雅的坐在高处,把人类当作是肉猪一般屠杀这种事情,他们完全可以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的淡然看着的。像这样厚颜无耻的家伙,现在也好以前也好,姬仓家里都大把大把的存在着。
就算是祖父他,也是一直靠着各种污秽的手段击溃那些碍眼的人,才爬到现在的位置的。但是却因为这种程度的小事,就容忍下去了?难道面子就这么重要么?难道说姬仓家是从来没有人会在背后指点的,清正廉明的一族了么?
就算听到百合一人杀了这么多人的时候,我也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这种约定,太蠢了,简直无聊要死!」
「麻贵!」
远子学姐想要用叫声阻止她再说下去。
鱼谷小姐咬紧了嘴唇,扣下了扳机。
好像感觉到了那种心脏被贯穿一样的疼痛,我的脑中一片雪白。
展现在眼前的这一最坏的情况,已经无法避免了——!
然而,子弹好像没有发射出去的样子。
鱼谷小姐一副焦急的样子,多次扣动了手指。但除了咔嗒咔嗒的撞击声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麻贵学姐用冰冷的眼神看了看鱼谷小姐,继续说了下去。
「那把枪,只能装入五发子弹的。你浪费了太多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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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贵学姐用单手把抵在喉咙的枪口轻松的推了开去。
鱼谷小姐愕然的愣在了原地。
接着脸上突然浮现了害怕的表情,整个身体也咔嗒咔嗒的地颤抖起来。
她眼前站着的、好像身后闪动着青白色火焰一般站在那里的那个真正的魔物,宛如要对愚蠢的人类降下惩罚一般。
鱼谷小姐的膝盖正要软瘫下来的时候,她身后有一只白皙的手扶住了她。
温柔的支撑着震惊的回过头来看着的鱼谷小姐的人,就是那穿着啪嗒啪嗒滴着水珠的雨衣,编着长长三股辫的『文学少女』。
「麻贵。你就是为了知晓『白雪』与姬仓家之间订立的约束,才特意作出了整个舞台的吧?」
仿佛让这黑色的空间变得清澈起来一样的温柔眼神,直直的看着麻贵学姐。
手电的光芒,被雨衣上滑下的水滴所反射,让远子学姐看起来就像是被星星包围着一样。
「你从最初开始,就已经察觉到小纱代就是『白雪』了对吧。」
麻贵学姐用僵硬的表情,看着远子学姐。
麻贵学姐从一开始就知道『白雪』的正体了?鱼谷小姐也再度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我倒吸了一口气。
安静的房间中,只剩下了冰冷的雨声。
远子学姐的声音在这样的房间中缓慢的流淌着。
「百合的日记里面,曾经出现过『千郎』这么一个名字呢。『和千郎一起去散布了。』『千郎被巴伦咬了』——只看这些文字的话,或许会以为千郎是百合非常喜欢的可爱宠物吧,但在八十年前的那个惨剧的夜里,千郎的尸体并没有出现在屋子里。
那是因为,千郎就是那个唯一幸存下来的寻子小姐——也就是小纱代的祖母啊。千郎这种叫法,是寻子小姐的爱称而已。」
chiro——
hiro——
(注:千郎读作chiro,寻子的寻读作hiro,发音相近,因此为昵称。)
脑中浮现了这两个名字。用作小狗名字的千郎,还有人类女子名字的寻子。这两个名字合二为一,在我脑中化为了和鱼谷小姐相似的八岁女孩的样子。
原来鱼谷小姐的祖母,是一直呆在百合的身边的!
「日记结束的那段地方,记述着千郎被巴伦咬了,还受了很重的伤。正好是同一段时间,寻子小姐回到自己家中去了。那就应该是为了治疗自己的伤势吧?然后在她回来的时候,就得知了百合的恋人秋良被杀害了的事实,才开始了复仇的行动。」
鱼谷小姐脸上已然是泫然欲泣的表情。远子学姐的「想象」,肯定正中了事实吧。
「麻贵。你肯定比我们更早读过这篇日记吧。而且,也想象到了这个事实。」
麻贵学姐冰冷的回答着。
「我不是靠想象,而只是依靠合理的推测而已哦。在一间大屋中发生了大量杀人的事件,却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了。那么怀疑那个生存下来的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而且,五十年前的火灾发生时,寻子也很巧合的在现场出现了。这怎么可能是偶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