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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图穷匕现,彻底摧毁了韦太后的耐心。
她根本无法接受贺烨竟然能够收复长安并兵逼庐州的“噩耗”,但韦太后在从长安撤离之时,不是没有想到正在攻打辽东的秦步云,她甚至派遣“天使”——窦辅安的某个干儿子赶往榆关之外,用她手诏调遣秦步云火速赶往潼关——并不是为了收复长安,只不过防范突厥军攻占洛阳,进而攻陷晋朔。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完全忽略不计的贺烨竟然突然出现在庐州,声称已经大败突厥军,王淮准等人竟然以此为由力主立贺烨为帝!
而派往辽东的使者却一去不复返,也从侧面印证了贺烨也许不是夸夸其谈而已。
韦太后到底执政多年,她当然明白仅以谎言不足以争得王淮准等重臣的推崇,但她实在不敢相信贺烨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柳氏、谢氏、江迂、等等等等这么多的耳目,怎么可能毫无察觉贺烨的谋逆之心?而这个一无是处只知贪图享乐的小子,究竟是怎么击溃突厥军威胁庐州?
事实证明,贺烨早便与秦步云勾搭成奸,否则他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起事!
韦太后顿生一股在阴沟里翻船的憋屈,但这个时候,就连王淮准都不愿奉令进入刺史府与她面谈了,这些乱臣贼子,竟然公然向士兵宣告长安已然被晋王征复,晋王方为明主,有能力率领大周军队匡复社稷,先平辽东、再复京畿就是晋王烨的功绩!但太后已经决意再立幼主,借此依然可以把控朝政,所以他们纠集所谓的“正义之士”“忠心之勇”,跪在刺史府外呼吁韦太后以君国社稷为重,他们的理由显得那么冠冕堂皇!
晋王烨乃德宗嫡子,又建立功勋,当然足以堪当帝业!
但韦太后当然不这么看,倘若能征善战就有资格登基为帝,那么这皇位也并不属于贺烨,理当归属燕国公秦步云!
直到此时,太后尚且以为贺烨仰仗的无非是燕国公的三十万大军!
当然,所有的太后党,诸如韦元平、谢饶平、元得志、姚潜等重臣大将,无一赞同让贺烨继位,他们空前团结,齐心协力煽动太后的怒火,他们提出晋王烨及燕国公在无诏无令的情况下,私自用兵攻夺长安乃谋逆之行,主张太后应当颁旨,逮拿晋王烨归案。
韦太后自然也不甘心就这么栽倒在阴沟里,将手中大权交给她一直视为将死之人的晋王烨,那是小崔氏的儿子,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宁愿把这片大好河山折腾得支离破碎,让突厥人问鼎中原,也绝不情愿败倒在仇敌手下,她怎能对小崔氏认输,她只要一想到小崔氏得意洋洋的笑脸,就恨不能立即将贺烨碎尸万断锉骨扬灰。
于是立即下令,着窦辅安手奉懿旨,出城质问贺烨谋逆之罪,她一定不能让那乱臣贼子得逞,只要逼得贺烨当众反叛,且看王淮准一应老贼是否还敢冒大不韪之罪拥立一个逆犯,当然,要是贺烨有那胆量入城,来她面前申辩,她一定会让这逆徒有去无回。
姚潜虽已经难以号令禁军,但那些士兵未必有谋逆的胆量,只要她稳稳掌握正统之名,她的身边还有豫王,有十万宫卫,未必就没有胜算。
窦辅安这个宦官,此时竟穿着太后特赐的紫蟒,威风赫赫率领着骁骑军,他骑着枣红马,手持黄金卷,虽知两旁禁军士勇对他虎视眈眈,但他根本不以为意,连王淮准等重臣不过也仅只敢长跪“行宫”之外谏言,表达推举晋王即位的意愿,说明他们仍然在意礼法,不肯毁一世清名追随叛逆,更何况各怀心思有若一盘散沙的士兵?
他今日若死在贺烨手里,以一条性命坐实晋王谋逆之罪,助益太后平息内乱收复军心,也算死得其所,不枉太后知遇之恩。
当然,若他能以三寸不烂之舌骗赚晋王入城申辩,便乃再立丰功伟绩,甚至可能青史留名,人们提起他,必定不同于高玉祥这一类奴婢,窦辅安这时甚至想到他领旨告退时,正堂外高玉祥那张苍白的脸,再也不敢回以挑衅的注视,不由得便挑高了唇角——狗奴婢,这下子终于知道什么叫判若云泥,枉想着凭借谄媚阿谀就想压他一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鼠辈。
他沉浸在妄想的荣光里,当意识到身后似乎发生小小骚乱时,甚至没来得及回过身去探视,突地觉得背部一阵刺痛,他惊愕地低头,看见左边胸口心脏所在的地方露出一截鲜红的戟刃,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以至于他能够清晰听见那戟刃拔出时,轻微的“噗哧”的声响,瞪大的瞳孔里,是自己体内喷溅而出的鲜血,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窦辅安从马鞍上栽倒,他看着一大片淡蓝的天空,庐州城的冬季没有下雪,这一天甚至在阴雨连绵之后,迎来难得的晴朗,他忽然觉得阳光兀地刺目,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晦淡,一切都阴沉下来,代表着死亡的幽暗与森冷像一张罗网铺压向他,迅速得让他措手不及、满心不甘。
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宣告他的罪名,这注定也是人世给予他的最终定论——
“窦辅安,正是这个奸歹阉奴,妖言蛊惑韦太后残害忠良,置江山社稷不顾,置亿兆臣民不顾,阉奴为一己私欲权柄,今日竟敢污陷晋王谋逆,唆使太后治罪复我河山之皇族宗室,离间天家骨肉,毁害大周国祚,大逆不道、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