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安惋惜地看着他,说:“难道要在道观修行一辈子?”
费保定摇摇头,撇着嘴说:“哪能?那不是要了我的命?去江西受上三年罪。可怜啊,大好时光只能诵经炼丹了。”
华安安从怀里掏出银票,交给费保定,“大哥,你这一路风餐露宿,少不了吃苦,这些银子给你改善一下生活吧。”
费保定瞪大眼睛愣了半天,惊奇地说:“兄弟真是发达啦!唉,我去苦修,要这些阿堵物做什么?”
他居然推辞不要。
华安安硬塞进他手里,两人推搡半天,费保定终于接受了华安安的心意。
华安安打趣地说:“看来出家人就是了却尘缘,大哥居然不要银子了。”
费保定打着哈哈,苦笑不已。银票一揣进怀里,他萎靡的精神立刻焕发出青春,眼睛也亮了,说话底气十足,唾沫星子乱飞。
华安安想起了香香,就大着胆问:“香香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费保定于心有愧,吱吱唔唔地说:“兄弟,哥在这件事上确实惭愧。你知道,我在王府混事,就是想蒙张虎皮出去招摇一下。香香这事,哥是迫不得已。我愧疚,我难受,我一肚子苦水往哪儿倒啊?”
华安安叹口气,说:“算了,不提了。只要她不受委屈,日子过得衣食无忧,我也盼着她能幸福呢。”
费保定见华安安并不责备自己,心里稍觉宽松些,说:“她如今日子过得还行,穷孩子出身,什么苦难没经过?这是她的命啊。”
两人都沉默下来,停顿了一会儿,费保定找个托口告辞走了。
华安安从窗户上目送费保定离去,望着他干瘦微驼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老费这样精明能干的人,连妹妹的命运都掌握不了,自己不也是一样吗?走上围棋之路,是父亲的决定。做实验员,是祝子山一力促成的;执行任务,阴差阳错流落在这里,是一时的疏忽大意造成的;和香香的婚约,是祝子山和费保定的主意。婚事告吹,是满洲贵族横插一杠子造成的。莫名其妙地和北京棋界闹翻天,不知道又是什么原因?现在返回中继基地,又是全凭祝子山做主。
自己什么时候能真正掌握一次自己的命运呢?
吃早饭时,祝子山领着小栓子来了。
小栓子穿戴一新,肩上挎着小包袱,背上背着雨伞和一双布鞋。
雨已经停了。骄阳似火,街道上的水迹都已经被晒干。
吃罢早饭,马修义背起自己的行李和褡裢,一手牵着小栓子的手就要上路。
祝子山叮咛再三,要小栓子听马老师的话,路上不可调皮使性子。
华安安嘱咐马表舅,一路注意保重身体。
他们把一老一少送出扬州城,雇了一辆马车,让把老少二人一直送到瓜州渡口。
“我想到了一个计划。”祝子山悄悄说。他的目光很坚定,稍显一些冷酷。
现在,他俩去牲口市场买马。
“计划已经很周密了,还有什么?”华安安漫不经心地问。
祝子山说:“张桥畔周围的地形,我出任务之前已经实地走过一遍。在界溪的上游,有一处小瀑布。如果把瀑布的出水通道堵上,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形成堰塞湖。一旦下起大雨,堰塞湖冲开堵口,奔泻而下……,哼哼!”
华安安停下脚步,吃惊地瞪着祝子山。
祝子山表情狰狞,显露出华安安从没见过的另一面。
“人为制造洪水?你打算干什么?”
祝子山眯缝起眼睛,冷冷地看着身旁东来西往的人群。“我想把张桥畔通往中继基地的那道土坡和小桥冲掉,隔断张桥畔和中继基地的直接联系。这个村子距离中继基地太近了,只有不到二百米。它的存在对基地是个巨大威胁。”
华安安坚决地说:“我不同意!大水冲到那个村子,会造成村民的生命危险。我记得工作条令一再强调,不能干涉历史进程。”
祝子山搂着华安安的肩膀,低声说:“条令是活的,有一半还是我制定的。不干涉历史进程,要分具体情况判断。这个村子是中继基地的一大威胁,它所提供的饮食条件,恰恰是工作队员执行任务时所必须抵制的诱惑。我怀疑,以往的实验员不能返回基地,多半是因为饥饿干渴,正好基地外面有这么多诱惑,所以掉入陷阱无法返回的。”
华安安焦急地说:“可是,到了咱们的年代,那个土坡和小桥已经没有了。张桥畔也变成了张家崖。就让大自然去干这件事吧,咱们何必违反纪律?”
祝子山说:“这正是我昨天晚上反复考虑的事情。为什么土坡和小桥会消失?不是大自然造成的,而是人为的,这个人就是我!”
华安安突然发觉祝子山变得陌生。不再是成熟稳重,待人和气的祝领队,而是钻进了历史悖论无法自拔的精神病患者!基地一再强调,实验员不得思考个人在历史、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定位问题,就是担心倒错的时空会引发人的精神妄想症。唯一的依据,是每个人从小都接受的伦理道德规范,使人在倒错时空中会精神扭曲。最显而易见的,是他们来自于三百年后,却要和祖奶奶级别的少女定亲。这中间产生的伦理扭曲,会使人发狂。
祝子山想干的,却是利用时空差别,实现个人的历史成就。
华安安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祝子山,这么沉稳的人一旦钻进牛角尖,就很难拉得回来。或许,他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但是,大水冲下来淹死村民,这可是在造孽!他不能因为祝子山是领导而忽视不管。何况,华安安怀疑祝子山是挟私报复这些村民。
“祝领队,你如果下决心这样做,我也无法阻拦你。但是,淹死了张桥畔的村民怎么办?他们的财产损失怎么补偿?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华安安急红了脸,厉声提醒对方。
祝子山没想到华安安会反对,他摆摆手,说:“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要慢慢考虑。不管怎么说,咱俩是这么多工作队执行任务以来,社会地位最高,能力最强,条件最好,最成功的。如果我们不做,别的工作队即使想做怕也没有这个能力。我不能听任这个陷阱摆在基地门外而无动于衷,看着我们的实验员一个一个往里掉。”
华安安见祝子山非常执拗,再争下去非吵架不可。干脆闷头走路,再也不吭声了。
盛夏季节,马市上冷冷清清。有几匹羸弱的瘦马拴在树荫下,或立或卧,静静地啃着麦秸。马贩子无精打采,都靠着树在打瞌睡。
祝子山围着马市转了几圈,挑了一匹还算健壮的马,对华安安说:“骑马呢,有一些安全常识你要记住。千万不敢站在马屁股后面,小心被踢着。”
华安安笑着说:“这个我懂,我以前旅游时骑过马。”
祝子山让马贩子配齐了鞍具和马嚼子,指着马镫和肚带说:“上庐前,先系好肚带。肚带松松垮垮,很容易转鞍,这个最危险。一定要把肚带系紧,在路上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检查一下,防止它松弛。上马的时候,左脚尖往里蹬,下马时,也是左脚尖内蹬,然后脱开右脚,这个次序很重要,万一马受惊,你很容易脱开脚,最多摔个四仰八叉,不至于脱不开脚而被马拖着走。”
华安安认真听着,并且试着上马,在场地内溜了几圈。
这是一匹老马,脾气温顺,正适合华安安这种生手骑着练习。<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