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晖掉头狂奔起来,我朝另一个方向,用最快的速度跑着,边跑,边看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好像是没有听到巫炀跑动的声音,但我已经不想去理会这个,满脑子只想着,不能被找到,不能被找到。
田里的油菜很密,长得小腿般高,跑起来并不轻松,而且不管怎么跑,数数声始终在头顶回响,每数一个数字,心就像被重重地砸一下,我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腿越来越沉重,可又不敢停下,只得闭着眼,咬牙坚持跑。
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如滑翔般摔了出去,落地的时候没有想象的那么痛,仔细一看,这地方居然有一小块空地,码着个完成了一大半的干草垛,差不多有一辆面包车那么大,旁边散落着很多干草,刚才绊倒我的,就是其中一捆。
回头往来的方向看了看,天阴沉沉的,树下的空地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巨大的绿色树冠浮在一片鲜黄的油菜花中。数字数到七十三,我顾不上多想,往干草垛里一钻,手忙脚乱地将自己遮好。
“一百,我来了!”终于,数完了。
这句话过后,周围便一片死寂。
将匕首紧握在手里,心跳得像擂鼓,有些干草屑随着深重的呼吸跑进鼻子里,很痒,为了避免打喷嚏,我动作尽量小地使劲捏了捏鼻子。从草垛的缝隙里看出去,发现天比刚才更阴了,不一会儿,竟然下起大雨,没过几分钟,我就被彻底打湿了。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酸涩,而且痛,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手指上的皮被泡得又白又皱,一双脚在鞋里,仿佛陷在湿软的泥土里,冷得我一阵阵地发抖。
蹲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腿已经完全麻木了,我把匕首放在腿上,蜷起身体,抱着膝盖,想让自己暖和些。耳边除了哗哗的雨声,什么都听不到。我渐渐开始怀疑,也许“它”不会来找我,而是想让我冻死在这里。尽管这样想着,却还是不敢有大的动作,在双手也麻木之前,我将它们松了开来,慢慢放到嘴边,轻轻地哈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搓着手指。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童谣蓦地响起,很近,却不知道在哪个方向。
我一下僵住,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不敢稍动,透过缝隙,只能看到水帘似的大雨,还有雨中朦朦胧胧的油菜田。
“在哪里……在哪里……”声音依然在附近徘徊,也依然听不出发自哪个方向。
我动作极缓慢、极小心地重新握好匕首,神经紧绷着。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很轻的叹息,我脑袋里“嗡”地一下,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脖子和背僵硬得快要抽筋,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叫出来。
“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千万别回头!”想起之前巫炀的嘱咐,我拼命忍住回头一看的冲动,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青鸾……”有什么几乎就贴着耳根子在叫我。
“青鸾,救救我……”就在想将匕首刺向身后的时候,却听出这是玄麒的声音。
不能回头,绝不能回头。我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着,身体不受控制地越抖越厉害,又冷,又害怕,又紧张。
之后,半晌再没有任何声音。雨下得更大了,能感觉到身体里仅存的一点热量正在快速流失,突如其来的被窥视的感觉,使我不敢有丝毫放松。仔细分辨着雨中的其他声音,希望可以听到一些动静,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雨实在太大,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听到“哗哗”声,而被窥视的感觉,则越来越强烈
“在这里,在这里!”随着一声欢呼,我从面前的干草缝隙中,看到一只睁大到极限的眼睛,浑浊的眼白中混着一根根血丝,死死地瞪着我。
想尖叫,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然地张大嘴;想站起来,但腿根本不听使唤,只能跌坐到地上,拼命向后缩。一捆干草忽然掉下来,重重地砸在头顶上,滚落的时候,身上原本稍干的地方也被完全弄湿,冷得我又是一阵抖,随后,颈部以下的部分渐渐变得没有知觉,我浑身瘫软地靠着,和草垛外的眼睛对视。
“给我。”眼睛的主人幽幽地说。
一时没明白,也不敢搭话。
“给我。”还是这两个字。
我回过神来,想应该说的是那个什么莲花吧。
“给我。”眼前有什么闪了一下,然后脖子上便一疼。
紧接着,只见原本湿软的干草忽然一根根漂浮起来,挺得笔直,犹如无数钢针悬在面前,蓄势待发。
完了。我想着,闭上眼,做好了被扎成一个大刺猬的心理准备。
等了很久,突然间意识到四周很安静,听起来,雨已经停了。身体还是不能动,但睁开眼看的时候,没有眼睛,没有钢针般的干草,甚至身后和地上也是干的,若不是衣服湿得在往下滴水,还真会觉得刚才都是在做梦。
背后猛的一空,我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才发现自己在瞬间回到了槐树下的空地上。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童谣,又再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
再试下,仍然不能动。又起雾了,轻轻薄薄的一层,身边没有人,也没有灵,只有童谣,一声一声,不紧不慢地唱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