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嫔却不在自己宫中,正在弘度殿和法师说话,驻守的宫女要去请她回来,如瑾笑道:“不必了,我们自己去,正好见一见弘度殿的师太。”
于是一行人又去弘度殿,见了陈嫔,那凤音宫的宫女没立刻走,罗氏虚弱地说:“姑娘请回吧,因为我这身子让你耽误了许多工夫,实在抱歉。”
那宫女似乎还有留下的意思,听闻此言才不得不行礼告辞。如瑾便静静看了罗氏一眼。
陈嫔正听法师讲经,见了几人,并没有特别的高兴,随便问了两句日常起居就遣众人离开,“我还要听法师再讲一会,你们不必陪着了,回去歇着吧。罗氏看起来不太好,去太医院请位御医过府瞧瞧。”
张六娘柔声应着:“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弘度殿的女尼前来引路请众人出去,张六娘只好带了如瑾罗氏离开,不便停留太久。及至出了院门,如瑾偶一转头,瞥见方才领路的宫女在宫墙那边闪了闪,转眼不见了,想必是回去报信。
皇后又主动遣她们来见陈嫔,又派人跟着不放心,这是做什么?既然要大方何不大方到底,如此藏掖的做派只让人轻视。如瑾默默思忖,皇后此举是为了什么呢?因为长平王上进而主动示好,要缓和她和陈嫔母子的关系吗?还是……
想起方才突然撞见御驾,如瑾心里就不踏实。
三人去凤音宫辞别皇后,然后登车回府。张六娘客气地要给罗氏请御医,罗氏坚持不用,只说自己不想惊动太多人,歇歇就好了,张六娘于是作罢。
进了府门,张六娘自己回了院子,如瑾和罗氏的住处都在后头,便同路而行。罗氏依旧靠丫鬟扶着走路,但比在宫里时好多了,只是脸色略白而已。如瑾道:“我那里还有一些人参燕窝,一会让人找出来给你送去。年纪轻轻别因此落下病根,早些调理好了才是。”
罗氏感激地笑说:“多谢蓝妃体贴关切,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您这样照顾,我只要早点养好了才算报答您。我这便和您同去取了吧,省的还要麻烦您院子里的姑娘们再跑腿送一趟。”
如瑾回眸,罗氏谦恭而笑。
“也好,竹春,扶住罗姨娘。”
于是罗氏带着随身的丫鬟跟随进了辰薇院。如瑾让她在厅中坐下歇息,命人上了茶果,然后自去内室里换了家常的衣服出来。一身暖青色的软绸褙子,简简单单的对襟式样,亦无什么装饰,像是天边青云。
罗氏便赞道:“自从认识了您,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气度高华,就算一件最普通不过的衣服您也能穿出脱俗的韵味,真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比王妃呢?”如瑾笑着落座,随口开句玩笑。
罗氏露出笑容,极快接口:“王妃端庄,而您有出尘之质。”
如瑾笑着请她喝茶,“罗姨娘此时比方才好太多了,适才在宫里那样子很是吓人。”
“抱歉让您担心,其实,我倒是觉得皇上更吓人一些。”
两人都笑起来,如瑾道:“今日多谢罗姨娘帮衬,我会记在心里的。以后姨娘若有什么为难处,只管找我就是。”
罗氏站了起来:“原都是我应该做的。”说话间已经没了之前的虚弱状态。
如瑾摆手请她落座,温言道:“罗编修在翰林院才名响亮,姨娘家学渊源,书读得多果然心明眼亮,说话做事都比别人清醒几分。你和纪姨娘一同入府,如今境况相差甚远,这大概就是你懂得为人的缘故。”
和聪明人说话不用绕弯,今天罗氏在宫里的表现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立场,投桃报李,如瑾让她安心就是。只要她好好过日子,如瑾也不会与她为难。
“当不起蓝妃夸赞。”罗氏扫一眼屋中侍立的丫鬟,突然说,“听闻您屋里摆着一套汝窑花觚,不知能不能……有幸一观?”
“姨娘请随我来。”
如瑾当下领了她进内室,丫鬟们自然是留在外头的。
“蓝妃……”一进屋罗氏便开门见山,“今日见了皇上身边的那位萧氏宫嫔,我心中惊惧不已,之前只是听闻一些风声,却不料您和她如此相像……”
如瑾不开口,等着她把话说完。
罗氏也不遮掩,和平日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的样子完全不同,“蓝妃,和您说句实话,进府这么久了,王爷待您如何,待我们如何,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其实我对嫁给谁原本就不甚在意,进了王府,也只求个安稳度日罢了。但我一身和罗家都与王府息息相关,王府若有事,我也不会有好结果,所以我自然盼着王爷和王府安然无恙。但是……”
“但是我和萧才人的酷似,让你心惊了?”
“……是。蓝妃,前有陈惠帝……我难免胡乱联想。”
如瑾对她能坦言到这种程度感到有些吃惊。
这等事只能意会,拿出来说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颇多忌讳之处,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小妾,当面锣对面鼓地和正主说这些,是嫌活得太久了么?
可如瑾也有点欣赏她的直言。
但凡心怀鬼胎的人,不大有勇气拿这种事博取信任,那代价未免太大。
“陈朝惠帝夺叔父之妻,又寻莫须有之罪流放叔父一家,这种败坏伦常的蛇蝎事,你怕落在咱们头上么?那你觉得该当如何做,才能避免祸患?”
罗氏只是摇头:“我只是提醒蓝妃不要掉以轻心,至于如何做,我也没有头绪……”
“若如你所说,当今真的效了那陈惠帝,我也不会有什么损伤,你与其提醒我不如提醒王爷。”如瑾半开玩笑,“未免后患,世上没了我,王府上下才能安枕无忧。你怎么不想法劝王爷除掉我?”
“蓝妃!”罗氏正色,“王爷不是那样的人,您更不是。”
“你这么肯定?”
“我与王爷蓝妃接触不多,但自信还能认人。蓝妃眼睛干净,我愿意信您,跟着您。”
送走了罗氏,如瑾在房中沉思。皇帝今日的态度暧昧不明,越发让人放心不下。等长平王回来一定要把事情和他说一说,让他警醒一些。皇帝应该是极重脸面的人,尽管如瑾心底里厌恶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是荒淫无度的昏君,偶尔在嫔妃身上沉浸一些也没有天怒人怨的出格事,所以……陈惠帝之事大抵不会发生吧?
此时的关键在旁人。
连只见了一次的罗氏都看出了这些,那么其他人呢?
若是被人借此钻了空子,做出什么对长平王不利的事情,那才叫让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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