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内廷怎么办,为何要问我?”
陈刚被她眼中的锋芒所慑,微微低头躬身,回答却是镇定:“此时圣上下落不明,太子在逃,宫里没有可以主事的。蓝妃今夜居功至伟,挽大厦于将倾,此时此刻您以皇子妃身份主持宫中大局是情势所迫,并非僭越,还请蓝妃为下官等拿个主意。”
不动声色的奉承,似乎不是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刚直的将官会做的。如瑾不由多看了陈刚两眼。
“大人深夜急行军,勤王有功,这才叫做居功至伟。”
“下官奉命行事,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好一个职责所在。
如瑾再次确认这是个聪明人。
他话里话外将太子定在谋反逃匿的立场之上,极力维护自己带兵进城的正义,这是明确站队了。
他所奉的命,其实颇为掺水,兵符和签印大半是唐允那边做的假,也不知道他看出来没有。若是没看出来,那么进宫之后光凭情势,也能看出这一场储君谋反案其实大有可翻盘之处,谁是谁非还不能定论,因为最关键的皇帝不见了。
若是皇帝不幸西去,这是非真假就真得成了悬案,其他后妃、宫人、侍卫之类的怎么说,那都不重要,既可以被人利用,也可以被人否定,很可能是最终谁实力最雄厚,谁就掌握了话语权,将失败的敌手定在不忠不孝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陈刚今夜所为已经让他没有退路,所以他唯有将一切做到极致,不给太子翻盘的机会。作为武将,他不仅懂得奉命、带兵,还懂得权衡利弊审时度势,所以如瑾说他聪明。
和聪明人一起做事可以节省力气。
“既然陈大人这样说,那么我就暂时提些建议,助大人擒贼护驾。”
陈刚拱手,“但凭蓝妃吩咐。”
“大人可将四面宫门都封住了?”
“万无一失,连带周围宫墙处皆有巡守,绝不会放走一人。”
“内廷四周呢?”
“也封堵了所有出入口。”
如瑾便道:“东宫谋逆,囚困皇上,挟持威逼后妃,此时事败逃窜,内廷里却遗留了许多余孽。若继续让他们留在内廷藏身,于娘娘们有碍,更于后宫清誉有损,望大人能够带兵进内擒贼,洗清余孽,还宫廷以清明!”
“下官遵命!”
陈刚要的,也不过是一个主事发令的人罢了。如瑾心知肚明,就替他担这个责。她只要尽快找到长平王,至于事后是否会被问罪,为指使外男进内廷而担责任,于她而言都不要紧。
陈刚很快就安排好了进内廷的几队人马。如瑾提醒他一定要严厉治军,莫让谁行差踏错,授人以柄。陈刚知道轻重,郑重答应。
突然有兵丁来报,说御前大太监康保求见。
如瑾疑惑,陈刚解释道:“御前的宫人都暂时安置在西群房里,下官派人看守着。”
康保要来干什么?如瑾道:“让他进来。”
康保进院,眼看着陈刚和如瑾站在一起,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立刻回神,爬过来就朝如瑾磕头,一边磕还一边哭诉,说太子如何暴虐云云。如瑾迅速打断他,“有话就说,我们没时间听你胡扯!”
康保忙抹泪转了话头:“奴才听说陈大人要带兵进内廷,于是想着,内廷那地方大人不一定熟悉道路,要么,奴才带着徒子徒孙给将士们引路?早点抓获反贼,奴才们也能好好伺候皇上。”
这倒是好主意!
一来引路,二来有什么事,内侍们也是个见证,只要防着他们使坏就好了。
如瑾立刻准了康保的提议。康保喜出望外回去挑人,如瑾却将他带来的人全都不用,从他挑剩下的人里找了几十个内侍,两人一组,分别给兵卒们带路。
康保苦了脸,陈刚命人将他带下去仔细看管。这人典型的墙头草,见风使舵,太子虐待皇帝时候他袖手旁观,卑躬屈膝的德行早被其他内侍掀了出来,如瑾才不会用他的人进内廷。
两千右骁营将士从各条道路鱼贯挺进内宫,外围是三千接应。刀剑长枪,强弓劲弩,沿着内廷平整的石板路一路碾压。
走在各队中间的内侍扯着嗓子高喊,“京营进宫擒贼,各宫上下清点人数在院中站好,待将士们进内搜查逆贼。若不服从,一概以贼党论处!”
这也是如瑾的主意,一个宫殿一个宫殿挨个搜过去,就不信那些余孽能藏得住。
这种过筛子的方法很快有了成效。
有那胆小听话的嫔妃,立刻将宫人召集在院子里候着,待军卒们踏进院子里搜查余孽,还真就在厢房群房之类的地方搜到人,一番围攻,悉数拿下。
有不听话的,兵卒们也不强迫,只将该宫的宫门从外头锁上,四面派了人看守,将之变成监牢。
却有余孽挟持妃嫔做人质试图突围,陈刚早就吩咐下去,遇到这种情况,不必顾忌,当场格杀。至于人质是不是安好,这等混乱的宫变情况之下,对上头自有一套说辞,若人质死了,就一口咬定是逆贼杀死的,与京营无关。倘若目击之人要与京营对质,那又是另一笔糊涂账,事后再说。
如瑾在严密护卫之下,离开金霖殿,直奔弘度殿。
之前进宫的死士早已传信出来,陈嫔在弘度殿暂避,并无危险。她一个沉默寡言的边缘嫔妃,历来没人将之放在眼里,太子困着长平王时都没想起要对她如何,又在庵堂里,越发安全了。
半路上却有右骁营兵卒来报。
“禀蓝妃,弘度殿有十几个余孽,陈嫔娘娘被困在里头,陈大人正带人赶去,派小的来讨蓝妃的示下!”
陈刚可以不顾其他嫔妃的生死,陈嫔的却是不能不理。
如瑾眉头一凝,飞快朝弘度殿赶去。
小小的佛堂宫院,外面已经围了几百兵卒,水泄不通。箭上弦,刀出鞘,却是没人上前杀敌。院门半开,里头有人在喊话,无非是让开通路放他们出去之类的。
陈刚满头大汗带着一队兵卒跑来,迎头看见赶来的如瑾,率先告罪,“蓝妃,是下官办事不力!”
如瑾顺着兵丁们让开的通道走到院门前,一眼看见张六娘衣襟染血伏在台阶上,吃了一惊。
张六娘不是在凤音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受了伤?陈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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