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叵测
听着梅若鸿和子璇的笑声,杜芊芊心里升起的是羡慕,而翠屏却不以为然,安贫乐道与不思进取之间的界限,她分的很清楚。她总觉梅若鸿的一举一动虚伪到家了。
子璇欣赏梅若鸿,与子默欣赏他的原因差不多,都是被他奋发向上,坚持追求理想所感动。他们这群人,习惯将信仰与梦想的追求放在任何东西之上,以他们的价值观来看,梅若鸿自然是值得尊敬的。而对于汪子璇来说,除了平常的爱才之外,她更爱的是梅若鸿的坚持。
她与谷玉农的失败婚姻,何尝不是因为谷玉农的不够坚持而崩坏的。婆家与媳妇向来都会产生问题,在矛盾的争端中,丈夫的态度占了至关重要的决定,只要身处其中的丈夫旗帜鲜明的支持任何一方,矛盾都会解除,最怕的就是左右摇摆不定。
当她跟他家里争端的时候,他总想抹平所有的摩擦,让所有人和平共处。所以他有时站在他的家族那边,有时候却又站在她的这边。他的反复无常让她失望透顶,在她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他总不在身边,所以她越发的喜欢“坚毅”的男人了。
醉马画会不是一天就能办成的,汪子璇和汪子默之前见过许多有志青年,他们或许开始还对着绘画抱有极大的热情,可是一年、两年、三年,在连续碰壁之后,今天明天后天,那些人会陆陆续续以各种理由为借口退出。在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人群中屹立不动的梅若鸿,立马显得那么可贵了起来。更何况,他还是真正有些才气的。
这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让失望透顶的汪子璇如同黑暗中的旅人看到了一丝明光,她感到敬佩,感到怜惜。同情弱者是所有人的习惯,爱看大团圆是所有人的喜好,时间长了,汪子璇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理,她只知道,自己非常希望梅若鸿的状况能好起来,每当他能取得一点点成就的时候,她都会比自己获得了什么好处还高兴。
翠屏跟汪子璇不一样,她不是那种纯洁无辜善良到极点的少女,无论是哪辈子,她都是被现实打磨的学会在保存自己棱角的同时,更加努力的去适应这个社会的世故女。
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永远在第一位。每个人最先做的就是管理好自己的身边的事,由小到大波及其它,想要追求理想没错,可是也要记得高楼万丈平地起,不切实际的追求空中楼阁,翠屏只能说那叫好高骛远。
或许梅若鸿在最初是有理想抱负的,可是经过现实的挣扎,翠屏看到的却是一个已经被消磨了雄心壮志的男人。他沉迷于自己编织的“我很有才华只是不得志”的梦幻中,他放纵的任由自己
有人夸奖坚持不懈是种美德,可是懂得在适时的时候放弃更是一种智慧。因为坚持有的时候不是什么特别伟大的事情,它可以是因为美好崇高的理想支持,但翠屏看到更多的人,是以高尚为外衣,包裹在内的却是因为恐惧未知的未来而日复一日的同样的生活。
后者的人生,也叫坚持,可是与那种充满陈腐气息的坚持相比,她更欣赏断然放弃,改变现有生活状态的那些人,后者比前者更需要智慧,以及勇气。
理想,不是一块贴哪儿哪儿亮的狗皮膏药。也不应该成为偷懒的借口。翠屏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于是,她也就分外见不得有这种人存在在自己的身边。
中午的时候,杜芊芊跟汪子璇说说笑笑的帮梅若鸿收拾屋子,看着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帮他又是扫地,又是抹桌子的,翠屏想,这个景象的确是足够满足任何一个男人的虚荣心了。
看到梅若鸿在屋后画画,翠屏绕道屋后去,想借机跟他说说话,一探究竟。
她辛辛苦苦千里迢迢来找这个人,总要弄一个明白才是。梅若鸿的态度太坦然,坦然到翠屏以为自己找错了人,遇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而已。
要不然,他是有怎样厚的脸皮才能在众人面前坦然的掩盖自己过去的一切的啊。难道在家乡又一个老婆是很丢脸的事?
梅若鸿本来是对着画架发呆,听到有人来了,警醒的握着画笔摆出了姿势。可是当他一转过头去,看到走过来的是翠屏时,便收了架势,懒懒散散的继续对着画纸发呆,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过来,更不用提搭理了。
梅若鸿的温柔体贴风趣幽默是给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大小姐们的,她翠屏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是四川人?”翠屏拿了一根绳子在后面绑起来,准备晒衣服。
衣服是他的衣服,汪子璇跟杜芊芊洗的,翠屏来晾晒,他看到翠屏忙前忙后的绑绳子,完全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只是正襟危坐的“构思”他的话。
“正巧,我也是四川人。我是沪县的,你是哪儿的人呢?说不定我们还是老乡呢。”翠屏也不是什么娇娇女,自己一个人虽然费了点功夫,可也总算绑好了绳子,于是继续一脸随意的跟着他搭话,仿佛真的只是闲聊一样。
“你这个女人,你跟着我到底对我有什么企图!”梅若鸿忽然爆发了一样,扔掉画笔,凶神恶煞的走到她面前,恶狠狠的盯着她,仿佛她做了多么最大恶疾的人一样。
四川,沪县?梅若鸿听到这两个词,心里忍不住就慌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是从哪里来的,她到底知道些什么,有什么目的,难道她是来破坏自己幸福美好生活的?
“我对你有什么企图?”翠屏有些不明白自己一句简单的拉家常,怎么会引起他这么大的震动。
“你说啊,你说啊,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居心,你是不是想破坏我现在的生活?!”梅若鸿抓住了她的肩膀,死命的摇了起来,当下把翠屏吓坏了。
这个男人怎么这样,翠屏被她摇的眼前一片昏花,根本站不稳,当下觉得比坐过山车还要可怕,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天,谁来救救她!
这个时候,汪子璇刚好出来洗抹布,看到梅若鸿正在摇翠屏,吓坏了,当下赶快飞奔过来,扶住了翠屏摇摇欲坠的身子,有些气急败坏的问梅若鸿,“若鸿,你在做什么!”
“我,”梅若鸿见到有人来,当下停止了动作,脸上摆出一副忧伤愤怒到极点却又不能说的表情,“我还能做什么,子璇,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你赶快让她离开这里,离开我的生活,离开我的视线,我不欢迎她的到来!”
汪子璇也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到了,当下看看梅若鸿,又看看脸色苍白的翠屏,当下失了主意。
翠屏这个时候,根本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原来的翠屏本来就有病,不过那病是积劳成疾,郁结于心导致的,自从她过来之后,很注意保护自己的身子,这才好了许多,可身子底子本来就差,被梅若鸿这么一折腾,感觉胃里什么东西在翻滚一样,一股恶心的感觉直犯上来,根本顾不得说话。
汪子璇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女孩子,看到翠屏难受的样子,她心里的天平当下就偏向那边了,于是很大声的指责梅若鸿,“翠屏是我的朋友,是我带她来这里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你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这样用力的摇她不可?你这样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梅若鸿还是第一次见到子璇发这么大脾气,当下也呆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杜芊芊听到他们在外面吵架,拿着抹布跑出来一看,当下小白花一样的脸上满是震惊,“天啊,若鸿,子璇,你们怎么了,大家都消消气,你们这样太可怕了,我们都是好朋友,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若鸿,你不要生子璇的气,她那么优雅温柔善良大方,她一定不是要故意惹你生气的,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子璇,我求求你,别跟若鸿吵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你看我们这么兴高采烈的欢聚在一起,何必为一点小事争吵呢。”
“明明就是他先吵起来的好不好,我一出来就看到他在吼翠屏,你看,她还把翠屏摇成这样,翠屏身子本来就不好,他再把她摇晕倒了怎么办!”汪子璇没有理会杜芊芊和稀泥的做法,好不退缩的据理力争。
“是这个女人居心叵测!”梅若鸿指着翠屏愤怒的大吼道,然后握住汪子璇的一只手,“子璇,你不要被她迷惑了,这个女人不怀好意,她接近我们一定是有企图的,你让她走吧,让她走的越远越好,不要让她破坏了我们的生活,不要让她破坏了我们的友谊!”
翠屏刚喘过气,就被他这话给气到了。什么居心叵测,她从头到尾就只问了他两句话,他有必要这么神经敏感么!如果不是自己心虚,他又何必怕自己这个老乡的存在!
交锋
居心叵测是不是,老娘就居心叵测一把给你看。翠屏看他那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要比哭闹穷摇谁不会,你当我那么多年电视剧是白看的啊!
翠屏当下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自己挤出几滴眼泪水来之后,才可怜兮兮抬头看着他们,“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话让梅先生这么生气,我只是,我只是听说他也是从四川来的,心里亲近,就想问问他有没有见过我的丈夫。”
“丈夫?”汪子璇先是一愣神,她们都听过画儿讲那个故事,立马就明白了翠屏说的是那个负心汉,当下汪子璇就气愤的嚷嚷起来,“那种人渣在外面死了算了,有什么好找的。”
“他再怎么说也是画儿的爹,我不能让画儿当个没爹的孩子。”翠屏低头擦了擦那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很悲切的说,“我总想着,不管他是死是活,只要能见他一面就心满意足了。活着的话我给他带个口信,说爹娘走了,我安排的很好,不用他操心,他安生做他的事业。如果他死了,一副棺木的钱我还出的起,总得把他葬了才好,要不然逢年过节的没个人上坟,他当个孤魂野鬼多凄凉。”
梅若鸿在那里听她说话,眼皮一跳一跳的,只觉得心不安。这个女人是什么由头,她到底知道些什么,要不然她怎么她的经历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家里的那个糟糠妻。什么妻子,在他眼里她根本不算是妻,他们根本没有感情基础,就算有婚姻之实,她也不算是他的妻子好不好。从小到大她就跟头老黄牛一样的在自己身边伺候着,他记得她那个时候样貌也还算好,只是不说话,没有情趣的很。而后长大了,十六岁的时候他们说那是他的老婆,大红盖头一批就给他送进了房间,初识鱼水之欢的他倒也新鲜了一阵子,可没多久就厌烦了。
他要的人生不是这样的,不是乖乖的娶老婆、生孩子,平平庸庸的过完一辈子就算事了的。他想要的,是一种更新鲜,更刺激,更体面,更富丽堂皇的生活。自从离开家以后,在外面大城市里晃荡,他才认识到世界有多么大,人生有多么精彩,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环境有多么狭仄,那简直不能称之为生活。
很快的,他不愿意再提起家乡的事,在人人都高唱自由恋爱,婚姻自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那么一桩不完美的婚姻简直是耻辱,他理想中的人生伴侣才不是一个除了干活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她应该是美丽的,温婉的,受过良好教育,知情识趣,能跟他琴瑟和鸣的女人。他们之间,就像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样,只要一曲凤求凰,便能心意相通,千里相会,为着真爱不惜冲破一切阻力,到最后获得所有人的祝福。
自从离家之后,他便把自己那场不完美的婚姻通通的忘到了脑后,他觉得那是他的前世。自从他十六岁出门求学,他就获得了新生,他应该有新的生活,新的开始。
可是,那个“前生”总像是一块阴云一样,不时的浮现在他的心头。他感觉到痛苦彷徨无助,他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翠屏的出现,他惊讶过。尤其当她说出她也是出自四川沪县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恐惧攥住了他,他觉得她口中的那个负心汉,跟自己好像。看到周围的朋友都指责那个男人的行为时,他恐慌无比,很难想象他们如果知道自己有过同样的经历,会怎么样看待自己?
可是,想想沪县那么大,他又释然了。也许只是类似而已,他又没有女儿,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什么屏要找的人。他向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他才没有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做出过那么多负心事。他,他只是出来追求他的理想而已,他的动机是高贵的,是正直的,是不容亵渎的。
他有时候会费力的想起那个跟自己结婚的女人的相貌,但是发现真的是过的太久了,他跟本就看不清她的脸。不过或许是他从来都没认真看过她的脸吧,那样一个乏味的女人,跟一件家具一个花瓶一样,静静的可以放在屋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没有任何存在感,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认真的叫过,只记得隐约带了个翠字。
翠屏的到来让他觉得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他总觉得她知道什么似的,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视过他的时候,总带着几分轻蔑不屑与厌恶,这让他惶恐的同时也难受。他想过要赶走她,却没有想到他的朋友们都非常喜欢这个女人,尤其是汪子璇跟汪子默,更是把她当做至交好友,邀请进自己的生活圈子里。
说到这里,他又不由得生起汪子默的气了,都是他弄来的这个女人,他到底有什么居心,是不是就见不得自己好!
当翠屏用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看着他,说,“我不小心把他寄给我的信弄丢了,怎么也找不到我的丈夫,如果你见到他的时候,能不能麻烦帮我告诉他一声,我在找他。”时,他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他很担心那个男人会是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不可以是那个人!梅若鸿捂住耳朵,忽然猛的疯了一样的仰天大吼了一声“啊~”
当场三个女人就被吓到了,翠屏有些吃惊的看着对天咆哮的梅若鸿,反思自己下药是不是下重了,怎么以前不觉得他有癫痫病史啊。
“没看到,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沪县那么大,四川每年来杭州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认识每一个人!我又不是警察局的,怎么可能知道你丈夫在那里。”梅若鸿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一副受到重大刺激的样子,几乎连眼泪水都蹦了出来,指着翠屏大声的叫着“走,走,你们给我走,我不要再看到你!”
杜芊芊站在旁边,柔弱无助的看着翠屏和汪子璇,一副心都快要碎了的样子,小跑了几步上前,抱住跪在地上猛抓自己头发的梅若鸿,“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在这么折磨自己了,过去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们通通都把它忘掉好不好。你要坚强起来,不要被种种不开心的事情****。”
在杜芊芊看来,她只觉得梅若鸿可爱又可怜,不知道翠屏说的话勾起了他怎么样的伤心事,让他如此之痛苦。他的这种悲号,充分勾起了杜芊芊心中的泛滥的爱心,她觉得梅若鸿看似坚强而又敏感脆弱易被伤害,很需要她的保护,在看到梅若鸿被伤害成这个样子的时候,而翠屏还要一而再再二三的逼问他,这简直是太残忍,太不人道了。
翠屏看着在地上疯狂挠头的梅若鸿,再看看一把抱住他地涕泪涟涟的看着自己的杜芊芊,她只是觉得自己看的那么多年电视剧都白看了,这两位完全比她“穷摇”的多。
我真傻,真的!我应该多看几部琼瑶剧再穿过来,而不是当年只觉得它无聊瞄了一眼然后就转台的,你看看,现在缺乏常识,竟然连两个古人都摆不平。
汪子璇也被梅若鸿的反应吓了一跳,她知道若鸿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却没想到过去的事情对他影响这么大,只是几句话就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再看看翠屏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她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我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暂时离开好不好。他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们非要把他逼疯才可以嘛?子璇,我求求你,你是他的好朋友,你一定不忍心他难过是不是?那就拜托你赶快带走这个女人吧,你没看到若鸿已经难受的不行了吗?”杜芊芊跪在梅若鸿的旁边,怜惜的抱住了他,梅若鸿搂着杜芊芊的身子,将头埋在她的胸前,脆弱的颤抖着。
看着这两个人这个样子,噢卖糕的,翠屏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坏人。
不过,眼下她脸色苍白声音虚弱,所以她自然不是坏人,坏人都被汪子璇当了。
汪子璇扶着翠屏站在梅若鸿对面,一瞬间忽然发现这里好陌生。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亲手帮他料理好的,这里留下来太多共有的回忆。他说子璇你是最棒的,他说子璇你真是我的知己,可是现在看着他泪流满面的躺在杜芊芊的怀里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多余。
这里,相当于第二个家,这里是自己亲手布置的,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抱着他恳求自己离开。那种语气,那种言之凿凿,似乎是自己伤害了梅若鸿。
可是,可是自己完全没有恶意啊。难道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应该吗?
为什么,汪子璇觉得自己跟翠屏完全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莫名的仿佛成了坏人,被人从属于自己的第二家里“驱逐”出去。
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不平,会大吼大叫……
可是,看着那两个人,子璇忽然觉得自己好迷惑了,她没有一丝丝力气去争吵,她只是扶着翠屏,轻轻的说“翠屏姐,我不想站在这个地方了,我们回家。”
她,汪子璇,她的尊严不容易她被人说了那种话之后还死皮赖脸的留下,她会自己高傲的转身离开。即使没了“水云间”,她还拥有“烟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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