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响起了芊芊的声音:“小姐,我们真的不用收拾行李?”
其中的理由傅莼早已说过,可她还是忍不住地再问了一声,可见心思迫切。傅莼再度地摇头,说一声“不用”,然后就看到她皱着眉头地离开。
苏湄还不知道有溥纯这么个人存在,或许会坚持不给她入门,这就是为何不急着收拾行李的理由。但在芊芊的心目中,傅莼才是阿图的正妻,也曾经为此在她耳根边旁敲侧击了好几次。
傅莼没有去想过那个正妻位置的归属,谁做正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打那个穿越乌云见月圆的夜晚开始,她就是属于这个小子的了,这是她的宿命,她业已认定了。
芊芊的心思傅莼是很清楚的,那个小子对于她来说,便象是一个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神,她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一口一个“姑爷”地喊着,恐怕他让她去死都会愿意。他还极会收买人心,暗暗地塞给了芊芊几个宝贝,不过芊芊还算老实,这件事她也已经向傅莼交待过了。
这个臭东西明明做出了这么多人神共愤之事,但最终还是让他处处占了便宜,就象她自己一样,本是无颜与两个侄女朝夕相处,却最终不得不接受这种命运的安排。她深恨,但又舍不得真的离开他,只好自欺欺人,随时提醒着自己的新身份
可是如此的话,她就永远都得生活在这个新的躯壳里,也永远不能再与老父慈母以及兄姐相认,这又是何等的残忍。
打里屋传来了芊芊的哼歌声,再一听,是那苏轼的《但愿人长久》。
顷刻,两行清泪暗流。在国府里的无数个日子里,她都会在心中默默地哼着这曲子,翻覆地念叨着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词,有如在寒夜里手捂一盏小小的暖灯。
在决定把自己交给他的那天,她在山洞里唱了这歌,本以为那个时刻会是她生命中最美的绝响,从此就会如同一朵盛放到极致的花,渐渐地枯萎,直至花瓣尽落,最后归于尘土。
如果他没有去找她,那么,她现在还是在做着她的太子妃,将来还会做国后,人生虽然不可能快乐,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忧愁。偶尔地,还是会记挂一下那个把她从狼吻里救出来的贼小子,那个给她治伤的墨子剑骗子。
人生总是难以揣测的,不知不觉之中,脚步就踏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但这条路真的会更好吗?也更值得期望吗?
※※※
密密麻麻的帆篷象一团团纷乱的羽毛,遍散在宽阔的江面上,遮天蔽日。
在逆流又逆风的日子里,江北嘹亮起了呼喝的号子,成群结队的纤夫袒露着古铜色的身体,背着绳索,挥汗如雨。与此相反,江南却是顺风又顺水,尤其是那些运粮、煤与木材的船只,往往十数只尾相衔,乐哉悠哉地顺流而下。
上海到京都的江面是普天之下最为繁忙的黄金水道,其上千帆飘浮,来往的舟舸穿行如蚁;其畔万桅耸立,停靠的船舶密如森林。
离开上海后,经过三日的航行,远远的江面上就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片码头的迹象。
“南京港!”
随着舵轮区上渡岛薰的一声兴奋叫喊,目的地已历历在望。
烈阳当空,酷热难当,将整个天地与所有人的心思都炎得烫炙热。
蚂蚁号升起了四面主帆,挂上了所有的船三角帆,在浑黄的江面上高昂着双头,于惊叹声中逆风而行,越一只只走不太动的同路船。
右船头上,阿图与阿晃并肩地站着。对于一个看到船就头昏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艰难且漫长的考验。这一路的航程,他终于挺了过来,不仅瘦了许多,全身还被太阳晒脱了一层皮。
“有什么感想?”阿图拍着他的肩膀问。
阿晃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脸上尽是疲惫,却笑道:“也不过如此罢了。”
好样的!阿图伸出手去与他对击一掌,相对大笑。人生中,哪怕是再难的事情,或者只要坚持了下去,结果都会是“不过如此罢了”。
在经过了四十二日的海上之旅,八月三十日的正午,蚂蚁号终于抵达了京都。
诡异又丰盛的航程结束了,但未来又是如何,每个人的心中都埋藏着不同的期待。